陈君迁顿时眉头一皱。
大步走到前院时,他才发现这次来的不是长寿郡的郡丞,也不是孟沧手下的其他官员,而是个侍卫打扮的人。
他仔细打量了一番,似乎对这人有些印象——应该是孟府的侍卫。
他三年前去长寿郡时,曾在衙门外的大街上拦下过一匹惊马。那时这侍卫也在,腿上被马狠狠踹了一脚,还是他按倒惊马后把人拽起来送去看大夫的。
见到陈君迁,侍卫快步迎了上来,恭敬行礼:“陈大人。”
陈君迁看了一眼他的腿,笑:“看来腿伤恢复得不错,走起来虎虎生风的。”
侍卫一怔,随即露出一丝喜色,受宠若惊:“没想到大人还记得。”
陈君迁拍了拍他的肩:“那种情况下肯舍身护主的人,我当然记得。说吧,何事找我?”
侍卫应了声是,眼神却有几分犹豫:“老爷吩咐,请陈大人到郡守府一叙。”
“叙什么事?”若是赋税的事,他去与不去并无不同,左右永宁县今年是绝不会再交一颗粮食上去的。
想要加税,除非把他这个县令免了!
“这……”侍卫眼珠左右乱转,随后将头压得更低,“小的不知,但主子有令,务必要请大人到郡守府一趟。大人就别难为小的了。”
侍卫只是个传话的,陈君迁自然不会为难于他,只是他不知孟沧这老小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所以才并不怎么想去。
轻叹一声,陈君迁无奈应允:“我今天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回去告诉郡守大人,我明天一早就出发去见他。”
“可是小姐说……老爷说,要您今日就启程。”
陈君迁没有听清前半句,只听见了要他今日启程的话,不屑地笑了一下:“他知道我什么脾气,你把我的原话告诉他,他不会怪你。回去吧。”
侍卫还想再劝,陈君迁身后的两个衙役已经走上前来,要送他离开。
“那……好吧。小的会据实回禀。”
侍卫走后,陈君迁找来谢遇欢,将孟沧此举的用意分析了一番,倘若这老小子明日强逼他加收赋税,他需提前准备好应对之策。
毕竟撂挑子这招他已经用过一次了,再用一次,要是孟沧不肯退让,将他罢免事小,遭殃的还是永宁县受灾的父老乡亲。
待两人商议完毕,又将今日来报官的小案逐一解决完,上午已经过去了大半。
陈君迁看了看天色,叮嘱谢遇欢:“我明天一走,少说也得三五天。下午我回家一趟,准备准备。县衙要是有事,你代为处理。处理不了的,等我回来再说。”
他并非不信任谢遇欢的能力,只是有些事,他没有县令之职权,不好做主罢了。
谢遇欢与他共事多年,早已默契十足:“放心吧。”
安排好一切后,陈君迁连晌午饭也没吃便往回家赶。
临走之前,他又抹了一遍面脂,走出县衙时,甚至还戴了顶斗笠遮阳挡风。
*
晌午天热,太阳晒得地面都发烫。
饶是陈君迁抄了近道,翻过武凌山回村,有山上的树荫遮挡,还是觉得口干舌燥,汗湿了整个后背。
方才他借口有事处理,拖延了一天,虽不全然属实,但也算不上假话——他昨天一夜没回家,要是刚刚直接跟那侍卫走了,家里人肯定会着急。
虽说可以让县衙的人去家里报个信,但没这个必要。
况且这次去长寿郡,他还想带上沈京墨一起。
先前她又是制香又是绣花,虽说因为开办学堂耽搁了一些时间,但前不久已经做出了一种熏香,这次正好带去长寿郡中,看看有没有销路。
而且她是上京来的,长寿郡虽然比不上上京热闹繁华,但却要比永宁县强上许多,等他和孟沧办完了公事,还可以带她到处转转,买些漂亮衣裳首饰。
如此一来,他们二人起码能多出三五天独处的时间。
陈君迁认真地规划着接下去几天的日程安排,丝毫不曾察觉迎面走过来一个人影。
直到那人拦在他面前站定下来,轻声细语地唤了他一声“小陈大人”,陈君迁才猛地抬起头来,看清那人后,面色不禁微沉,淡淡地回了一声:“唐家娘子。”
他打完招呼完便要走,唐家娘子却横跨一步挡在了他面前。
她脑后簪着一朵红艳艳的花,装扮看上去有些眼熟。
“小陈大人,我有话和你说。”
陈君迁抬眼看了看她身后葡萄村的方向,微微后退一步与她保持距离:“什么事。”
“你家娘子这几天在学堂里,和一个男人走得很近。我今日路过,瞧见他们有说有笑的,亲密得不得了……”
陈君迁当即皱了眉,打断了她:“那人是学堂的教书先生,我娘子好心收留他在学堂住下,这事我知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他说完,拔腿就走。
陈君迁步量大,唐家娘子只好小跑起来才能追上。
她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尖声叫道:“你难道不想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吗?!”
陈君迁一早就知道唐家娘子对自己的心思,从前沈京墨没来,两人若是见到,他还能与唐家娘子打声招呼。可如今他已有了明媒正娶的妻子,再遇见对自己有想法的女子,便恨不得退避三舍。
但今日他却意外地犹豫了。
他站住脚步,一时也忘了将袖子从她手中挣脱出来。
“你说她……”
“陈大人?好巧。”
陈君迁话未说完,便听见有人叫他。
扭过脸去,迎面走来的正是那付姓书生。
而他身侧,赫然是一脸明媚笑意的沈京墨!
第38章
争执、拥抱(二合一) “为什么推开我……
不知那书生同她说了什么,沈京墨言笑晏晏,水润的明眸中盛满了动人的笑意。
陈君迁的目光定在她明艳的脸上,黑沉沉的眼中情绪有如惊涛骇浪般汹涌。
书生问候陈君迁时,沈京墨的视线也随之转来,只一眼,便瞧见他身侧的唐家娘子,还有她手中紧紧拉扯着的他的衣袖。
她脸上的笑意顿时僵硬了起来。
现在才刚刚晌午,离他下值还早,他怎么会出现在村口,又为何与唐家娘子拉拉扯扯?
不是说过亲疏有别,不会与心思不正的女子来往么?
心中像是被什么轻轻拧了一下,有些莫名的不舒服。
沈京墨的目光落在她的手和他的衣袖上,秀眉微颦,薄巧的唇微微张开,却什么都没有说。
片刻后,她眨了眨眼睛,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尽管不喜唐家娘子,但她也不想在她面前失了风度,于是刻意压制下心头的烦闷与不耐,露出一副故作轻松的表情。
陈君迁没有理会书生,却看得清楚,她在看见自己的那一刻,脸上生动的笑容一下下转变成如今这副无所谓的淡漠模样。
斗笠宽大的阴影下,陈君迁狠狠皱了下眉。
沈京墨没有看他,他却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两人之间的气氛分外微妙。
书生看看他,又看看一旁的沈京墨,敏锐地没有打破这份尴尬。
唐家娘子的手却还死死攥着陈君迁的袖子,看向沈京墨和书生的眼神中带着得意之色:“小陈大人,我刚刚没说错吧?他们两人……哎?”
她话未说完,陈君迁一把扯出自己的衣袖,大步走向沈京墨。
他身姿雄伟,沉着脸快步走来时,压迫感也扑面而来。
书生不由得向一侧挪了半步,似是想要拦在沈京墨身前,生怕面色不善的陈君迁会对她做些什么。
沈京墨的余光瞥见了陈君迁迅速走近的身影,下意识抬头看他。
发现书生半边身子挡在她面前,沈京墨轻轻绕开他的遮挡,向前去了半步。
书生只好一脸担忧地看向她。
陈君迁在她面前站定,宽大的帽檐下露出一双不悦的眼。
沈京墨不觉一愣。
看他的表情,莫不是在生气?
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她的眼神不自觉地往他身后看去,去看那一脸幽怨瞪着她的唐家娘子的神情。
可还没等她看清楚,视线便被什么东西遮挡了大半。
是他把自己的斗笠摘下来,戴在了她头上。
帽檐被他压得很低,似是有意不想让她看。沈京墨不满地抬手调整,可刚把帽檐抬起来一点,就又被他压了下去。
她怒而抬头瞪他。
陈君迁却一脸坦然,原先深邃黑眸中的怨气已然消散,只是皱着眉点她:“这么热的天,怎么不在家里歇晌,不晒么?”
语气亲昵温和,像是全然不在意身边还有两人围观似的。
沈京墨登时讶然,没有料到他会是这般反应。
那他刚才为何看上去那样生气,难不成就因为她没有在家歇晌?
“大人莫要错怪夫人,此事全是小可考虑不周,”沈京墨还未开口,书生反倒十分诚恳地解释起来,“都怪小可想要熟悉村中环境,才劳烦夫人代为介绍。但今日学堂课忙,孩子们又想听故事不肯回家,这才拖到了现在才下课。夫人不想耽误后半天的课,才在晌午出来。”
他顿了顿,继续道:“学堂中还有些桌椅不甚结实,小可昨日告诉了夫人,夫人昨日便打算修缮,奈何……”
书生说了一半便不再说了,只是看了陈君迁一眼,似乎意有所指:“小可正打算在村中走上一走,找些工具材料,好回去帮夫人修缮。”
陈君迁听着书生说话,却并未看他一眼,眼睛里只有沈京墨,直盯得她脸上发热,借着斗笠的遮挡,明里暗里瞪了他好几眼。
直到书生说完,陈君迁才语气淡淡地开口:“我夫人一不熟悉村里,二不擅做粗活,三不擅长拒绝。下次再有这种事,付公子可以直接来找我。”
他说完,目光才从又羞又恼的沈京墨身上移开,转头看向书生:“下次出门,别挑太阳这么毒的晌午,省得把付公子这么白净的人给晒黑了。”
沈京墨越听越觉得陈君迁这话酸溜溜的。她充满歉意地看了书生一眼,忙伸手去扯陈君迁,示意他别再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