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的笑在回到青梧院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从而变得手足无措。
“娘,二妹。”谢婉儿看着出现在院里的娘亲和谢月皎,很是心虚得不敢抬头。
谢月皎笑着过来挽着她手臂,“我听说姐姐今天去找玉姨娘玩了,所以想来问下姐姐究竟是不是忘了玉姨娘是什么身份。”
谢婉儿憋得涨红了脸,难得第一次反驳,“玉姨娘是个很好的人。”
不但不嫌弃她送的礼物寒酸,还请她吃了很多好吃的糕点,还让她明天过去玩。
“好人家的姑娘哪里会跑来当妾室,姐姐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吗,叫做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何况姐姐跑去找个姨娘玩,你就不怕传出去对你本就不好的名声雪上加霜。”
谢婉儿干巴巴解释:“才没有。”
“我看你妹妹说得对。”随后谢夫人一锤定音,“我给你请了个宫里出来的教习嬷嬷,你这几天就留在院里好好学下规矩,等什么时候学好规矩了再出去。”
谢婉儿嘴唇动了动,终是不敢反驳娘亲的决定。
在她心里,哪怕自己在娘亲的心里是处处不如妹妹,但她仍是卑微的,想要祈求着一丝母爱。
玉荷第二天没有看见她来,倒也谈不上失望还是什么。
柳儿见姨娘闷闷不乐,以为是姨娘因为大小姐的失约而不高兴,提议道:“姨娘,你想不想出去逛街?”
“我能出去?”
“瞧姨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姨娘自然是能出去,不过得要先和管家报备一声后才行。”
哪怕明知是试探,玉荷也不会蠢得放弃这个机会。倒不如说,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放弃过要逃离他。
霓裳阁是京城最大的首饰铺子,楼里买东西的贵女们见她进来了,皆是心生鄙夷的离她三步远,“出来逛个街都搞那么大的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公主出行。”
“嘘,你小声点,人家现在肚子里头可是有着依仗,可不得狐假虎威一回。”
“一个姨娘罢了,就算怀了相爷的孩子又如何,等以后相爷娶了正头娘子,就算她这个妾室再得宠,也注定翻不起什么浪花。”
戴着帷帽的玉荷不经意间扫过说得最起劲的几人,“我一直以为京城里的贵女必然是才华和品性皆完美得万中挑一,蕙质兰心之辈,没想到所谓的高门贵女也和菜市场乱嚼他人舌根的地痞流氓并无二样,想来还是我抱的期望太深,才会如此失望。”
“你说谁是地痞流氓!”
“谁上赶着说的就是谁。”玉荷唇角微勾,扶着早已显怀的肚子来到柜台前,“将你们这里最好的首饰都拿出来。”
掌柜的看出她是个大客户,忙不迭地将最好的珠宝首饰都拿出来,“夫人,这些都是本店昨日新到的货,您瞧瞧是否有喜欢的。”
玉荷看中其中一支粉玉海棠簪,正准备伸手去拿时,另一只纤纤玉手先她一步,“这支簪子是本郡主先看上的。”
有人见郡主来了,立马凑到她耳边添油加醋,“郡主,她就是被谢大人带回来的女人。你不知道这个女人有多嚣张,在你没有回京的这段日子里她不但可劲的勾引相爷,还妄图想要母凭子贵坐上丞相夫人的位置。”
要知道惠安郡主一向将丞相夫人的位置视为囊中之物,就连和相爷说话的女子都会被她针对后灰溜溜得快速嫁人,那么一个怀着相爷孩子的女人,只怕是活不过今天了。
对比于惠安郡主,她们更讨厌妄图凭借一个孩子一步登天的玉荷,区区瘦马如何能比过过高门贵族精心培育出来的贵女。
“你说什么!这个狐狸精是谢哥哥带回来的女人。”惠安听后,顿时目露凶光的盯着戴着帷帽的玉荷,仿佛要在下一秒扑过去将她撕成碎片。
若因她身体不适在江南休养了一段时间,又怎会让这种狐狸精缠上谢哥哥,并怀上他的孩子。白日里出门还戴着帷帽,想来必定生得丑陋不堪。
绿芙橫眉冷竖的跳出来指着她鼻子,“大胆,你区区一个姨娘见到我们郡主,为何不行礼道歉!”
“姨娘,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啊。”从未见过这种架势的柳儿虽怕得浑身发颤,仍是张开双臂挡在玉荷面前。
玉荷拍了下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怕,秀眉微拧,“郡主想要妾身怎么道歉?”
惠安盯着她,带着浓浓恶意的裂嘴一笑,“自然是跪下来道歉,然后给本郡主磕三个响头,到外面跪上两个时辰,本郡主就大量的原谅你的失礼。”
不说孕妇怀着孩子本就行动不便,要是真到外面跪上两个时辰,肚里的孩子如何能保得住。
细观周围人,无一人愿出手相助,多的是想瞧她热闹之人。
“妾身身子骨本就弱,如今又怀了相爷的孩子,要是这孩子一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玉荷不惧她杀人目光的抚上早已显怀的肚子,眼梢微挑,“妾身斗胆问郡主一声,郡主能负全责吗。”
“一个妾生的孩子流了就流了,以后谢哥哥身边多的是女人为他生孩子,又不缺你一个。”惠安郡主的话堪堪落下,另一道惊喜的声音瞬间覆盖了她的说话声。
“玉娘,是你,是你对不对!”
第45章 你猜,来的会是谁?……
“玉娘, 是你,是你对不对。”站在门外的崔玉生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眶中全是失而复得的欢喜化为热泪溢出。
是玉娘, 是活生生出现在面前的玉娘,此刻的他却嘴唇哆嗦着, 怯懦得不敢靠近,生怕是自己臆想太过的镜花水月一场。
玉荷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场景下再见到崔玉生。
此时的崔玉生欣喜得眼中仅有她一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面色有多冷, 只是自顾自的诉说着自己深情不悔,“玉娘,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现在能见到你, 真好。玉娘你过得怎么样,我现在已经赚了很多很多钱了,我可以带你回家了。”
“院里的梨子已经成熟了,我把它们都酿成了梨酒,我们正好回去能喝。”
柳儿见这人对姨娘说着颠三倒四的话, 还试图想要上手拉拽姨娘, 当即横眉冷竖,“你乱喊什么,我们姨娘的名讳岂是你一个外男能叫的。”
崔玉生不虞地看向挡在面前的柳儿,“她是我的妻子,我如何不能喊她。”
对于他的拦路, 玉荷语气淡漠得几乎称为绝情,“这位公子是否认错人了,我与你并不相熟。”
一句并不相熟让崔玉生如遭雷劈,浑身僵硬得满脸痛苦, “玉娘,是我啊,我是玉郎,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
“我是你丈夫啊,我答应过你的,等我有钱了就马上带你回家,难道这些你都忘了吗。”
似被他双眼猩红的癫狂之貌吓到的玉荷眉心微拧地后退一步,“我并不认识你,公子大抵是认错人了。”
“你没听见我家姨娘都说不认识你了吗,什么人也敢随意同我们姨娘攀关系,还不快点把他轰走,要是吓到姨娘和姨娘肚里的孩子,小心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柳儿喊来婆子将人拦住,暗恨早知今日会遇到疯子,就不应该让姨娘出门。
心脏痛得难以呼吸的崔玉生见她要走,伸手就要将人拦下,“你就是玉娘,是我的妻子,我绝对不会认错的!”
心里也有道声音在告诉他,要是他真的将玉娘放走,以后说不定再也见不到了,而且他还有那么多话想要和姨娘说。
惠安郡主自从崔玉生出现后就陷入了回忆中,直到对方追着马车离开后,才招来红棉,蹙眉吩咐,“找人去查下那个男人。”
随后眼眸半眯,“那位姨娘的底细也查一下。”
红棉问:“郡主可是怀疑上了什么?”
惠安并未做声,唯表情耐人寻味。
玉荷不清楚崔玉生为何会来到盛京,也不想和他有过多交集,她也早将清河县里的事当成了上辈子。
只是没有想到她今天遇到崔玉生的事,会那么快地传到他耳边。
烛火明亮的屋内,一袭墨青长袍,长身玉立的男人作画的毛笔顿停,目光自然落在她的身上,似笑非笑地搁下笔毫,“崔家人进京了,听说是一路乞讨进京的,就是为了找你。”
“他对你可谓是用情至深,玉娘就不感动吗。”后一句咬得极为暧昧缱绻,若是稍有一句答得不满男人心意,只怕明日崔玉生的项上人头就会出现在她的妆奁间。
手上正捧着本医书的玉荷眼皮半掠,泛起森森冷意,“你会对打断你一条腿的人感动吗。”
“玉娘的心可真狠,不过我喜欢。”这个回答显然取悦了心中因对他们过往而产生嫉妒,从而扭曲得要疯狂的男人。
如今的谢钧有多爱他对崔家的心狠,往后就有多恨她对自己的心狠。
对比于崔玉生的来京,更令玉荷意外的是谢月皎会主动来找她。
“二小姐怎么来了。”
“听玉姨娘的语气,难不成本小姐没事就不能来吗。”谢月皎扫过她院里的摆设,随后旁若无人的走进屋内,瞧着里面的摆件样样精致得完全不输她院中,且还隐约有压一头的架势。
一想到这些本应该都是她的,结果因为她那张仗着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先享受了,胸腔中就像是有一团怒火在燃烧,烧得她四肢百骸都泛起冷怒。面上却是带着笑意,隐晦地扫过她早显怀的腹部,皮僵肉硬,“玉姨娘肚里的孩子有几个月了。”
玉荷的手抚上腹部,含笑着与其对视,“不知不觉都快五个月了,想不到时间过得那么快。”
谢月皎死死掐住掌心,才克制着翻涌的恶意将她推倒在地,狠狠践踏上她的肚子,“想不到孩子都快五个月了,其实我今天来找玉姨娘,是有件事想要和姨娘商量。”
玉荷也不搭腔,就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谢月皎虽恼怒她的不做声,但也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脸上的笑容越发真诚,“是这样的,我听说皇觉寺很灵,玉姨娘要不要和我们去一趟皇觉寺,就当为肚里的孩子祈福。”
“上次娘亲去皇觉寺为你祈福回来后没多久你就怀有身孕了,姨娘于情于理都得要去还愿才对,否则菩萨要是认为你心不诚,将你的福气给收回了该如何是好,所以玉姨娘可千万不要拒绝才好。”前面的话是劝说,后面那句纯粹是不愿她好,才能从唇齿间都闻到她弥漫而出的恶意。
直到谢月皎走了,柳儿才想起来一件险些要被自己给遗忘的事,小圆脸板起来带上严肃,“姨娘,婢子有件事想要和你说。”
玉荷在她那天早上回来后,就知道她有秘密瞒着她,却没有去追问,而是等着她主动,“哦,是什么事?”
“是关于二小姐的,我那天早上………”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先被另一道声音所打断,“姨娘,大人回来了。”
后背惊出一身冷汗的柳儿瞬间想到了灭口,脸色惨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的浑身觳觫。
是不是本来爷见她没有要说出去的打算,才会允许她活那么久,她准备要说出这个秘密了,所以爷生气了。
“你们在说什么,不妨说来给我听听。”谢钧的视线恍若停在柳儿一瞬,吓得柳儿险些两眼一翻的昏了过去。
咬得舌尖出血刺疼的柳儿直到口腔里弥漫起浓重的铁锈味,才打了个激灵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只是婢子想问姨娘明早上想吃些什么。”
“是吗。”
柳儿吓得扑通一声跪地,后背冷汗涔涔,“婢子所言千真万确,绝无半句虚假。”
谢钧适才收回目光,搂着玉荷的肩往里走,“玉娘,你身边的小丫鬟真不经得逗。”
伸手推了推男人的玉荷掩下笑意,“爷既知她经不得逗,还怎去作弄她。”
出来得以呼吸新鲜空气的柳儿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她刚准备回自己的屋内平复一下恐惧,却被面前的人给拦住了去路,等看清拦住的人,头皮发麻得就差跳起来,“白,白管事你怎么在这里。”
“柳儿姑娘,我有件事想要问你。”白简笑眯眯的伸手做了个请。
小脸煞白的柳儿马上想到了杀人灭口,捂着嘴连连摇头,“我什么都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真的,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白简眼眸半眯,全是危险,“我还什么都没有问呢,柳儿姑娘怎么就猜到了,不过。”
他话音微顿,又道:“柳儿姑娘可以将此事告知给姨娘听。”
“啊?”
白简伸出指腹轻擦拭柳儿脸颊沾上的泪珠,“此事你不必瞒着,莫忘了,你是玉姨娘的心腹。”
既是心腹,自是样样得以主人为先。
屋内的玉荷为男人更衣时,就说起了今天的事,“妾身想去皇觉寺祈福,爷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最近我可能没空,你想去的话让母亲小妹她们陪你一起。”谢钧想到平阳王一事,眉宇冷沉,想来此事一时半会儿还不会结束太早。
“可是妾身想要让爷陪妾身一道。”
“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就陪你。”谢钧抚摸上女人娇艳的红唇,忽地凑到她耳边低声笑起,“玉娘,你要知道,你就算再逃也注定逃不开我的掌心。”
他的语调是温柔的,柔情蜜意的,可落在玉荷的耳边仅剩下彻骨生麻的寒意。
因为他是在警告自己,别妄想逃出他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