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望了眼窗外的天色,叹了口气,自顾自道:“唉,这日子不太平喽。”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叩门声。
他撑着桌沿站起来,嘴里应着:“来了。”
打开门,站在门外的男人,被这纤细的雨水沾湿了发梢,额角也是细密的雨珠,他眼眸低垂,长睫扇动,周身的气息比空气还冷。
“你来了?”
看到是他,连清折身往回走,“先进来吧。”
他在一旁的木柜里重新摸出一个新的瓷壶和茶杯,揭开木桶盖从里面打水装进去,走回来放在火炉上。
“怎么回事?”
又去寻了一块干净的帕巾,递给安静坐着的男人,在他对面坐下来。
“前几日不是已经没下雪了?”
男人用帕子轻擦额上的雨珠,抿抿唇,半晌没说话。
连清抬起右手,示意他伸出手来把脉。
“脉象紊乱……衎辞,你动怒了。”
不是疑问,是肯定。
江衎辞收回手放下袖子,只道:“外面怎么回事?”
见他不愿多说,连清只好端起酒杯,道:“外面?还不是你那位公主殿下,前日带了个贵客到我这寒舍借住,派了一群暗卫在外守着。”
江衎辞没再回应,只静静端坐着。
空气寂静下来,许久过后,火炉上的水壶烧开,发出尖锐的鸣叫。
连清将它提下来,往茶杯里倒了一杯,放到他面前。
终究还是忍不住:“我能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吗?”
这几日不下就不下,一下就是冰雹。
这不是什么好事。
江衎辞看着从杯中上升的腾腾热气,在空中飘散,良久,才缓缓道:“她说她委屈。”
第52章 他是不是感觉不到寒冷
沐佑把泱肆送到清平坊后,才调转马车前往云山。
泱肆没想到,江衎辞也在。
可是转念一想,又瞬间明白过来。
“莫辞?你也在呀!”
对方显然也同样没料到她会在这个时候过来,眼里闪过丝丝意外。
连清笑着引她进去,“哎哟,没曾想我这小酒坊这些日子这么热闹。”
泱肆一踏进去,就自觉搬把椅子坐到江衎辞身边,撑着下巴歪着脑袋盯着他看,一脸若有所思。
后者大概是被她看得不自在,眼神微闪:“殿下看着臣作甚?”
“唔……我只是在想……”
泱肆佯装思索了片刻,才笑嘻嘻道:“莫辞是今日才这般好看,还是日日都这般好看?”
这话一出口,不光江衎辞,就连一旁的连清,都差点没一口热酒喷出来。
他听到了什么?
想他老头子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见过哪家女子如此……孟浪。
哪有女子同男子说这样的话的?
公主殿下果真是不同凡响。
只是……
他再看向江衎辞,后者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还是一样沉着一张脸,可是那紧绷的下颌线,和举杯喝水的动作,出卖了他的内心。
连清暗暗摇了摇头。
他好像真的知道为什么了。
他站起身来重新去寻一只新的杯子,余光仍然看着这位公主殿下,她没有得到回应,仍然自顾自地凑过去,看一眼江衎辞手里的杯子,好奇道:“莫辞,你怎么只喝水?”
江衎辞只默默放下茶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就已经接着不停地继续往下道:“是因为水比较好喝吗?”
“……”
本来要倒酒的连清又自觉地转而去从那水壶里倒了杯热水,放在泱肆面前。
对方冲他扬起一个微笑:“谢谢老先生!”
连清赶紧道:“喂哟,殿下哪需同老头子我客气。”
泱肆两只手捧着茶杯,细细吹着喝下一口,很新奇一般笑意盈盈道:“果然还是水比较甜哎莫辞!”
江衎辞稍稍往一旁侧过去一点,不去看她笑得弯起来的眼。
“殿下怎么又出宫来了?”
泱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说我猜到你会在这里,所以特地来寻你的你相信吗?”
江衎辞:“……”
就知道这个人不会正经回答。
一旁的连清倒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只是心里却是隐隐有些担忧。
就知道他不会信,泱肆放下杯子,从袖袋里摸出一根红绳编织而成的手环,拉过江衎辞的手腕就要给他系上。
“我没骗你,我真的打算等会儿去国师府寻你的,只不过没想到在这里先遇到了你,你说这是不是说明咱们有缘分?”
江衎辞轻垂下眼眸,看着她的动作,下意识便将自已的手往回收。
被小姑娘一把抓回来,还惩罚性地轻轻打了一下他的手背。
“啧,乖一点。”
而后低下头,认真又专注地将那根细细的同心结手链系在他的手腕。
“居然刚刚好哎,我还怕不合适。”
泱肆满意地举起握着他的手抬起来左右端详。
在这温暖的屋内坐了这么久,他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凉,泱肆用拇指摩挲他突起的腕骨,然后是他白皙手背上突起的青筋。
她的心沉下去,语气却尽量上扬:“莫辞收了我的礼物会开心吗?”
没有听到回答,她抬起头来,望进他的眼睛,“嗯?”
江衎辞默默移开视线,不看她,只稍稍使了些力抽回自已的手。
“多谢殿下。”
连清在一旁静静观察着两人,在这时插话进来道:“殿下可要去看看那位贵客?”
“哦对,差点忘了。”
泱肆反应过来,也不觉尴尬,自然地收回手站起身,“有劳老先生带路。”
出门前,又对江衎辞说:“莫辞,外面太冷了,你在这里等我回来好吗?”
西凉亲王被安顿在了酒肆背后的院落里。
连清走在前方引路,主动开口:“殿下是不是知晓了些什么?”
都是明白人,泱肆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嗯。”
她点点头,“所以晚生今日来,确实是因为还有些事想请教您。”
“殿下何须请教我?”
连清摇头道:“殿下既已看出来,又何须我多说。”
“可是我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连清笑了笑,声音苍老且低沉:“我又怎会知晓?从我认识他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是这样的了。”
“可是他的手很凉——”
泱肆有些着急:“他是不是都感觉不到寒冷?”
“不是感觉不到……”
他说的话变得虚无飘忽:“他只是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
又是这三个字。
泱肆又问:“他每年冬天都会这样吗?”
这个问题似乎很难回答,连清沉吟良久,都没有准确地说出答案。
此时两人刚好行至院落前,连清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殿下,到了。”
西凉亲王此刻正坐于廊下,观望着外面的天空。
泱肆走近,右手掌置于胸前,行了个西凉的礼仪,道:“天这么冷,亲王怎么在屋外?”
男人站起身来,也冲她躬身行礼。
“殿下有礼,吾只是好久没好好看过天了。”
他在大北待了近一年,虽说是好吃好喝侍奉着,但这一年以来的活动范围仅限于皇城天牢的那一方土地,终日不见外面的天光,只能透过牢房里那一扇小小的天窗,判断今日的天气会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