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还以为会是碧荷侍寝呢。”南枝说,这也不奇怪,燕贵嫔不就是一曲唱到了陛下心里,才一步登天麽。
“怕是有变。”李安宁想了想,她对碧荷这个人没有印象,足以证明她要么侍寝了但没有跟回宫,要么连侍寝都没有。
李安宁独自入内,南枝便站在外头,对面的陈云海对她弯了弯嘴角。
又等服侍里头睡下之后,两人才说上话。
坐在耳房里,南枝捧着一杯提神醒脑的茶水,“听陈公公的口音,可是来自福州?”
“正是,你也是福州人?”陈云海年纪在十七八左右,与南枝颇为接近,“这可难得。”
“不是,我长辈是福州长大的,所以会说那儿的话,公公官话很好,我也是偶然才听出来的。”南枝说。
她一直想着怎么与夏忠实或是陈云海搭上关系,夏忠实就不用说了,老狐狸一个,最是精明,几次下来,两人也不过是面上有情。
反倒是陈云海,能接触接触。
第75章 看戏南枝与陈云……
陈云海聊了没多久,夏忠实便进来了。
他们虽然贴身服侍皇帝,可也不是时时守着。皇帝不喜奴才在屋内守夜,等皇帝睡下了,他们就躲在耳房,如若皇帝喊人,他们能立即听见。
“是南枝姑娘,这茶水可还喝得惯?”夏忠实笑呵呵地问道,陈云海给他搬了椅子,又忙前忙后伺候他。
“极好,在长春宫喝不着这样的茶底子,要不是今日有幸,还不能一尝味道呢。”
“云海,给南枝姑娘拾掇一罐子茶出来。”眼见着贞贵人颇有几分圣心,夏忠实也乐于与南枝交好。
不独是南枝,高位妃子身边的宫女嬷嬷们他都认识,平日里有些往来,保持着一个度,既不会太疏远,也不会让陛下训斥。
“那我先多谢夏公公,来日我若得了好东西,定拿些给你。”南枝面露喜色,这可是夏忠实头一回表露善意,她得抓住。
“且说且说。”夏忠实眯着眼摆手。现下麽倒还能聊两句,若是贞贵人失宠,没了前程,只怕两人再也不会有这样安静的谈话了。
夏忠实去矮榻上歇息,留下陈云海与南枝守夜,他们两个不能睡,一旦主子有吩咐,得立马进去。
一夜无事到天亮,翌日,南枝进内时,夏忠实在伺候皇帝穿衣,而李安宁还没有起身,正在被子里安然地睡着。
“陛下。”南枝请示。
“不必吵醒她,让她睡吧。”皇帝轻声下令,“备些好克化的餐食,不然明日她又要向朕抱怨了。”
“是。”
“陛下,淑妃娘娘派人送来了您爱吃的早膳,可要用些?”陈云海恭敬地询问。
“用些吧。”皇帝对于淑妃邀宠的手段心知肚明,只要不过火,他不会反感,甚至他恰恰喜欢这份光明正大的举动。
南枝偷偷把这事记在心里,预备着回去之后给李安宁说。
与静贵嫔一样,淑妃也学着手段邀宠。
很显然,以李安宁现在的身份,还不够让她们避让的。
*
“可拿去了?陛下用了麽?”淑妃有一张好面皮,可脑子有些空泛,没看出昨儿皇帝的不对劲,私以为皇帝看上了碧荷。
只是天不亮,听宫女说,是贞贵人侍寝,倒让她稀奇。
“用了,是陈公公布菜。”石榴回答,想了想,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那贞贵人虽然只是一个小贵人,家世也不显赫,可难保不会有得宠的那一日,万一有幸生下皇嗣,或是为妃为贵嫔,您与她不对付,岂不是立了一个敌人。”
“本宫早与她没有好情面了,你忘了,她第一日入宫就对本宫不敬,这样的人,往后也不会投靠于本宫。既如此,抢她的就抢了,静贵嫔不也做过类似的事?她还是贞贵人的主位呢,都耐不住,本宫这算甚么!”淑妃挑选着首饰,每一件都爱不释手,她慢慢悠悠地说道:“石榴,你怕本宫树敌,这一点本宫明白。”
“可这后宫,上上下下那么多妃嫔,除了熙贵妃,本
宫都得罪完了,再多一个也无所谓。况且,难不成本宫不针对她,她就会对本宫感恩戴德?”
“再说,即便本宫谦卑有礼,可这宫里不会因为本宫谦卑就对本宫礼让三分,甚至会因着本宫的好说话而欺负上脸。”淑妃看得明白。
石榴犹豫几番,出言劝解,“娘娘,奴婢是担心您惹怒了陛下。”
“不会的。”淑妃把一根朱雀衔珍珠步摇戴在头上,解释道:“只要本宫一直这样,陛下才安心。”
旁人都说她嚣张跋扈,恐怕不久之后就会触怒陛下,进而失宠。
可唯有她知道,陛下最喜欢表里如一的人,而且,一直不变。
从前在王府,有一个侍妾活泼开朗,很得王爷喜爱,可有一回,她脚滑,不小心摔了一跤,怀胎六个月的孩子没了。之后性情大变,变得阴森,总是怨天尤人,王爷渐渐也就不喜欢了。
“本宫要是自始至终都张扬造作那才好,陛下才放心,恩宠也能延续。可如若有一日变了,耐人寻味得紧。”淑妃叹息一句,“总归现在日子不错,逗弄一下贞贵人,也是一件趣事。”
更何况,她又不止针对贞贵人。
“娘娘,奴婢看德妃总是去给太后请安,想必……”
未尽之意淑妃明白,她摆摆手,冷笑道:“德妃脑子真是坏掉了,谁当皇后都轮不着我们几个,前朝那些大族家里的人死光光了麽?既没有,陛下又怎么可能在我们几个当中选皇后?”
别看她只会争风吃醋,可却意外地看得很清楚,别管是熙贵妃,还是生了大皇子的德妃,都够不上那个位子。
“那补身子的汤药怎么还没有效果?”聊罢这个,淑妃又问,“太医院一帮子废物,这么久还不能让本宫有孕。”
她养着二皇子,可他又不是亲生的,还总是生病,与她不亲近,她压根儿没有对他有太多的指望。
“娘娘,太医说了,顺其自然。”石榴也很为难,看她名字就知道自家娘娘的迫切了,想要多子多福。
“那便加大药量。”淑妃不耐烦地说道。
*
“主子,陛下对您倒是关心。”回到了长春仙馆,南枝对李安宁说,“没叫醒您呢。”
“也不枉费我那般心思。”李安宁也满意皇帝的态度,虽然不是甚么偏爱,但有这点不同就足够。
起码,此时此刻,皇帝对她有几分怜爱。
她就是要趁着现在,一步步在皇帝面前打造懒怠娇纵的性子,以后她做事出格了,皇帝也会顾念。
淑妃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今日天气好,陪我出去走走。”
行宫很大,其中以假山和湖泊最多,出行只能走桥或是乘船。
“陛下,陛下……”才走到一处,便听见有人在大喊大叫,声音凄厉,哭叫不止。
恰好看个几个粗使嬷嬷拖拉着没有姿态的愉美人过桥,领头的正是陈云海,还苦口婆心对着愉美人劝导,“小主还是先回去,别让陛下为难,你们快些,别弄疼了愉美人。”
两方正好遇上,陈云海对李安宁行了礼,“见过贞贵人。”
“陈公公。”李安宁微微点头,“这是怎的了?”
妃嫔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如此对待,简直把脸面丢尽了。愉美人刚小产,犯了甚么事?
“贞贵人,这可不是奴才粗鲁,是愉美人,已然有些疯魔了。”陈云海实话实说,愉美人求见陛下,原本陛下对她还有些怜惜,也与她说了,等过了年就给她晋位,可愉美人不依不饶,硬要陛下惩罚王宝林。
半个时辰前,九州清晏。
“让她进来。”皇帝吩咐夏忠实。
愉美人仓促地行礼,后面哀哀地求道:“陛下,王宝林犯下那样的事,请陛下重罚她。自从那日之后,嫔妾只要一闭眼,就听见有个孩子说嫔妾不要他了,哭得好不可怜,嫔妾这颗心肝疼得一宿一宿都睡不好。”
这倒不是假话,她的确夜枕难眠,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竟从指尖溜走,如何能不让人心痛。
“愉美人,朕知道你的难过,只是王宝林暂且怀着身孕,事关皇嗣,朕暂时不能处置她。”见愉美人这个样子,皇帝也没有动怒,而是暗示愉美人,等孩子一生,王宝林就不能活了。
可伤心中的愉美人哪里能听懂皇帝话里的意思?只一个劲儿地哭求,哭得人都心烦意乱。
“陛下,陛下,您就罚她吧,嫔妾打听过了,王宝林好端端的住着,甚么事都没有,嫔妾没了的孩子只怕也不甘心,无法投胎转世啊……”她小产了,仇人却安然生子,这让她怎么坐的住?
再说了,万一王宝林生了一个皇子,陛下与太后看在皇子的份上,饶了王宝林一命,那她岂不是还有翻身之日?
皇帝一个眼神,夏忠实上前把愉美人扶起,又低声说道:“哎呦小主,陛下心里有数,您就不要再打搅陛下处理政事。”
“不,陛下,王宝林有罪,她那样阴狠的性子,生下来的皇嗣只怕也不是个好的,您明鉴。”愉美人推开夏忠实,“扑通”一声跪下,不言语,直直磕了十几下,额头渗血,这才用泣音说道:“陛下,嫔妾自服侍陛下以来,从没生过事,唯有这一次,唯有这一次,您看在嫔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答应嫔妾的请求吧。”
她豁出去了,也不想想会不会惹怒皇帝,一心只想为自己讨个公道。
“咣当”,皇帝把茶盏砸在桌上,他最恨威胁,“朕已经许诺年后给你晋封,你还有甚么不满足?胆敢质疑朕的决定?”
“把愉美人送回去,这些天好好将养,别随意走动。”皇帝示意,夏忠实与陈云海便直接架起愉美人拉了出去。
“你们几个。”夏忠实指了指粗使嬷嬷,又与陈云海说道:“你带路,仔细点,别让愉美人受伤。”
陛下此刻心情不好,如果愉美人再出事,只怕他们也要吃挂落。
“诶。”陈云海应了。
于是才有了李安宁与南枝看到的这一幕,愉美人哭叫了一路,狼狈不堪。
忽的,愉美人瞧见了李安宁,“都怪康贵人,蠢货一个,竟相信王宝林,最后连累了我。”她说得不错,此事也与康贵人有着一定的干系。
眼见着愉美人到处攀扯,陈云海抬手,一个嬷嬷捂住了愉美人的嘴,陈云海笑着说道:“那奴才就先走了。”
“去吧。”李安宁回笑。
*
一晃到了八月中旬,李家的人已经在京城落了脚,递了一封信进来。
南枝陪着李安宁拆了信儿,两个人头碰头地看了起来,“老爷想要开个书院?”在南枝心里,李老爷还是那个不成器的人,没想到一到京城,竟有些志气了。
“我也觉得难以置信。”李安宁想了想,或是这辈子许多事情改变,所以李老爷也变了一个人似的,尤其是娶了张氏,“母亲时时在他耳边劝诫,想必开书院一事,也是母亲的主意。”
这信纸第三页便写到了缘由,是张氏的字迹。
丁忧三年,李老爷没了事儿干,士农工商,他又不能沾染商业,张氏怕他又出去鬼混,或是被人蒙骗,所以提议他开个书院。在京都,以他同进士的身份,虽然招不
到十分出色的学子,可一般的肯定有。
“母亲说了,家中给不了我太大的助力,便尽量往清流靠上,说出去名声好听。父亲当个山长,教授知识,也比整日闲在家里强,这是一方面,第二个方面就是,凭借山长这个身份在京都活动着,三年一过,想重回官场也容易。”李安宁把信纸的内容读出来,她眼中异彩连连,感慨道:“母亲目光深远呀,有此助力,我也就不担心了。”
比上一世情况好太多了,只要家里安安分分,哪怕后面不谋个小官,她也安心。
“舅老爷也来了,有他帮衬着,主子别担心。”南枝说,张氏有几个哥哥,其中最小那个脑子灵光,前些年中举,也是有一番前程在手的。
“备些东西,等回宫之后,你出去一趟,把这些礼带给他们,问好家中近况,不得有一丝错漏,包括张家与赵家的。”李安宁神情一肃,交代道:“再有大房那一家,以及那房出嫁的几位姑娘,你也给我一五一十探清楚,别让她们借我的名头去生事。”
她怕有人看不清形式,乱用她的名儿,闯出祸端来,还是她自个遭殃。
“诶,奴婢知道了。”南枝说。
借着出宫的机会,她也得想办法与福州的家人联系一下,送几封信出去,起码得知道各自的近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