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月娥端着一锅鸡汤进门,见她穿着背心裤衩在地上转悠,斥道:“这都入秋了,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赶紧把衣服穿上!”
“妈,你咋来了?”叶满枝往院儿里望了一眼,“葵花怎么不叫呀?”
葵花不咬人,但是几乎见人就叫。
甭管是自家人还是外人,即使是她跟吴峥嵘,人家也一视同仁地汪汪汪,只是音量不同而已。
“峥嵘把它带去单位上班了。”
常月娥说这话的时候,既欣慰又无语。
以防她进出小院引来葵花的注意,会把叶来芽吵醒,吴峥嵘把狗牵走了。
但她见过带孩子去单位上班的,还从没见过带狗上班的!
老叶之前就嘀咕过,叶来芽结婚以后被惯得不像样子,早饭都要吴峥嵘打好送回来。她当时没啥感觉,毕竟叶来芽在娘家时,也是吃现成早饭的。
可是,今天碰上带狗上班这一出,她觉得这个女婿对来芽确实是有点娇惯的。
“赶紧洗漱吃饭吧,”常月娥催促闺女去洗漱,跟在她身后问,“你第一次怀孕,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啊?昨天你突然晕倒,吓死我了。”
“没感觉呀!跟平时一样。”叶满枝打理好自己,坐到饭桌前喝鸡汤,美滋滋地问,“妈,你大清早就去买小公鸡啦?”
“你五哥送来的。”常月娥夹了一个鸡腿给她,“我让他去乡下多弄些小鸡回来,养在你们的院子里。想喝鸡汤的时候,随时给你杀一只。”
老三媳妇怀孕那会儿,她能在大集上买到农村社员自家养的小公鸡。
但是前几个月农村搞了人民公社,家禽家畜全由集体统一养殖,社员家里不允许私养了。
她想买活鸡就只能去菜市场抢购,十次有八次买不到。
叶满枝往院儿里指了指,“我们这院子里有猫有狗,万一把小鸡咬死咋办?”
“没事,后院儿虽然空间窄,但放个鸡窝足够了。前院后院分开养,等你五哥从农村回来,让他给你搭个鸡窝,养上十来只小鸡,到时候我每天过来喂鸡。”
两个年轻人,一个忙于工作,一个忙于读书,让他们喂鸡是根本指望不上的。
叶满枝觑着她的神色问:“妈,你问过我五哥没有?他跟那个吴桐月是咋回事啊?”
“问了,他说两人暂时没关系,而且他有将近一个月没见过吴桐月了,不知道她妈妈为什么突然跑来咱家发疯。”
叶满枝品咂着那句“暂时没关系”,直觉五哥也许没那么清白。
但她还是不满道:“这事就这么算啦?即使是干部,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不分青红皂白就上门耀武扬威!幸亏我哥昨天不在场,要是让他听到那些话,那得多难堪呀!”
她主要还是心疼五哥,为五哥打抱不平。
“你哥的事,让他自己处理,你顾好肚子里这个就行了。”
“他要是真能处理,还能让人家妈妈找到你面前来?你昨天差点就被人欺负了。”
常月娥嫌弃道:“要不是有你俩碍手碍脚挡在前面,我早把她解决了,我那泼妇的名声可不是平白来的!她下次要是还敢来,你看我怎么收拾她!”
她这话说得信誓旦旦,但吴桐月的妈妈或许被那晕倒的阵仗吓住了,短时间内没再来家里找过麻烦。
叶满枝只休息半天,就返回学校上课了,并且第一时间将医院证明交给了陈莹。
她是调干生,医院证明上明确写了妊娠十周,按时间推算是在开学前怀上的,并没有违反学校的相关规定。
她给肚子里的小家伙过了明路,顺便申请了走读,偶尔可以回家住几天。
她跟吴峥嵘都是新手爸妈,她每天揣着崽,随时能跟宝宝互动。
但吴峥嵘本来就不怎么稀罕孩子,要是再不参与宝宝的孕育过程,她担心孩子出生时,新手爸爸储备的父爱不足。
所以,趁着最近秋高气爽,天气不错,她都是一放学就回家的。
还能趁此机会让吴峥嵘帮她辅导一下物理作业。
周五下课有点晚,她返回军工大院时,天边已经染上了晚霞。
大姐正站在她家门口与凶悍的葵花对峙,叶满枝见状就快步走过去,笑着问:“姐,你怎么过来了?”
“哎,你怀了孩子慢点走!我下了班特意过来的,找你有事!”叶满金怕狗,紧贴在妹妹身边跑进了院子,站在屋檐下神神秘秘地问,“你猜今天谁来单位找过我?”
叶满枝往葵花的饭盆里倒了点水,瞧着它不再叫唤,吧唧吧唧开始喝水了,才问:“谁啊?”
“那天来闹事的那个!吴桐月她妈!”
“啊?”叶满枝惊讶地放下水壶,生气地问,“她去你们单位闹事了?这人怎么这样呀!有事就去找她闺女,再不济就直接找五哥或是咱爸妈,去你单位闹算是怎么回事啊?”
大姐畅快地哼笑两声,叉着腰说:“她倒是想来军工大院找人,但她首先得能进得来呀!”
“她为什么进不来啊?”
“你没注意吗?你们这个军工大院里最近管得可严了!外人进出都要在哨兵那里严格登记,以前虽然也要登记,但现在不但要留下访客的姓名和工作单位,还要记下访客拜访的门牌号和出入的具体时间,反正瞧着挺严的。”
叶满枝还真没注意过这些,讶然道:“就算登记严格,她按照程序在门口登记进来就行了。干嘛非得跑去你的单位闹啊?对你影响多不好啊!让领导怎么想你!”
“她没在我单位闹。”叶满金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那女的来头不小,我听老五说,她是省供销总社的一个什么处长,那也算是省里的领导了吧?我寻思咱家就是工人家庭,平头老百姓,咱可惹不起人家,这事最后八成就不了了之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啊?怎么啦?”叶满枝配合地问。
“你家吴团长往省供销总社打电话,把她给告了!说她出入军工单位无登记记录,模糊排查重点,干扰军代室的防奸防特工作,最近暂时不被允许进入军工大院了。”
第100章
叶满林和吴桐月的结识, 源于一场非常俗套的英雄救美。
在叶满林看来,那甚至称不上什么英雄救美,他驾着马车从农村回城, 中途碰上了被人追赶的吴桐月。
他并没下车多管闲事,只是不着痕迹地放缓了车速。等到对方跳上马车时, 又加重了扬鞭的力道。
马车行至反帝大集, 他将人放下就走了。
仅此而已。
此后吴桐月经常来反帝大集上找他说话, 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他知道自己长得好, 从小就有小姑娘偷看他。
自从他十二岁那年,听到女同学私下说“看看怎么了, 又不结婚”, 他便对这些或明或暗的打量, 全都无视了。
像吴桐月这样一看就有些背景的大小姐, 是他唯恐避之不及的类型。
他除了一张脸能看,没别的长处, 只能给人家当个消遣。
但吴桐月这姑娘, 名字温柔, 性子野。
在大集上跟他套了几天近乎, 见他没什么反应, 就提议跟他一起做生意。
她是供销社的采购, 手握很多工厂和农业社的计划外货源。
他俩可以一起挖社会主义墙角!
吴桐月没明说, 但叶满林就是这样理解的。
对方负责联系货源, 他负责进货销货,利润对半分。
兴许是遗传了父系血统的铜臭劣根, 抑或是残疾让他缺乏安全感,叶满林对钱财异常执着。
赚钱的机会摆在面前,他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要求利润必须三七开以后, 他便跟吴桐月合作,挖起了社会主义墙角。
然而,吴桐月的性格区别于时下的大多数女同志,她那股野劲是体现在方方面面的。
合作了半年以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趁着双方分赃,他最放松警惕的时候,吴桐月毫无预兆地把他给强吻了!
叶满林活了二十多岁,招惹过一些烂桃花,但向来本本分分,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
突然跟姑娘亲了嘴,他其实已经做好了负责的准备,当晚还清点了自己的资产,想着吴桐月家庭条件可能不一般,他没有像样的工作,至少要买套像样的房子娶媳妇。
可是,吴桐月并没要求他负责,而且事情过了没两天,她那个在省供销总社当处长的妈妈,就跑来找他了。
尽管姿态上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居高临下,但蔡处长当时的措辞还是比较客气委婉的。
并没说那种类似“你配不上我女儿,请你马上离开”的话。
人家维持着干部的风度,先跟他道了歉。
然后说因为家庭的原因,吴桐月性子比较骄纵,做事不顾他人感受。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她女儿没把他当回事,只是在消遣他。
蔡处长预料得没错,像叶满林这样的人,心思敏感,人家稍稍透出点拒绝的意思,他就明白了。
叶满林本就不太相信吴桐月是跟他来真的,既然对方家长不同意,那买房子娶媳妇的事就不用再提了。
他跟蔡处长说,他们只是合伙做生意的关系,不需要道歉。
如果吴桐月想退股,可以把钱算给她。
退股当然是不可能退股的,吴桐月根本就不听她妈妈的话。
事后还跟叶满林直说了自己的家庭情况。
她在家排行老二,是蔡处长与第二任丈夫生的孩子,她亲生父亲病逝后,蔡处长带着她和遗产,又与原配丈夫复了婚,生了老三。
继父从不管她的事,亲妈也拿她没办法。
她可以跟叶满林继续合伙做生意。
无论如何那是人家亲妈,叶满林彻底收了跟吴桐月有进一步发展的心思,老老实实地做生意赚钱。
媳妇暂时娶不上,钱财方面可不能再吃亏了。
然而,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就在叶满林以为他俩恢复了赚钱搭子的关系时,吴桐月又把他强吻了!
这次更加得寸进尺,还差点把他的裤子扒了!
要不是叶满林意志坚定,坚守住了最后的底线,他这会儿可能就不是纯情处男了。
……
叶满枝坐在鸡窝旁边的小板凳上,像听故事似的,听五哥介绍了他跟吴桐月之间的大致情况。
而后一脸八卦地问:“哥,你俩真没发生点啥呀?”
五哥语气肯定:“什么也没发生!”
“那吴桐月的妈妈怎么跟吃了枪药似的,”叶满枝了解了情况,倒也不避讳说说那天的情景,“蔡处长找到咱家去,跟咱妈说,你比吴桐月年纪大,应该主动保持距离……”
五哥将鸡窝的门关上,叹气说:“那天之后,我俩的关系有点尴尬,有一个月没见面了,她家里的情况我真不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