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元司膳又在发什么火?”
“她似乎只领到跟咱们一样的赏赐。”
“我好像听到赵御厨说,元司膳已经不是司膳了。”
就在这时,汤岱来了:“传皇上口谕——”
司膳司众人连忙围上来,静候听旨。
“东瀛使团来朝,赵溪音主持司膳司事膳事宜,立下大功,敕封为六品司膳,徐棠做东瀛膳食用功,敕封为七品典膳,孟常敏掌勺有功,敕封八品掌膳,钦此。”
是敕封的旨意!
汤岱还在,厨娘们不敢弹跳起来,纷纷对视以表惊喜之情,赵御厨升高了,升为六品司膳,司膳司的一把手!
连徐棠和孟御厨也都得到了提拔!
元司膳不可置信地问:“汤总管,接待洋使团的筵席是我主持的,我呢?”
为什么一觉睡醒,什么都不正常了?
赵溪音、徐棠,连孟御厨都升官了,她本就是六品司膳,现在赵溪音当了司膳,她去哪里?
降为普通御厨?还是升为尚食女官?
胡尚食是回家省亲了,可省亲也会出意外不是?难道她出了意外,皇上让她来顶替五品尚食的官位?
元司膳的心砰砰直跳,等待着旨意降临,不是大喜,就是大悲。
“你主持?你差点影响了两国友好!”汤岱怒其不争,“皇上念你在司膳司侍奉多年,不治你的罪,但女官的位置就别想了,往后你就是一名普通御厨,好好磨练吧。”
是大悲,元司膳,不,现在应该是元御厨死心地闭了闭眼,只能接受现实。
片刻,她又问:“那潘典膳呢?”
典膳的位置上是徐棠,潘典膳显然也被处置了。
“潘御厨身为典膳,擅离职守,多次筵席侍膳都不在场,这样的人能典膳之职?”汤岱说:“她跟你一样,从御厨做起。”
以前司膳司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司,没有人关注,她们这几位女官向来就来,想走就走,自由散漫。
现在司膳司越来越出名,逐步走到皇上眼中,她们还这般随心所欲,不是上赶着授人以柄吗?
汤岱派人稍微一查,就知道这几位是怎么当的官,也知道筵席是谁出的力。
官员烂成这样,是时候该清肃替换了。
元司膳肩膀一塌,跌坐在地上。
等汤岱一走,司膳司就爆发出一阵欢呼。
“赵御厨,恭喜!不对,现在是赵司膳,还有徐典膳,孟掌膳,恭喜恭喜啊!”
赵溪音也就罢了,早就习惯了掌膳的身份,现在无非就是换个字嘛。
徐棠和孟御厨却是拘谨得很,乍一当官,被别人唤做掌膳典膳,非常不适应,又想笑又害羞,脸都憋红了。
徐棠说:“你们别叫我典膳,我要和溪音一样,叫我徐御厨。”
孟御厨也是这样说的,她不在意官位,只在乎厨艺,但她有一家子人要养,当了官涨了月钱,也算是好事。
赵溪音说:“咱们都知道登高跌重的道理,也知道那几位是怎么摔下来的,更要引以为戒,绝不走她们的老路。”
徐棠和孟御厨重重点头,立志维护司膳司来之不易的良好风气。
众人欢乐的场面和元御厨的悲伤对比鲜明,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当惯了高官,乍然成了普通厨娘,看着别人无视自己,心里根本受不了这个落差。
从前对厨娘们颐指气使,动不动就训斥她们是“末等厨娘”,现在她也成了末等厨娘。
潘御厨匆忙进来时,就察觉到司膳司有些不对劲。
她也是刚得知司膳司做大筵席的消息,上回端午筵席,元司膳还叫上她一起来的,赶上个结尾,这回元司膳没叫她,她全然错过了。
又听说皇上有赏赐,便匆忙来了,想着这回有元司膳在,怎么也得有自己那份赏赐。
她一眼看见元司膳,忙跑过去:“哎呦,元司膳,您怎么瞧着面色不太好啊?是不是今日支持大筵席累着了?我扶您去号舍歇息,哦对,我还给你带了宫外的点心……”
阿谀奉承是潘御厨的拿手好戏,这事她干了好些年,好话张口就来,只是她不知,元御厨已经不是元司膳了。
皇上的旨意来得急,她还不知道,汤岱也懒得去专门找她宣口谕。
元御厨无力地摆摆手,没好气道:“滚开,要巴结司膳找赵溪音去。”
她一脸懵,看了看元御厨,又看了看厨娘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有个新御厨指了指元御厨:“她已经不是司膳了,赵御厨才是。”
她错愕了一瞬,想到必定是今日的筵席上发生了变故,采访元御厨失去了司膳女官的地位。
她握着元御厨的手立刻撒开,再也不提扶人去号舍歇息的话。
元御厨翻了个白眼,人情冷暖,就是这么干的出来。
潘御厨想去讨好赵溪音,可赵溪音被厨娘重重围在期间,她够不着,只笑说:“赵御、赵司膳,您定是也累了吧,我扶您……”
“不用。”赵溪音拒绝地干脆利落,“我不累。”
厨娘们最是瞧不起潘御厨这幅德行,纷纷翻白眼,有人道:“你不会还把自己当典膳吧?忘了告诉你,你和元御厨一样,都是司膳司一名普通厨娘。”
潘御厨愣在当场。
天擦黑时,霞光变成了深紫色,诡秘绚丽。
元、潘二人失魂落魄地走在宫道上,往宫外去,往日的奉承讨好尽数化为泡影,两人默默无言,谁也不想跟谁说话。
狭长的宫道上,唯余两道被拉老长的身影,显得孤寂落寞。
王监令远远看着两道身影,暗骂一声:“无用。”
原本想借这两人挫一挫赵溪音的风头,谁知一场筵席下来,两人尽数折损,反而让皇上龙心大悦,直接升了赵溪音的官。
六品女官,虽远不如他四品的地位高,可赵溪音才多大?那么年轻就当上五品女官,可以说是前途无量,也让人害怕。
招待洋使团的筵席连他都做不好,赵溪音却能做的滴水不漏,让皇上满意,这期间的度有多难把握,除了他没人知道。
若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绝不会再让给司膳司了,自己的失败固然痛苦,别人的成功更让人难以接受。
王监令狠狠一甩衣袖,转头进了尚膳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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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膳司的格局重新洗牌。
新提拔上来的三位女官要给嫔位及以上的嫔妃侍膳,但嫔位以上的嫔妃大多有自己的小厨房,无需司膳司操心,但有一些嫔妃开始相信司膳司的厨艺,比如玉嫔等人,就要由孟御厨来侍奉。
徐棠的侍膳主子也发生了变化,现在给丽美人侍膳的是她徒弟。
至于赵溪音,尚且没有固定的侍膳嫔妃,为了防止文才人、丽美人、鲁婕妤等人骂她“海王”,她仍旧轮流给这几位旧相识亲手制作美食。
元、潘二人如今是普通厨娘,自然也要承担起侍膳任务,赵溪音就料到这两人多年不侍膳,厨艺定是有多退步,没敢让她们单独负责一位嫔位,而是由老御厨带着。
饶是这样还状况百出,先是潘御厨一早没起来床,直接睡到日上三竿,要不是有搭档顶着早膳的差事,她侍奉的那位嫔妃早上就要饿肚子了。
再就是元御厨,一道乳鸽汤做得极为难吃,嫔妃训了她两句,竟然自尊心发作,不愿再侍奉那位嫔妃。
两个人折腾出来的事比一群人都多,也是够让赵溪音头疼的了。
用徐棠的原话说:“亏得她俩没经历过‘□□三训’的考验,否则,三日都撑不了,就得被赶出宫去。”
不出三日,元御厨辞去了御厨一职,她从高高在上的司膳跌下来,根本受不了各种落差,宁愿出宫还家,也不想再在司膳司待下去。
赵溪音准了。
潘御厨却不敢离开,她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只能咬牙适应厨娘的生活……
宫中的日子波澜不惊地流逝着,这日,徐棠突然急急找到赵溪音:“溪音,宣妃娘娘找你,让你给三皇子做饭吃。”
“三皇子?”
赵溪音对这位宣妃和三皇子并不熟悉,只知道宫中有皇子的嫔妃只有三位,皇后的大皇子,也就是太子,贵妃的二皇子,已经封了庆王,再就宣妃的三皇子,年纪还小,皇上十分疼爱,一直让宣妃养在膝下。
徐棠解释说:“这三皇子也不知道是怎的了,自从跟着翰林学士去山东游学,回来就一直爱哭闹,怎么都哄不好。”
三皇子今年才七岁,前段翰林学士奉命到山东祭拜孔庙,因着翰林学士中有三皇子的舅舅,皇上便让小皇子跟着去涨涨见识,养成敏识好学的好习惯。
“听说宣妃是担心孩子魇着了,路上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可法事都做了好几场,也不见好。”徐棠说,“三皇子胃口越来越弱,也不爱吃小厨房的食物,宣妃让你去试试呢。”
赵溪音听完也是一头雾水,想不明白三皇子究竟是怎么了,但是做饭还是力所能及的。
她当即起身:“我去看看。”
第56章 蒸螃蟹
宣妃住在长春宫, 赵溪音刚进宫门,就听到孩子呜呜咽咽的声音。
哭闹声不是很大,倒不是个哭得让人厌烦的孩子, 更像是有诉求得不到满足,那种委屈的啜泣。
赵溪音在门口听到宣妃也在啜泣,带着哭腔道:“都怪我,好好的让他跑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不知道是不是被厉害的精怪缠上了, 做法事也没用。”
赵溪音在宫女的带领下进殿, 屈膝一福:“娘娘, 三皇子去的是孔庙,积祥纳福之地, 怎么会有精怪呢?”
古人常有迷信之说,她却不信,三皇子的哭闹,肯定有其他原因。
宣妃今年三十有三,正是韵味正浓的时候,身材也有些丰腴,看上去十分和蔼可亲,此刻却双目微红, 满眼都是对爱子的担忧。
她怀中搂着的男孩便是三皇子朱遇,一个刚刚七岁的男童,很是清瘦,显得眼睛越发大, 脸上挂着泪痕, 鼻腔中发出哼哼唧唧的哭声。
宣妃擦了擦泪:“是赵司膳啊, 让你见笑了。”
她只当赵溪音的话是在宽慰,并不觉得孔庙是什么积祥纳福之地, 否则她的遇儿,何至于回来就像变了个人?
“三皇子不吃小厨房做的菜,赵司膳,劳你做些小孩子爱吃的饭菜来,你看三皇子越发瘦……”
说着,又要掉下眼泪来。
赵溪音点头:“娘娘,可否让我和三皇子说几句话,我给三皇子做菜,总要了解他的喜好才是。”
宣妃点点头,撒开小朱遇。
赵溪音蹲下身,轻声问:“三皇子,孔庙里有棵百年大树,树上挂满了祈愿签,风一吹像红云一样,你瞧着好看吗?”
朱遇没想到这个好看的姐姐是和自己说起那颗大树,止住哭声小声说:“好看。”
七岁的小孩正是玩心重的时候,你问他其他的,他不一定答,但要和他说玩的,他哪怕是哭着也要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