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延庭激动地一把抓住允哥儿的爪子,恨不得亲他两口,天呐,允哥儿怎么这么会长,老子聪明不说,脸还生得叫人稀罕,这样一颗聪明蛋竟然是他贺延庭的弟弟,哈哈哈哈……
贺延庭刚想上嘴啃两口,才有动作就被宋允知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他也不介意,仍旧兴冲冲地道:“你随我出来!”
说着便将宋允知从床上挖出来了。
宋允知气得在后面叫嚷:“等下,鞋子,鞋子还没穿!”
一阵鸡飞狗跳,宋允知终于穿好了衣裳鞋子。一家人整整齐齐地现在院子里,郑重其事地见过礼部诸人。
宋瑜还再三询问红榜放了没,虽然衙门的人都已经过来道贺了,但是他还是想要亲自去看一看红榜。这样光宗耀祖的大事儿,怎么看重都不为过。
礼部来人也客气:“回宋老爷的话,会试的榜今儿一早便已经放了。只是这会儿人正多,您若是想去看,不妨再缓些时间。那榜今日不揭,您什么时候过去都行。”
宋瑜再三道谢,又有唐懿让忍冬二人奉茶上前,礼部等人并未接,说是要到下一家来报喜。唐懿闻言,便又给每人拿了个红封,众人倒是也没有在推拒。
谁不想沾沾好彩头呢?
等人走后,巷口的人家都过来道喜了,唐懿笑着让人将正门大开,她原跟这些街坊邻居不大熟络,但是这会儿应酬起来却也得心应手。唐懿甚至还答应这些邻居们,过些日子就摆酒庆贺。
家中上上下下都喜不自胜,宋允知也高兴,不过乐过之后他便在猜测,自己高中会元这等应当跟前线的战事有关。前段时间他先生喜忧参半的告诉他,自己的策问被陛下启用,用的还是有关“换家战术”那一篇。
能被陛下器重自然是好事,可是这件事非同小可,涉及到三国之间的争锋。若是燕国能被拿捏自然最好,若是燕国被激怒,一时跟北戎联起手来,宋允知还不知道要承受多少的恶意。那些本就不愿意开战的官员必然会将战事失利的结果全都归咎在宋允知的头上。陈素为此战战兢兢了好几日,直到听闻燕国愿意出兵,他才放妥了心。
不仅是对自家弟子的安危放心,对会试结果也一样放心。有如此功劳在手,他不信还有谁能比得过他的弟子。
果不其然,今日宋允知便成了会元。
宋允知不喜欢战事,可是他能完成任务,也是因为这起战事。否则凭他文章写得再好,那些官员也都会极力反对。捋清楚了个中波折后,宋允知再次感慨这次会试恰逢其时,再早一点儿或是晚一点儿,他都没有这么顺利。
宋允知高中会元一事,片刻间便传开了,陆陆续续又有人上门道贺。巷口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宅子,一时间风头无俩。
唐郢人在家中,消息却没少听。只能说,唐郢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还是发生了。朝中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表面上看着似乎只是宋允知高中会元这么简单,但其实内里表露出来的,却是陛下对他们这些主和派的敲打。
陛下对他们早就有所戒备,这回趁着战事发作了一通,只怕还没有完。宋允知来日定会像他先生一样,一路高歌猛进。而他们这些与陛下政见不同之人,则会一落千丈。
唐郢所处的位置也尴尬。唐家在京城本就根基不深,他能得如今这位置也是的一路钻营的结果。若是固执己见,早晚会被陛下从丞相的位置上撵下去;可若是附和陛下,又会失去朝中的支持。唐郢一辈子摆弄权术,他实在没办法接受自己失去权柄之日。
自己进退维谷,那宋允知跟陈素却能平步青云,唐郢心中怎能不恨?可不管如何,该有的体面他还是要把握的。唐郢似乎已经忘了从前发生过什么,若无其事地叮嘱夫人,等到来日女儿那边摆酒席时,依旧送上一副贺礼。
关系都是走动出来的,甭管以前闹得如何僵硬,两家总归是血亲,唐懿也一辈子都姓唐,哪里真能分得快呢?
唐家因为宋允知一步登天也着实议论了好一阵,至于建康府学,则更是意难平。
王山长一整日都在捶胸顿足,本来这回天时、地利、人和都在自己这边,只要朝中大半官员反对国子监,建康府学便能在后面跟着捡漏,坐享渔翁之利。谁知道刚好这么巧,两国就开战了;更巧的是,宋允知那小崽子的策问解决了朝廷他们的燃眉之急,真的跟算好了一般。
建康府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属于他们的会元,被国子监抢了过去。
王山长只是抱怨,他还能忍住不骂,黄绕却已经开始对着国子监上下破口大骂了。虽然这骂的毫无道理,但是黄绕才不管,国子监叫他不痛快了,自然得骂!
即便他陈素宋允知如今就站在他跟前,他也一样会骂。
建康府学群情激奋,只有钟离一言不发。
输了就是输了,他承认宋允知的确有急智,而且这回解决了边境之患,宋允知也当居首功。若无宋允知那神来一笔,他们如今能否安然地坐在这里谈论会试都是个未知。
“不过是会试而已,还有殿试呢。”钟离安慰黄夫子道。
黄绕心中发苦,虽然钟离文采风流,但是在政事方面还是过于欠缺。陛下既然力排众议点了宋允知为会元,那等到殿试时,又怎么可能轻易将状元拱手让人?若真的让了,岂不是前面所做的努力都白费了?这么多人贬的贬,罚的罚,又有什么意义?
黄绕不想去解释其中的道理,但却又担心日后钟离跟宋允知对上的话,会被宋允知那个心狠手辣的小崽子坑得晕头转向。太天真的人,不适合待在官场中。
自燕国决定出兵后,北戎攻势也慢了许多,夏国这边每日伤情也终于有所缓解。
随春生抽空写了几封信捎去建康,算是报了平安。但这也无济于事,毕竟战争一日不平,他们的安危始终是个未知数。
北戎仍旧不愿意退兵,北戎大王子如此费尽心机地挑起战事,为的就是给自己以及自己这边的人挣一番军功。可到头来襄阳城没有拿下,他们反倒是要被燕国给包抄了?大王子实在不想无功而返,他甚至请了说客前去燕国,许诺若是双方能够联手,他们愿意同燕国平分夏国的土地。
这种份量的承诺,大王子不信燕国会不心动。
谁料,燕国高层将士如今却听不得这些话,夏国不做人,他们若是敢跟北戎合作,夏国就敢跟他们换家。到时候也不知道是他们占了夏国的土地,还是夏国吞并了燕国的故土。
这么可怕的事,燕国人想都不敢想。同阴险狡诈的夏国人比起来,北戎都显得心慈手软许多。
打就打吧,三足鼎立总好燕国与北戎过分庭抗礼。不对,应当是北戎一家独大,毕竟夏国没了,燕国也别想独善其身,如何打得过北戎?
燕国来势汹汹,配合夏国一守一攻,前后夹击,叫身处中间的北戎军难受至极。
打吧,未必能在短时间内攻克襄阳城;不打吧,出兵的钱粮都已经花了,如今回去也不值当。
北戎大王子想着要破釜沉舟,可是王廷的老二跟老四又在拖他的后腿,极力蛊惑父汗下令召回所有的军队。
最可恨的是,大汗还真就信了那些话,已经派人过来传信命大王子班师回朝了。北戎已经占据了中原大部分领地,实在没有必要冒险吞并夏国。若是成功还好,一旦失败,反而会被夏国跟燕国联手瓜分,这种后果谁都承受不住。
就连大王子的心腹将士都在劝他回去:“殿下,这燕国跟夏国显然已经绑在一条船上了,咱们没必要同他们硬碰硬。不妨先回去,等瓦解了两国同盟,届时小小的夏国还不任人拿捏?”
“此刻时局已经不利我等,若继续苦战的话,只怕大汗心中也有想法。”
最主要的是,他们离开王廷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二王子跟四王子看样子可没少挖他们的墙角,再不回去整治这些人就真的来不及了。
北戎突然退兵,也是夏国始料未及的。
襄阳城士兵甚至做好了决一死战的打算,前线日夜坚守,连遗书都准备好了,结果天亮之后,敌方竟然退兵了。
“该不会是障眼法吧?”随春生猫在城墙上,对着远处眉头紧蹙。
孔齐与赵奉都在身边,二人也摸不清北戎的路数:“还是小心为上。”
不止他们,燕国也觉得北戎是假意退兵。
生怕对面虚晃一枪,襄阳城内的守兵仍然战战兢兢地守着,丝毫不敢放松。直到两日过后,敌军拆除了营地,主力部队也确实在往回赶,襄阳知府才恍恍惚惚地给朝廷送了信。
对面跑了。
看样子,他们似乎是安全了。
虽然他们赢得不体面,甚至这都不算是赢,但是只要对面退兵,他们就没白打。这回两国交战,打得夏国这边彻底清醒了。论兵力他们确实不及北戎,论后勤,那就更比不上了。朝廷若是不能给前线的战士解决后顾之忧,他们再想打北戎,那是痴人说梦。
不过好在这次有惊无险。
消息传回京城,建康城内到处都是一片欢欣鼓舞,劫后余生叫每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再次庆幸前线士兵守住了城门。
危机暂时解除,宋允知等也迎来了殿试。
第98章 殿试 一甲状元宋允知
殿试设在紫宸殿,为了入宫面圣,诸考生三日前朝已随礼部官员学习宫廷礼仪,三日间,众人早已互通了姓名,甚至还有一见如故者。
钟离便结交了不少好友,他虽不是十分的长袖善舞,但是态度和善,待人体贴,不熟悉的人与他说上两句话便心存好感。
因而,钟离的人缘也是最好的。
众所周知,殿试不刷人,他们能同聚在礼部,日后便肯定是同年了。这样现成的人脉,自然得好生经营。
宋允知也算是众人里面的香饽饽,虽然比不上钟离,但也不差了。他是会元,又是国子祭酒陈大人的关门弟子,即便年纪尚小,但日后好前程肯定少不了,众人不免要在他身上花点心思。
宋允知也是来者不拒,谁都能说上两句话,但跟钟离比起来少了几分热切,也却全然没将这些人当成是正经朋友,谁知道这些人主战还是主和呢,这会儿太交心,日后遭到背刺怎么办?
入宫的礼仪宋允知跟着先生已经学的差不多了,这会儿便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他对自己的状元名头是势在必得的,只要没有什么突发情况,陛下应当还是更属意于他。
可以,万一呢——
宋允知由衷期盼朝中那些官员千万不要招惹是非,他可不想在自己的殿试上还要舌战群儒,为自己正名。
就在宋允知祈祷中,殿试悄然而至。
其实不止宋允知不想看到那些官员闹事,皇上也不愿意。先前他叫人准备了不少题,可最后思来想去,还是挑选了最容易的一道。他既不想因为殿试再生事端,也不想看到名次有任何变动,索性挑个容易的,不涉及北戎与燕国,大家畅所欲言即可。
因为皇上的特意挑选,这一批贡士发挥得甚是不错,直到他们交了答卷离开紫宸殿时,还有不少人仍然沉浸在方才文思泉涌的美好记忆中,甚至略带遗憾地感慨:“倘若当日会试的考卷也如今日一般就好了。”
“想什么呢。”旁边一人哭笑不得地打断道,“若是会试也如此,你我估计也难跻身榜中。”
说话那人仔细想来,觉得也是如此。科举考试若是不能筛选出真正的人才,那么他们这些出身寒微的必定要给家世显赫者让路。
诸贡生退下之后,皇上便携二丞相并六部官员讨论殿试名次。
三皇子悄悄带着萧宝玄蹲在殿内的圆柱后偷听。两侧宫人早已发现了他们,只是谁也不曾提醒,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四皇子殿下有多受宠,宫人心里跟明镜似的。
三皇子将大半的身子都压在弟弟肩上,自己悠哉悠哉地竖着耳朵听,听了一会儿才道:“真是奇了,那些官员竟然没有反驳,他们不是不喜欢允哥儿的吗?”
他还以为今日有一场恶战。其实朝臣们对允哥儿的排斥,三皇子有时候觉得也挺莫名其妙的,这不是吃饱了没事干吗?为难一个小孩在做什么。可他即便身为皇子,也不能按着别人的头逼他们喜欢允哥儿,只能在心里暗暗嫌弃这些人有眼无珠了。
萧宝玄抬头扫过,一目了然。
唐丞相前段时间被他父皇敲打了一顿,如今想必是安分守己了;左相宋穆一贯低调,即便心中不服,也从来不跟他父皇作对。至于六部尚书,礼部尚书大概对允哥儿颇有好感,这得益于他跟陈素还有孟溪孟侍郎交好,兵部尚书更更不用提了。其余吏部、户部、刑部、工部虽然前段时间蹦跶得高,但如今也不大敢表态了。归根究底,还是他父皇先前太能容人。
若是换了他,可不会由着他们胡闹至此,萧宝玄露出“纯良”的微笑。
三皇子伸手捏了捏,将弟弟的嘴巴捏成了鸭子嘴,一边教训道:“跟你说了多少遍,咱们身为皇子可不能整日笑嘻嘻的,否则该镇不住底下的人了。”
萧宝玄眨了眨眼睛,顺势拿着皇兄的手:“知道。”
三皇子哼了一声,总觉得他不是真的知道。唉……他这个没心眼儿的弟弟,若是离了他可怎么是好啊?估计会被那个黑心肝的老二算计到死吧。
以后他还是在旁边多盯着点,免得老四被别人坑了都不知道。
殿试当日考完,当日便确定了名次。第二日一早,宋允知便穿上礼部送来的衣裳,与江亦行等人一同进宫参加传胪大典。
时值六月,礼部送来的衣裳都单薄的很。宋允知低头看了一眼,庆幸自己身量拔高之后人也跟着消瘦了许多,连带着从前的小肚子都没了。若是还跟以往一样,那可就不美观了,这些读书人一个个都清瘦的很,自诩文士风流,宋允知可不想在体态上被人比下去。
出发之前,宋允知还让爹跟贺延庭再三确认自己发髻有没有乱。磨磨蹭蹭,直到外头有人过来催,宋允知才终于出门了。上了马车之后,他还又忙不跌的吩咐:“今儿记得去街边守着啊,千万别错过了。”
“知道了知道了,街边最醒目的茶楼隔间已经被我给包下来了,肯定不能错过你打马游街。”贺延庭一面应承,一面将允哥儿往马车里头推,啰哩巴嗦的,可急死他了。
宋允知坐好了,没多久又掀开帘子,脑袋钻了出来,郑重其事:“记得去侯府跟蕴姐儿也交代一声,可别忘了。”
贺延庭:“……”
这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还用得着他去提醒?亏得谢蕴阿兄如今还在襄阳城没回来,若不然他这样冒冒失失地上门提醒,还不得被人家谢家人打出去?
允哥儿这小屁孩,对家人朋友的占有欲是不是太强了些?
交代了一圈,觉得万事俱备之后,宋允知才放心地离开了。
待到吉时,王公大臣齐聚于紫宸殿丹墀上下,新科进士分两排立于文武百官之后。两侧肃穆的鼓乐声起,进士们随官员一道拜见陛下。
江亦行会试名次也算考前,同宋允知的站位相近,宋允知一回头,便能看到江亦行,跟他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裳。
宋允知眨眼笑了一声。
江亦行回之以不赞成的目光,传胪大典这样重要的时刻,怎么允哥儿还要作怪?
宋允知撅了撅嘴,收回目光。江亦行就是太正经啦,若是贺延庭跟随春生,肯定会在底下偷偷做小动作。
目光转移到殿前,宋允知不由得思索起来,会先念他的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