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地去了巡捕房。
巡捕房离学校其实不远,隔条街的距离。
春妮几人到时,对方已经收到消息。
因为季老师目标大,两个巡捕站在台阶上,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因而苦着脸对她讨饶道:“季老师,我们今天没人去学校,你怎么又来了?”自从上次被几个女人追打,又让巡长臭骂一顿丢了面子,还轮流上报纸,让人翻着花样的嘲,连着几天晚上,还有人朝他们大门扔臭鸡蛋,巡捕们是真的不想再去淌学校这趟浑水了。
季老师笑道:“不是我来,是她来。”说着,让开路,露出了身后的人。
春妮笑着跟两人招手:“黄巡捕,王巡捕,你们二位近日可好?”
两人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春妮伸出一只手,在两人面前晃晃:“怎么?两位巡捕不认识我了?”不至于啊,她上回进监狱,还承蒙这两位巡警盛情“招待”过呢。
“怎,怎么会?小顾姐,呃,顾老师,你怎么突然来了巡捕房?”
春妮笑而不语,看到这一幕,她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主意。
被两个女人连着吓两回,那两人完全忘了春妮有案在身的事,叫她凉嗖嗖的目光一看,顿时觉得下身好像也凉凉的。
正自惶惶不安,却听她道:“两位巡捕忘了,你们这几天不都在大张旗鼓抓我,说我杀伤了人命吗?我怕得很,一回来就来自证清白了。”
两人忙道:“不不不,顾老师,这话不是我们说的。我们是接到有人报案,说你入室伤人。我们可没说这话。”
“对对,我们对你绝对没意见。但这个程序还是要走一走的,顾老师,你要自证清白,必须有证据。小王,你在这招呼顾老师,我去跟警长说一声。”
王巡捕:“……”
春妮笑着作了个掏手的动作,忽而又停下:“不行,我不能现在拿出来。”
“为什么?”王巡捕下意识问。
春妮叹了口气:“我怕啊,万一我把证据拿出来,巡捕们说是假的,或是将我的证据毁了,那我岂不是百口莫辩?”
“这,这怎么可能呢?”王巡捕干巴巴地说。
“怎么不可能,毕竟我们这么多人看着,巡捕们都铁口一辞说我的学生们抗倭,那现在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巡捕房,万一发生点什么,谁能说得清。您说是不是?”
王巡捕:“……”只恨自己刚刚溜得不够快。果然知道这事没这么顺利,这小丫头要挑事。
季老师他们这时也反应过来了,纷纷给她祝拳:“就是就是,小顾老师,可千万别轻易把东西交给他们。这些人都黑了良心。”
十几个女人围着他吵,王巡捕头都大了一圈,投降道:“那小顾老师,你说要怎么办?”
春妮作势掏出包里的本子:“我想借贵地电话一用,给认识的报社打个电话,请他们作个见证,此事就算了结。怎么样?”
不怎么样!
这几天他们原本就因为江浦学校被报社媒体骂成了臭鱼烂虾,再让这姓顾的小姑奶奶把他们招来出一次丑,那他们巡捕房的脸真的是彻底不用要了!
何况舆论都是一阵风,前两天报社集中轰炸一波,忍过去就好了。今天她再来一出,岂不是叫人重新记住一遍?这事坚决不能干啊!
如果换成是别人这样要胁,巡警们早一顿棍子抽过去,包管把人治得服服帖帖,但眼前的小丫头有多难缠,谁都没他们清楚。
这是位真打不得碰不得的姑奶奶啊!
王巡捕算是看清楚了,这小姑奶奶来销案是假,来闹事是真。
这事他可兜不住,赶紧认怂道:“顾老师,你在这坐坐,我去叫我们巡长来。你跟他商量。”
王巡捕离开后,夏风萍他们兴奋地凑过来:“顾老师,你说,巡捕房这次真的会放了他们吗?”
其实对方的计策,到现在学校已经破了一大半。再抓着两个无辜的学生不放,只会两败俱伤,说不定还会激起民变。
两千个刺客的威胁,谁都要掂量掂量。
倭国人在华国战事没有一开始想的那样乐观,海城这个大后方不能再出事。
春妮借机逼迫他们放人,无非是防着巡捕房有些人想最后压榨一把,捞取学校的保释金。
果然,半个小时后,巡捕房被无故羁押近十天的两个学生终于销案放了出来。
即使有春妮提醒,学校请跟两个孩子同牢的狱友照顾,他们仍是吃了不小的苦头。
季老师望着两个孩子抱头痛哭的背影,叹了一句:“要是能一起把张乾坤领出来就好了。”她是张乾坤的授课老师之一。
春妮拍拍她的肩,安慰道:“不着急,一个一个来。”
张乾坤的问题,说复杂是真复杂,说简单也很简单。
第114章 114 人证
出了巡捕房, 春妮领着一干娘子军直奔中英友好医院。
赵发财就在那里住院。
前几天,春妮手起刀落,帮他去了烦恼根。原本他家里人送他到附近的医馆治的伤, 奈何这件事过于轰动, 医馆大白天的来了一大群人来看热闹,撵都撵不走,实在不利于病人养病,赵家人只好狠狠心,花高价将他送进了洋人开的医院躲清净。
洋人医院探访病人有固定的时间,娘子军们去时,正好是中午开放探视的时间。
赵发财住的外伤科在三楼, 想进去探视病人,得先如实登记来访人姓名。娘子军们派出一位姓郑的女老师作代表为她们登记, 其他人站在走廊上等候。
季老师是个急性子,等不住,和两名女老师在走廊和楼梯上走去走来消磨时间。
中午这会儿,来医院送饭的病人家属很多, 几个姑娘围着春妮,在听她讲出门走船的事。
现在海城出行多是蒸汽船或是小舟, 像龙骨帆船在近海已经很难见到,春妮就跟他们讲:“……船上那些水手们都各有职司,其中最危险, 最需要技巧的当属瞭望手。有一次船队走到丰州起了大雾,船长让瞭望手登上主帆去负责瞭望领航。他腰上系着麻绳, 手脚并用爬到主帆的杆上,恰在这时,一阵怪风吹来, 那位瞭望手正好攀到支架上,一只手还没搭上……”
老师们时不时惊呼,听得十分入神,
就是这个时候,走到楼梯口的季老师突然大喝一声:“黄丽花,不许跑!”顿时整个人砰砰砰如重锤夯地,三两步蹿下楼梯,不见了踪影。
等春妮她们跑到楼梯口时,只留下两个面面相觑的女老师。
几人忙问:“你们看清楚,真是黄丽花来医院了?”
“我,我好像没看清,你呢?”
“好像是,我也不——”
“哎呀,别是不是的了,赶紧追啊!把黄丽花追回来,不什么事都清楚了?”
黄丽花是张乾坤一案的关键人证,老师们都知道要紧,赶紧招呼一声,十几个女老师一窝蜂追了下去,直奔一楼出口。
春妮看这样不行,连忙叫住人:“你们两个去二楼,你们两个到一楼,分头行动,其他人跟我来!”
一阵鸡飞狗跳,春妮几人总算在医院西头的蔷薇花墙下边找到了黄丽花。
主要是季老师的块头大,她半蹲在地上,膝下牢牢压着一个女人,蒲扇似的手将她脑袋拨去拨来:“叫你跑,叫你跑!你他妈——你要是不心虚,你跑什么?”
春妮让季老师让开,道:“黄丽花,你把头抬起来。”
黄丽花脑袋埋在肩窝里,呜呜哭,像条拼命往土坷垃
里钻的蚯蚓。
季老师狠狠拽住她的头发,她“嗷”地一声,头被迫拽得后仰,让大家看了个正着。
不是黄丽花是谁?
这段日子,因为这个女孩子,学校有多被动,老师们心里最清楚。但因她的失踪,大家都以为,她是被赵发财暗害灭口了,心痛之余,学校给她家里人送粮送物,还发动捐款。
结果她好端端地,一根毛没少。好像还——
“黄丽花,你为什么躲着我们?”
“黄丽花,你知不知道你失踪之后,我们有多担心?”
“这些天你哪去了?”
黄丽花目光躲闪,只知道捧着脸呜呜哭。
有心细的老师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黄丽花,你哪来的金耳环?”
能进江浦学校读书的学生,家境至多不过温饱不愁,不可能给孩子买金饰戴。特别是黄丽花,她家里是苏北人,一家六口人到现在还跟别人合租一间群租房。事发后老师们去过她家探望,对她家情况再了解不过。
再仔细看,她身上穿着的衣裳是件喇叭袖的乔其纱淡黄连衣裙,这样一条裙子在先施至少卖二十块钱!
老师们还是比较谨慎的,尽管心里生了疑,仍有老师打圆场道:“好了好了,这些事等回去再说,黄丽花,你起来,先跟老师回去。”
说着,要将她从地上扯起来。
黄丽花突然蹦起来,用头将面前的女老师顶开,撒腿冲了出去。
只是没跑两步,她不得不停下。传说中那个辣手断根的小顾老师抱着手臂挡在正中央,斜挑着嘴角,冷冷看她。
季老师这回缓过了气,不客气地扯起她头发,先甩了她两个耳光,大骂道:“小贱人还想跑哪去?你这个害人精,害了那么些人,还有脸跑?”
完了又骂老师们:“都到这个地步了,你们还想着给人留脸。看这小婊|子身上穿的戴的,是她用得起的吗?保不齐是干了什么脏烂事,不敢跟我们回去!”
老师们目瞪口呆:虽说她们对季老师的彪悍早有认知,而且她的长相跟普通人认知的老师也的确有些距离,但她刚刚脱口而出的污言秽语,仍是突破了大家的想象。
季老师,可是学校除了林老师之外,唯二的美术老师啊。
这个年头颜料这样贵,没点家底的人家,哪里舍得出钱让孩子学美术?还是个女孩子?
这样的人家教得出脏话张口就来的泼妇?
不过这不是重点,几位老师赶紧按季老师说的,留几个人按住黄丽花的手脚,再派一个人出去叫黄包车,准备强行把她带回学校。
春妮看这里没有了自己的事,想起楼上的赵发财,跟老师们打了声招呼,跟夏风萍两人返回了三楼。
她们一群女人大呼小叫地到处抓人,早就引来了为数不小的围观众。春妮上楼时,还有没散场的观众们围在楼梯间的大窗户前观看。
学校会外语的老师们已经押着黄丽花先一步回了学校,春妮只能跟围观群众打听。一说起那个断了根的老男人,大家纷纷表示明白,还有人热心地带她到了病房外头,探头探脑,显然还想看热闹。
春妮推开门:病房里有一个断腿的,有一个瘫了的,然而——
“赵发财呢?”夏风萍的问题也是春妮的问题。
“跑啦。”
“跑了?”春妮跟夏风萍对视一眼,心生不妙。
断腿的那个勾着腰兴致勃勃八卦:“这个姓赵的风流啊,躲在医院的这几天,来找他的女人都没断过。不晓得今天来的又是哪个厉害的小妖精,明明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张着耳朵听了会儿动静,吓得脸色都变了,嘴里直喊‘姓顾的怎么来了’,硬是自己爬下床,坐着轮椅跑了。唉,你们刚刚从外头来,知道姓顾的是谁吗?”
春妮:“……溜得还真快!”
夏风萍急道:“他跑了,那张乾坤的事怎么办?”
春妮转身快步出了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去他家找他去!我就不信,他还能长着翅膀飞不是?”
春妮两人出了医院,招来一辆黄包车直奔赵发财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