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允知回得干脆:“自然是为了卖画啊。”
什么话本都是添头,到最后卖画才是最赚钱的。
若是人设不出彩,又怎会有人买单?这本卖得好还可以接着写,读者喜欢看什么就写什么。当然,在此期间女主得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反正一心奔着事业而去就对了。若是读者实在喜欢团圆结局,后面还可以让人花钱投票,看哪个男性角色呼声最高,可以给他们单独写一条支线。
宋瑜听完,眼神复杂极了,他怎么觉得儿子比他还要懂呢?
谁教他的?
若是宋允知听到父亲心声,定要得意地来上一句,他是自学成才,可不是谁都像他这般聪明、一点就通的!
催促他爹赶紧写之后,宋允知便跑去镇北侯府寻小伙伴了。谢蕴正在家读书,她虽然没入学,但是功课也不比允哥儿少,最近已经读到《左传》了。此刻捧着书坐在窗前,俨然是一个小先生,而且是个古板的小先生。
宋允知被她的勤勉给惊到了,不上学还这么用功?跟谢蕴比起来,他怎么觉得自己有点不上进呢?
谢蕴这段时间也不好意思找允哥儿,主要是她之前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伙伴,直到允哥儿找上门,她才终于下定决心:“下回你放旬假,我带人过去找你玩吧。”
总让允哥儿过来找她,谢蕴也觉得不好意思。
“你的小伙伴是谁啊?”
谢蕴迟疑了一下,而后道:“他,身份有些特殊。”
宋允知想不出这个特殊能有多特殊,总归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他正要答应,忽然蹙起眉头:“下次旬假,我们可能要去城外种麦子。”
谢蕴没想到国子监的课余时光还能这样丰富多彩,心中浮现出淡淡地羡慕。她也很想看一看除允哥儿之外,国子监的学生都是什么样的,于是便说:“你们去何处种麦子,不如我带人去寻你们,兴许还能体验一番务农。”
宋允知张了张嘴,蕴姐儿的想法真的异于常人。
他决定不去想做农活的事,专心致志地给谢蕴描述他在建康府学如何大杀四方的。
两人坐在小杌子上,一个敢吹,一个敢信,场面很是和谐。
欢快的一天短暂得很,等宋允知包袱款款地去了国子监后,韩掌柜的书铺却又迎来的新一批客人。这话本写得确实出彩,即便没有所谓的爱情,依旧吸人眼球,仅一天便有不少人闻名赶来,还有昨儿看完书的,迫切想知道后面的故事,特意过来问询;更有不少人对立绘感兴趣,想问问这立绘卖不卖?
韩掌柜应承完后,笑眯眯地拿出早已经印制好的精美画像,并告诉众人,这十二套画像都是书中的女主角,每一套对应的情节都各不相同。买十本得一个小匣子,里头放有一张画像,但是发放则是随即的,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能抽到什么。
不少姑娘都盯着那手心大小的小像,不知究竟是怎么做的,小像似乎还有些流光溢彩,厚度也硬朗,不会随意折坏。最重要的是,这些都是她们看书时能想象的画面!
这就是她们心目中的安岚!
韩掌柜将成品摆在众人眼前,见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便知道这些人今儿的钱包定然是得落在他书铺里了。
之前韩掌柜还不懂为何会有人会心甘情愿为几个画像花钱,哪怕精致了些、考究了些,真想要的话,为何不直接叫人描摹,而是要连带着话本一起买?可想起那位小神童的话,韩掌柜了悟,这大抵便是情怀吧。
第38章 种麦 来历不明的新伙伴
收到韩掌柜来信,得知书铺目下人流如潮、日进斗金后,宋允知喜不自禁地飞扑到江亦行床榻上。
江亦行放下书,笑问:“这又是怎么了?”
允哥儿总会突如其来的亢奋,这一点江亦行与其他人早已习惯,谁也不知道,允哥儿这脑袋瓜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宋允知嘿嘿一笑:“等话本卖光之后,我给你一笔大大的分红。”
这次不是画饼,而是真的,他要带领亲朋好友发家致富!
江亦行温柔地摸了摸允哥儿的脑袋,并不指望区区话本就能卖多少钱。国子监先生也出过书,还定价不菲,他都来都不舍得买,但未曾听闻哪位先生因为买书而富贵无忧了。可既然允哥儿喜欢,那不妨先应下,叫他高兴高兴:“好,我等着允哥儿的分红。”
宋允知更喜欢江亦行了,他喜欢温柔的人,最好是对他温柔的人。但下一刻转向随春生时,宋允知故意露出嫌弃的模样,像随春生这样凶巴巴的,他就不是很喜欢。
随春生果然不禁激,被允哥儿挑衅一眼便开始大呼小叫起来。两人每天都要拌嘴,严重时还会动手,唯一能安静下来的日子大抵便是放假了。因有这两家伙在,他们寝永远不缺鲜活的人气儿。
话本名声渐显,宋瑜也在儿子的鞭策下紧锣密鼓地着手下一本,听闻如今已写好,正在加急印制中。宋允知又托江亦行又画了不少男性角色,每一位都各有特点,让人一眼看着便能对应到书中人物。
可以想见,等到这些人物小像印出去后会有多抢手。
原来还有些不服气的贺延庭在目睹允哥儿的诸多操作后,也终于心服口服。他的话本的确没什么新意,甚至连他这个着笔人都分不清笔下的角色,更没有办法弄出这样惟妙惟肖的形象。如此看来,写话本实在不是他的天赋,他还得仔细找一找自己的天赋究竟在何方。
陈素这段时间也进展不佳。
他在国子监掀起务农倡议,响应者寥寥无几,此事被传到朝中,又引起朝中不少文臣的申饬。表面上看,文人墨客似乎一直都格外重视农业生产,但其实他们的重点在于劝农,而非务农。文人尚“德” 不尚“稼”,他们只管“劳心之事”,百姓则得负责“劳力之事”。他们勉励百姓勤奋耕耘,不得懈怠,但却鄙视文士务农。
陈素听他们闹哄哄说了一堆,不由得气笑了,当即来了一句:“陛下都勤务农桑行籍田礼,你们家中子孙难不成比陛下还要金贵不成?”
一记绝杀。
众人脸色颇为难看,甚至埋怨起陛下在不该勤勉的时候偏要亲力亲为。别人家的皇帝不过是扶着犁尾走两步做个礼数而已,他们家陛下却非得将一块田整个犁完。如今可好了,给了陈素这样好的借口,他们想反驳都有心无力。
好脾气的皇上没掺和众人争议,但他私心觉得陈爱卿这法子挺好的,甚至还想要支持。
不过,朝臣们虽然没说什么,也不能阻止陈素任性妄为,但却还是不大乐意自家子孙跑去地里没苦硬吃。以至于最后愿意跟着陈素去外耕作的学生其实不多,律、书、算占了大头,国子学、太学、四门学的学子除尊敬师长的,鲜有人愿意蹚这滩浑水。
宋允知反正是得去的,他们寝的人都去。
等到出发那日,陈素还特意给弟子换上一身短衣,都是粗布麻衣,跟他身上的料子一样。外人一看,便知这两人是亲师徒。
陈素也知道小弟子娇气,被家里人骄纵得不喜劳作,但是这回不一样,肯定要委屈他了,于是哄道:“待去了官田,你记着得好生表现,不能喊苦喊累,更不能丢了为师的面子。”
宋允知蔫哒哒的。好好表现意味着要下地干活,还得干得比别人都好,听着就很累……
陈素画起了大饼:“听话,若你今儿表现得好,回头为师多放你几日的假。”
宋允知忽然期待:“可以放半个月吗?”
他想一次玩得痛快。
陈素笑容不减,转身却捏起了藤条,这是专门让书童买来吓唬允哥儿的:“半个月如何够,不若干脆放一个月,让你玩个够,如何?”
有杀气!
宋允知立马怂了:“我胡说的。”
没有半个月,三五天也可以;没有三五天,一天也还行,他不挑的。
早间众人用过早膳之后,便乘车赶往建康治下的江宁县,国子监的官田大部分都分布在江宁附近。
时辰尚早,天儿还带些凉意,并不似午间燥热。众人走了许久才终于抵达。宋允知落地后不期然瞧见几个熟悉的面孔——是沈渊跟小冯,还有几个之前去建康府学辩论的上舍生。
宋允知立刻跑过去跟沈渊打招呼,俨然跟上舍生打成一片了。
随春生抱着胳膊目睹这一幕,“啧”了一声:“他怎么对谁都这般热情?”
江亦行含笑:“许是那位沈学长待允哥儿很好吧。”
随春生哼笑一声,好什么,有他们对这小混蛋好吗?小混蛋骑在他身上揍他都没计较,沈渊能做到吗?
呵。
陈素跟薄修德一早便吩咐过此处的佃户,叫他们准备好麦苗,等到国子监学子到访,随时都能下地干活。但陈素还是希望他们此行能有更多的感悟,而非草草了事、走个过场。于是诸先生又领着这些学子围着村庄转了一圈,请来耆老讲古,让这些学子切身体会一下寻常百姓尤其是荒年百姓过得什么日子。未免他们太平日子过久了,都忘了这世上还是穷人居多。
宋允知跟着先生逛完了一整圈,目光落在后山茂密的竹林,一脸神往。
系统脑子里被“绿竹猗猗”、“青青之竹形兆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等诸多诗词刷屏,文人与竹密不可分,难道说,宋允知在他先生的熏陶之下,已能对着竹子有所感悟?
宋允知咂了咂嘴,竹子——
香喷喷、软糯糯的竹筒饭!
系统:“……”
它该想到的,不能指望这小子开窍。
宋允知伸手扯了扯先生的衣角,询问自己待会儿能否去后山耍一耍,陈素听完却警惕起来。他还记得弟子之前无端被拐,遂转身告诫书童将这臭小子盯好,哪儿也不许他去。
宋允知伤心之余,还彻底失去了自由。
待参观与讲古结束,宋允知有气无力地站在田埂上,酝酿了半晌,终于决定下地干活。
麦田已经翻整好了,前期的麦已播种长出了一指高的嫩芽,如今学子们要做的便是将缺苗断垄处补充完整。毕竟是日后的粮食,陈素不可能全让这些学生们来做,万一颗粒无收可就得不偿失了。
宋允知虽然嫌累,但是也知道不能给先生丢脸。遂认命地挽起裤脚,蹬掉鞋袜,拿着麦苗一株一株将其补进去,先不管态度,起码行为十分认真且上进。
忍一忍,只要熬过今天就能多两日的假期,还能央师娘做竹筒饭!竹筒饭,八戒爱吃,他也想吃!
系统觉得他脑子里只容得下竹筒饭了。
本来补了一会儿苗觉得累得慌的学生,一看允哥儿这六岁小孩儿都恨不得将自己扎进地里了,也暗自羞愧,他们总不能比不过一个小孩儿吧?再一环视,陈先生跟薄先生也忙得卖力,他们更没有理由偷懒了。不过种地确实是个辛苦活,不过弯腰填个麦苗便已让众人体力不支,若再有耕耘之事岂不更辛苦?不少平日里读书习字总要喊累的人,如今都闭嘴了。
陈素望着小弟子勤勉的身影,暗自点头。
是他期待的效果。
宋允知正专心致志地干活,冷不丁听到有人在田埂上叫他,循声望去,却见蕴姐儿果真带着人来探望他了。
宋允知跟谢蕴挥手之后,目光落到她身旁的另一人身上。他怎么觉得,这孩子有点儿小啊,瞧着只有三岁左右,个头比他矮多了,一身锦绣衣裳,生得还白白嫩嫩的,跟这田野风光格格不入。
待放下麦苗爬上田埂近距离观察后,宋允知更震惊了。哇——这个小孩儿长得也忒可爱了,跟他小时候有的一拼。
系统觉得这家伙真能扯。宋允知小时候三岁时虽然也可爱,但也只是皮相可人,内里则调皮捣蛋,一看便鬼精鬼精的。眼前这个小孩儿的可爱却是独属于三岁小孩儿的天真无邪,像个糯米丸子一样。
人家是真乖。
宋允知瞅着这个糯米丸,总算有点理解为什么总有人喜欢掐他的脸了,连他这样有自制力的神童都会忍不住蠢蠢欲动,更不必说那些俗人了。
宋允知一边擦自己脏兮兮的手,一边问谢蕴:“这就是你说的朋友吗?”
怎么有点小啊?
谢蕴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他虽然年纪小,读书却很厉害呢。”
宋允知缩了缩脖子,怎么蕴姐儿跟她的朋友都这么爱读书?他会不会显得格格不入?
萧宝玄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允哥儿,这个人他听蕴姐姐说过很多遍,知道他聪明又有本事,所以很有好感。小家伙礼貌地问好:“宋哥哥好,我叫萧宝玄。”
小宝玄啊,宋允知觉得这个名字挺好记的,他是个外向的孩子,即便对着三岁小娃娃也有使不完的热情:“来,我教你们种麦子!”
陈素一时不察,便看到自家弟子在偷懒,他赶忙过去,还没来得及问一声便忽然对上萧宝玄那张小脸。陈素吓得一惊,连忙瞥了一眼周围,待见侍卫守在一旁才放了一半儿的心回肚子里去。
隔了一会儿,陈素整理好心情委婉地问:“公子今日怎么出来了?”
萧宝玄软软地道:“母亲让我出门逛逛的。”
“那你父亲可知道?”
小孩儿点了点头:“知道。”
如此,陈素才终于将剩下一半儿的心也落回到肚子里去。
宋允知可不管他父母亲怎么想,反正来都来了不玩得尽兴怎么行?他立马拉着二人的手,立刻邀请他们去试试农活,还欢快地说:“我告诉你们,这种地的学问可大着呢,如何育种、如何栽培,都得学深悟透才行。”
陈素欲言又止,他知道些什么?可不要乱教啊。
可陈素听了一会儿,竟然发现弟子教的还真是那么一回事,甚至吹嘘完了育种之后,又开始显摆水车是如何运作的了。有些内容宋允知在农书上见过,有些知识他从未读过但却像是刻在脑子里一样,脱口便能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