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荷面色略白,赶忙道歉:“对不住,公子。”
薛韫山酒醒了不少,他捂着脑袋气白了脸,但眼下懒得理睬她,跌跌撞撞跪在地上去抓逃跑的大将军,骂骂咧咧道:“给我回来,再乱跳小爷弄死你!”
祝荷见薛韫山步子不稳,追上去,“公子,你小心点。”
大将军似乎意识到有人在抓它,一直不停地跳,跳到了二楼。
大将军和薛韫山你追我赶,好几次薛韫山差点就逮住了,可偏偏又让大将军给跑了,气得薛韫山一双猫眼喷出火来。
许是疲乏了,健壮威武的大将军突然停在一节台阶上,薛韫山喘着气,压下不耐,举起双手悄悄靠近,正要扑到时,大将军又一跳,又跳下两个台阶。
与此同时,楼梯上来几个人,他们正谈笑风声,压根没注意脚下,脚落地,踩死了薛韫山宝贵的大将军。
“不——”薛韫山大声尖叫,吓得那几个人觑他一眼,加速上楼。
天好像塌了,薛韫山步履沉重地来到大将军尸体面前,一副快哭了的模样:“我的大将军......”
“公子,你没事吧,那个......抓到了吗?”祝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薛韫山不再觉得这声音好听,只觉得厌烦暴躁。
都是因为她!都是她害的!
薛韫山猝然回头,水灵灵的猫眼圆睁,像漂亮的宝石,死死瞪着罪魁祸首,若是没有她,他的大将军岂会死得这般凄惨!
一想到自己心爱的宝贝死了,薛韫山就止不住脾气,暴跳如雷,他握紧拳头,恨不得捶死眼前人泄愤,可她是明广白带来的姑娘。
祝荷满脸自责愧疚,一个劲地道歉:“公子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祝荷诚恳的道歉态度堵住薛韫山的火山口,欲发泄火气但什么都做不了,薛韫山要疯了,指着祝荷的鼻子怒吼:“你赔我的大将军!”
祝荷手足无措:“我会赔的,敢问公子你那个东西值多少钱?”
薛韫山道:“什么叫东西?那是小爷我的宝贝!我不要钱,我要你赔我一个一模一样的蛐蛐。”
“蛐蛐?那......我现在去外面去抓一个回来?”祝荷似乎不懂斗蛐蛐,说的话天真无邪,也差点把薛韫山的肺气炸了。
“我的大将军是那些寻常蛐蛐能比的吗!”
祝荷强作冷静:“那公子要我怎么办?”
薛韫山固执:“赔我大将军,还有我的蛐蛐罐!”
彼时,包间里明广白稍微醒了酒,见祝荷还未回来,遂起身去找,乍听二楼动静,又瞥见地上瓷块,忙不迭过去。
“莺莺,你没事吧?”明广白率先询问祝荷情况。
祝荷摇头,说清原委,明广白道:“韫山,你莫生气了,我到时候赔你一只蛐蛐和蛐蛐罐,包你满意,你可否原谅莺莺?她并非故意为之。”
薛韫山看着重色轻友的明广白,再想到自己死无全尸的大将军,心头又火又憋闷又难过。
下一刻,薛韫山没忍住,眼泪没出息地掉下来,转而念及不能让他们笑话,于是坚强地憋回眼泪,崩溃地喘息几下,给大将军收了尸,骂了一声“不可能,滚”,抱着大将军的锦帕棺椁气呼呼回府了。
祝荷抓住明广白的袖子:“那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公子他......”
“无妨。”明广白宽慰道。
祝荷蹙眉道:“他是哪家公子?”
“是薛家的,姓薛,名韫山。”
“他似乎很看重那个蛐蛐,特别生气......我要不要追上去再道歉?”
“不必,赶明儿我帮你赔。”
祝荷低吁一口气:“我想先回去了。”
明广白挽留,轻轻将她的手纳入掌心:“莺莺,再陪我一会儿?”
祝荷摇头。
明广白失落不已,但没有勉强:“我叫人送你回去,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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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后,薛韫山单方面与明广白恼了矛盾,指责他见色忘友,不接受他的歉礼,全叫人扔出府外。
明广白无奈,只有等薛韫山气消。
在府里为自己的大将军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后,薛韫山发泄了三天的脾气,悲伤了三天,终于出门,打算去西街蛐蛐集市给后继无人的大将军挑选一个继承人。
过些日子,他和人约了斗蛐蛐。
比赛断不能输!为此必须要找一个和大将军不相上下的蛐蛐。
到了街巷,薛韫山便下了马车,正准备进巷子,谁知扭头就在对面看到最讨厌的人——茶莺莺。
她正坐在一个摊子前吃着白肉夹面子,热腾腾的雾气模糊了她的面部轮廓。
冤家路窄!
不去卖茶,跑这边来作甚?
晦气。
薛韫山脸黑了大半,气恼间用脚踹车轮子。
他用的力道很大,当脚撞上坚硬的木轮子后,薛韫山的脚趾钝痛。
“啊!”薛韫山脸皱成苦瓜,下意识抱住自己脚。
跟来的仆从道:“少爷,您怎么了?脚受伤了?”
薛韫山强忍着疼痛放下脚,面无表情道:“我没事。”
说着,薛韫山望向吃着正香的祝荷,磨了磨牙,凭什么她这么悠闲?而本少爷却送走了自己最爱的宝贝!
薛韫山嘴角抽搐两下,招呼两个仆从上来:“你们两个,去把那女人给我叫过来。”
奴仆领命,飞快过去对面。
“姑娘,我们少爷有事找你,你跟我们走一趟。”仆从出现在祝荷面前。
祝荷问:“你们少爷是?”
奴仆指了指后面。
祝荷回头,瞬间与薛韫山恶狠狠的目光相触。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神警告:敢不来,你就死定了!
祝荷留下八文钱,遂与仆从到对面。
薛韫山打量祝荷,一身粗布麻衣,腰间揣了好几个布袋和牛皮袋,看着脏脏的,八百年没沐浴过了吧,真是穷酸土气,明广白怎么会属意她?
薛韫山是越看越觉得祝荷讨人嫌。
在祝荷离薛韫山有六尺距离时,他板着脸,嫌弃地警告道:“站住,你就站在这里。”
祝荷驻足,郑重道:“薛公子,上回的事我很抱歉。”
薛韫山臭着一张脸:“道歉有什么用?你能复活我的大将军吗?你若是能复活,这件事就一笔勾销。”
祝荷面露为难。
“反正明广白的赔礼我没接,我就要你这个罪魁祸首赔我!”薛韫山盛气凌人道。
祝荷柔声道:“我晓得,但是我囊中羞涩,现在实在拿不出钱买蛐蛐和蛐蛐罐,薛公子可否宽限些时日,等我筹了钱一定会第一时间赔你,对了,我做了些东西补偿薛公子。”
说罢,祝荷从布袋里拿出几个用狗尾巴草和灯芯草编织好的蛐蛐笼。
“我编了四个蛐蛐笼,你看可以吗?”
蛐蛐笼轻巧玲珑,煞是别致。
“还有这个。”祝荷解下腰间的小竹笼,赔笑道,“薛公子你看,里面有三十只蛐蛐,都是我在田野里抓到的。”
薛韫山却不屑一顾:“谁要你这种廉价东西?你打发乞丐呢?”
“就是就是,我们少爷的蛐蛐个个都是千挑万选,花大价钱买的,一个就值五百两,那蛐蛐罐就更贵了,俱是一千两以上的价钱。”仆从附和道。
祝荷闻言,尴尬又不自在。
薛韫山敞开了说:“ 你也别说我为难你欺负你,我只是就事论事,你既然是卖茶的,那就赶紧去卖茶赚钱,早点把欠的债还清!给我找一只百战百胜的蛐蛐来,不然小爷不会让你好过!”
话音落地,来赴约的明广白到了,听到薛韫山的话,将祝荷护在身后,安慰道:“不要往心里去。”
“就要往心里去。”薛韫山插话。
明广白皱眉:“韫山,不过一只蛐蛐,何必要如此逼迫莺莺?你就消消气,改日我请你吃饭,给你赔礼道歉。”
“给我道歉有什么用?你要是想替她道歉,可以啊,去我大将军墓前道歉!”薛韫山蛮不讲理。
“韫山,你过分了,哪有人给一个蛐蛐道歉的?”
“在你们眼中,大将军只是个蛐蛐,可在我眼中,它是我薛韫山的兄弟!茶莺莺害死我兄弟,我岂能不为自己兄弟讨回公道!”
听言,半躲在明广白背后的祝荷没忍住逸出一点笑,她悄然瞄薛韫山一眼,头一次听人说把蛐蛐当兄弟,怎么看着有点傻里傻气的?
薛韫山恰好注意到祝荷的眼神,彼时他正在气头上,见她古怪地睨他,他回瞪过去,看什么看!
祝荷收回眼神。
明广白:“我们要为一只蛐蛐闹吗?”
“老白,你还不清楚他们对我有多重要吗?”
祝荷吱声:“薛公子,都是我的错,你莫要与广白吵了。”
“你闭嘴!小爷看到你就烦!”
祝荷抿唇。
明广白:“韫山,你好好说话,先冷静下来。”
“我就不冷静,反正这事没完!”薛韫山恶声恶气撂下话,然后再不理明广白和祝荷,跟一尊煞神似的气冲冲入巷,八个奴仆纷纷跟上。
祝荷心道,小少爷脾气不小,转而想起那夜小少爷偷偷流了几滴泪的样子,挺有意思。
彼时薛韫山横冲直撞跨步,面前出现一个人,他道:“滚开点,别挡了小爷的路,不然削了你。”
被骂的路人一脸懵,回过神看着锦衣华服的薛韫山,晓得人家不好惹,只好忍气吞声,好在薛家的仆从懂事,直接掏了五十两银子补偿。
路人这下笑开了花,被说两句就得五十两,这少爷真是阔气。
薛韫山没走几步,也不知哪里传来一记狗吠声,他当即就停在原地,奴仆见状团团围住薛韫山,大声道:“谁家的狗?赶快牵走!”
等了一会儿,再没狗叫声传来,薛韫山这才继续踱步。
祝荷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