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瑶转而对四爷道:“几天前,武氏跟我说她无意间听到耿氏和丫鬟的谈话,虽不甚清楚,但提到了我和弘历,爷也知道耿氏素来对我有敌意,因此和王嬷嬷商量后,我就防备了些。”
苏培盛听到这里,冷汗已经落了下来,他手低下的人出了事,主子爷怕是真的要打断他的狗腿。
“刚刚这个福旺去了小厨房,人赃并获被拿了个正着,”馨瑶蹙着眉尖,垂着头道,“只是我没想到居然是爷的人,只能来讨个注意了。”
胤禛早已面沉似水,他本就子嗣不丰,何况这是馨瑶给他生的孩子,耿氏当真是歹毒至极!
他冷冷的看了苏培盛一眼,让后者腿一软差点跪下,胤禛起身下楼,站在院子里,让人把小太监拖出来。
福旺被抓住时虽然有些惊慌,可好歹心里还有一丝希望,可等他被扔到院子里,看到四爷一身冷冽的肃杀气息站在那里,登时就吓傻了。
解开绳子后,不用苏培盛如何拷打审问,福旺就哭爹喊娘的招认了,从头到尾只说耿氏如何胁迫他,指使他,自己实在不得已才替耿氏做事。
胤禛站在那里岿然不动,只让人把他关在前院柴房,严加看守。
“苏培盛!”胤禛眼里闪动着狠厉的光芒,沉声道:“去,把耿氏关进后院柴房,多的不许说一句!”
“是。”苏培盛带着张起麟亲自去到西后院,走在路上他又把张起麟兜头狠狠骂了一顿,犹自不觉得解气,骂着骂着他忽然想到:“上次里衣那件事,就是福旺这狗崽子干的吧!”
张起麟知道是自己手底下的人出事,一直唯唯诺诺的赔笑,现在听了这话,眼珠子一转道:“可不是!我就说我明明都交待好了怎么会出差错呢,看爷爷不打死这个臭小子!”
苏培盛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上次就告诉过你,也分只眼睛盯着下面人,你啊,等死吧!”
两人一路说一路脚下不停来到耿氏的住处,苏培盛不客气的抬脚哐当一声踹开门,一马当先来到耿氏跟前,皮笑肉不笑的说:“格格,跟咱家走一趟吧。”
耿氏一直紧张的在屋里等消息,结果等来了苏培盛,她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不好,可她又勉强镇定,想着她这里没有任何证据,说不得还有一线生机,她不能慌!
因此耿氏柳眉倒竖,先责骂起苏培盛:“苏公公真是好大的威风!我虽算不得什么,可好歹也是爷的侍妾,是这府里的正经的主子,你可也知道尊重二字?”
她本想先声夺人,熟料苏培盛正恨的牙根痒痒,也不跟她纠缠,只说了一句:“既如此,那咱家就得罪了。”
说完他缓缓退到门口,跟他来的熟练的分作两班,太监们控制住了东厢房的几个奴才侍女,剩下的几个婆子朝耿氏扑过去,干净利索的拿软布把耿氏缠起来,嘴里塞上布,直接拖了出去。
耿氏还在呜呜啊啊说着什么,可惜并没有人关心,婆子把她扔进柴房,在软布之外,另用绳索把她绑在柱子上,认其自生自灭。
耿氏虽然是包衣出身,可她父亲是包衣旗的管领,有官职在身,自小和官家小姐没有两样,哪里受过这种屈辱?可任她如何挣扎,外面都没有任何回应,最后她实在脱力,又饿又渴,昏了过去。
胤禛没有当场处理耿氏,就是要先折辱她一番,挫一挫她的心气,这本是慎刑司对付犯人的招数,可他当时心里恨极,只有这样才能出口气。
第二日一早,婆子把耿氏提出来,解开绳子和软布。耿氏一整天没进过水米,身体很虚弱,走路都踉踉跄跄。
可她见到四爷,第一件事就是喊冤。
“主子爷!妾身实在不知犯了何事,要受到如此折辱,实在是让妾不堪,以后还怎么做人呢?”
她想学着李氏的招数,哭的梨花带雨,眼泪要掉不掉,像一朵娇弱的小白花,以期能勾起四爷的怜惜之心。
只可惜她经过这一夜,脸颊浮肿,头发散乱,实在没有什么基础。再者以胤禛现在的愤怒之情,就是妲己再世也没用。
这是一处偏厅,胤禛和馨瑶并排而坐。胤禛本来想独自处理,馨瑶却坚持要来,现在听耿氏这样说,她惊诧不已,声音都高了一个八度,问:“你还有脸哭?!”
耿氏一见钮祜禄氏,就想划花她的脸,可此时为了保命她也顾不得许多,冲着馨瑶不停磕头,嘴里不住的说:“妾知道以前不懂事,得罪了侧福晋,让您心里不痛快,侧福晋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妾吧。”
这话说得就像是馨瑶故意陷害她一般。
见瑶瑶气的脸色通红,胸膛不停的起伏,胤禛握住她的手,对苏培盛吩咐道:“把福旺拖到门口,赏板子。”
候在外面的张起麟听到这话,立刻就领会了其中的意思。只赏板子却不说次数,那就是要把福旺就地打死。张起麟拎起板子亲自上阵,就在偏厅门口台阶的一侧,既不让屋里看见这血腥的场面,又能听见惨叫声。
福旺受不住这用了十足力气的板子,开始大声哭喊起来:“主子爷饶命,都是耿格格……饶命啊……是耿格格指使……”
耿氏垂着头不敢让人看自己忍不住慌张的神色。
馨瑶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处罚人的情况,听着那木板打在肉上沉闷的响声,只觉得身子都僵了,手心一片冰凉。
幸好四爷一直握着她的一只手安抚着。
外头的叫喊声越来越小,终于张起麟进来禀告说没气了。
耿氏忍不住彻底瘫倒在地上,身子因为真实的恐惧而抖动。
胤禛终于对耿氏说了第一句话:“还有什么要说的?”这居高临下的姿态和冷淡的语气,让耿氏觉得四爷是在让她留遗言。
不,不,家里还指望着她生下一儿半女,能出人头地呢,她不能死!这一回耿氏再不敢有其他的心思,真切的开始求饶,连额头都磕出血印来。
“晚了。”胤禛轻轻吐出两个字,做出对她判决。
馨瑶看着耿氏满头血污的样子,心里生不出一点同情,可……不能真让她就这么死了。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连李氏都只是关起来对外说是病了,若是耿氏现在就这么死了,难免对传出些不好听的话,说不得就对四爷和弘历有影响。
唉,她现在倒是有些能体会嫂子富察氏的心情了。
她对四爷道:“把她送到庄子上吧,再也不要让我看到。”之前也是有两个格格被送到了偏僻的庄子上,也算有例可循。
胤禛去端详馨瑶,从她隐忍的眉头和闪烁的眼神里读出许多情绪来。
最终,胤禛缓缓点头,道:“就当为弘历积福。”
耿氏还想再说什么,却已经没有了机会,又被眼疾手快的婆子堵住嘴拖了回去。
处理了这宗事情之后,馨瑶一直恹恹的,提不起兴致,整日和弘历腻在一起,连四爷都要靠后。最终在出发的前一天,她才把弘历送到德妃那里,一同跟着进宫照顾的,还有王嬷嬷和两个奶娘。
一切准备就绪,康熙带着他浩浩荡荡的南巡队伍启程了。
馨瑶坐在她的红盖朱轮马车里,偷偷的看着城门楼子离她越来越远。
康熙四十六年,在她来到这里世界的三年后,馨瑶第一次踏出北京城,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第89章 台庄站到了
“主子,先头开路的侍卫队已经进城了!”
馨瑶本来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打盹,一听这话就清醒了起来,她扒开窗户偷偷瞧了一眼,才长舒一口气,叹道:“总算进城了,我可要好好泡一回澡。”
刚出北京的时候她还兴奋了两天,结果现实很快给了她一巴掌,切实的给她解释了一下古代出行如何不方便。
他们一路走的都是官道,已经是最好的路了,但在没有水泥和沥青的年代,城外又不可能大规模铺石板路,是以一路上尘土飞扬,她都不敢随便开车窗。像四爷这种白天大多要骑马随侍的人,那是真·风尘仆仆,晚上都是一头一身的土。
更要命的是,南巡并不是她想象当中的游山玩水,康熙是带着政治任务的,是以一路奔向大运河不停,晚上都是在野外扎帐篷,吃喝洗澡都不方便,馨瑶觉得自己已经枯萎了。
她感动的看着台庄的城门,终于进了城。
胤禛骑着马哒哒跑到馨瑶的马车边,敲敲车窗,不一会儿就露出馨瑶那张美滋滋的小脸,他一看见,不自觉心情跟着舒畅了些,笑问:“就这么开心?”
馨瑶狠狠的点头:“那当然,我今晚要好好洗个澡才行!你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随驾陪侍其实很辛苦,四爷经常半夜回来,睡不多久刚一天亮又得起来,而且再豪华的帐篷隔音效果也差,连外面巡夜侍卫的铠甲碰撞声都能听见。
胤禛想捏一捏她的小脸颊,想到是在外面又忍住了,他看了一眼队伍,对馨瑶说:“你带着行李先去别院,我还要去御前听候。”
“哦。”馨瑶鼓了一下脸颊,嘟起嘴巴。
“别忘了给爷准备热汤。”胤禛挑唇一笑,扬鞭而去。
他们在台庄的落脚点是知府一处别院,小巧的三进院子幽静雅致,不过馨瑶现在没有闲逛的心思,她被马车晃了半个月,已经快散架了。
进了正堂,接见过知府留在这里的管事嬷嬷,馨瑶对白鹭吩咐道:“行李不用全打开,先把常用的器物拿出来就行,咱们不知道能待多久,来来回回怪麻烦的。”
“哦对了,让这府里的厨子先做些实惠的席面,再让大哥过来见我。”
这次出门虽然很累,但也算有进步,最起码她会处理一些简单的庶务了,以前她在府里万事不管,连院子都是王嬷嬷和白鹭黄鹂维持的。可这次只有她跟着出来,只好学着慢慢安排这些东西。
不过幸好白鹭颇为能干,给她省事不少,再加上大哥伊通阿所在的前锋营负责这次南巡的护卫,伊通阿所在的小队被特意分给四爷,让她又放心了许多。
不一时伊通阿来了,他规矩的低头站在堂下抱拳行礼:“回侧福晋,排班的侍卫都已经安排好了,两班巡逻,必不会出差错。”
自从馨瑶成了侧福晋,伊通阿自然的身价自然也水涨船高,可越是这样他心里越是像憋着一股火,不肯让人说他是靠裙带上位,每每见了馨瑶虽流露出关心,但绝对不套近乎。
馨瑶也习惯了他这样,反而心里很佩服,她笑眯眯道:“哥哥辛苦了,我让厨子做了饭,一队先去吃饭洗澡,再换另一队去,好不容易进了城,大家也能松快些。”
伊通阿心里觉得有些暖,抱拳应是,自去安排。
“主子,这里已经备好了膳食,您可要用点?”黄鹂顶替白鹭,赶来服侍她。
馨瑶去看了一眼,果然都是些大鱼大肉,虽然都是美味,可她现在累的狠了,反而吃不下,她想了想道:“这席面赏给你们了,让赵永福给我下一碗清爽的热汤面就行,最好放点嫩青菜。”
她靠在榻上假寐了两刻钟,面和几样小菜就上了桌。馨瑶吃的心满意足,连汤都快喝干净,才放在汤匙,让她们收了。
这一吃饱就更懒的动,馨瑶就撑着胳膊坐在圈椅上愣愣的出神,想着四爷现在不知吃上东西没有。
忽然,她觉得眼角余光有一丝亮光闪过,便转头回去看,却也没发现什么。大概是身体都忙着消化刚刚的汤面了,馨瑶感觉自己现在脑子钝钝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轻轻拍了一下桌子,指着门外道:“把刚刚的丫鬟带过来。”
没两分钟,一个面色怯怯的小丫鬟就被扭送过来。
馨瑶认得她,虽然记不得叫什么名字,但是她院子里的三等小丫鬟,因为手脚勤快,这次也带了出来,馨瑶打量了她一眼,温和的说:“你别怕,告诉我你脖子上的东西哪里来的?”
刚刚这丫鬟俯身收拾桌子,午后的阳光照过来,居然在她脖子上有反光,如果馨瑶没看过,那应该是金项链才对,王嬷嬷管理她院子很严格,连白鹭她们都只能带银饰或一般的玉饰,更何况一个小丫鬟呢!
一旁的黄鹂二话不说,上前直接扯了她的衣领子,直接把链子拽下来,疼的小丫鬟直哭,黄鹂把金链放到馨瑶面前,转头冷笑一声道:“小蹄子还有脸哭,还不快跟主子说清楚!”
小丫鬟被这一声吓回了神,哆哆嗦嗦的跪下磕头,一股脑的解释道:“主子饶命,是这里的管事嬷嬷送我的,说主子爷和侧福晋贵人踏贱地,唯恐伺候的不周到,惹恼贵人,让我帮忙指点着些,我才收下的,其他真的什么都没有!”
“呸!”黄鹂一指头戳到小丫鬟的头上,恨铁不成钢的说:“一身的贱骨头,被人捧了几句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你也不用你那猪脑子想想,为什么她不敢跑来问我?”
馨瑶叹了一口气,道:“你也别怪我小题大做,你们平日做事,我从不吝啬赏赐,可外人的东西,绝对不行。咱们能在这里住几天呢?你能指点她什么,回头要是她问点别的,你说还是不说?”
小丫鬟才十三四岁,远没有想那么多,现在已经吓懵了,只剩下求饶:“主子饶命,都是奴婢猪油蒙了心,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求主子。”
馨瑶摆摆手:“去找白鹭,按着院子里定的章程处置吧。”她不愿意随随便便打人板子,可章程是王嬷嬷一条条制定的,她得尊重。
这件事倒是给她提了个醒,之前一直住帐篷,周围都是自己人,这些事她也想不到。可接下来不知道要遇见多少官员,要是都来这么一回,那四爷的名声还要不要了?馨瑶忽然理解了古代的大家主母,这活儿真是不好干啊!
“黄鹂,你出去跟他们说清楚,在外面规矩也不能松懈,一切和以前一样,当差值夜都警醒着些,也不许随便进出二门,结交外人,更不能收外人的东西!”
吩咐好了馨瑶总算舒服的去睡了个午觉,果然屋里不知比帐篷好了多少倍!
她正在重新梳妆,白鹭就带着一封帖子进来。馨瑶接过来一看,是知府夫人的拜帖。
额……嫂子说得对,侧福晋果然有侧福晋的责任,如果她还是个格格,一般的外命妇是不会特地来找她的,就算遇到特别谄媚不顾尊卑面子的,她也能靠格格身份挡过去。
可现在?馨瑶想着那条金项链,有些难为。对着个小丫鬟都送舍得下本,要是这位知府夫人直接来送礼,求她办事,求她在四爷面前说好话怎么办?
馨瑶自己脑补了一通,觉得应付这些人真是麻烦,她迟疑半晌,终究还是推辞了。
“你亲自去,多跟夫人好些好话,就说招待的很好,但是我舟车劳顿,今天就不见了,送礼也别收。”
她没把话说死,万一这个知府和四爷关系比较好,明天她就见一见,这样双方都不会难堪嘛,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晚上听说府衙那里开了宴席,馨瑶就让赵永福提前准备了醒酒汤和几个奶香小饽饽,又烧了两大壶热水,等着四爷回来。
胤禛这一趟出来比之前受瞩目不少,前来恭维的地方官员也多了起来,左一杯右一杯的有些微醺。回了别院,先是就着醒酒汤吃了几个饽饽,填了全是酒的胃,又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热水澡,觉得连日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倚在榻上让人给他擦头发的时候,胤禛抱着馨瑶笑道:“瑶瑶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