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莲端着热腾腾的点心进来,与穆晏清心有灵犀地说:“吵了几日可算静一静了,奴婢虽是年年都看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可今年有主子在,更讨厌那些吵吵闹闹的仪式,只想和主子一起安安静静过个年,吃些好吃的,快活多了。”
穆晏清闻到香甜的气味,看见采莲欢天喜地的笑脸和一身红扑扑的打扮,心情也舒畅多了,再定睛一看这丫头的腮帮子怎么胖成一个括号……
“哪有你这样的,还没端上来就自己先吃上了。”穆晏清一边数落着,一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采莲挨着坐下来,
采莲嘴里还咬着半块点心,手里捏着另外一半,顾不得吞下去再解释,“主子,我这是……唔……帮你尝尝厨房的新手艺……”
穆晏清更嫌弃地打量着采莲,无奈地摇摇头,行吧……口才随我的算了算了……
“主子真好。”采莲挨着穆晏清卖乖,另外一半点心没急着送进嘴里,认真地说:“我看林贵人就把蓉儿换下去了,也不知道是犯什么事,除夕夜的时候,蓉儿还勇敢得很。”
穆晏清拿着糕点的手停滞在身前,“什么?你怎么知道是换下去了?我还以为在休养呢?”
采莲不以为然,说:“林贵人是主子都立刻开始奔走各宫去拜年,贴身宫女哪有还在休养的道理?再说了,那日恍惚听见岳兰姐姐说了一嘴,她去留霜阁送东西,蓉儿压根就不在那里。奴婢正好奇想问问呢,岳兰姐姐只叫我别提了。”
穆晏清直觉心里头一紧,胡乱地把点心塞进嘴里,食不知味地吞下去,就听见外边热闹起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原来是林贵人过来永寿宫拜年了。穆晏清还在匆忙收拾自己的妆造,林贵人和骁嫔的大嗓门已经嚷遍永寿宫的每个角落。
“是妹妹的不是了,今日才赶过来给骁嫔姐姐拜年。”
秦佩英向来是中气十足的,“贵人言重了,本就是喜庆热闹的事情,怎么有谁与谁的不是一说?”
“妹妹自知久未向各宫请安,不敢耽误片刻,自前日皇上皇后得空些,我便立即过去请安了。得皇上厚爱,皇后关怀,妹妹更不敢辜负,谁知一说就是半日。”
穆晏清听了外面这些台词,平静地对采莲说:“罢了,这样就挺好,余下这些不用戴了。”
采莲看了看镜中的穆晏清,说:“主子,贵人过来拜年,应该也是好好谢一谢我们的,何况这是过年呢,主子这样会不会太素了一些?”
穆晏清一把合上首饰匣子,说:“咱们可不是今日的主角,行了,出去吧。再耽误下去,贵人这戏,秦姐姐万一接不上了可能会撕了剧本。”
林贵人在秦佩英面前没讨到什么好脸色,荣姑姑怕秦佩英直接开口赶客,还时不时帮着附和了几句,等穆晏清进来的时候,林贵人说话显然多了分寸。
她听到动静就提前起身,三两步跨到穆晏清面前,伸出手说:“妹妹不必多礼。此次能出来与大家一块儿过年,我心里清楚得很,若没有你的帮衬,只怕如今我还要吃苦。”
穆晏清托着林贵人的手,见她要给自己行大礼,赶紧用力一把将她扶起来,“贵人这大礼可是折煞我了,大过年的,贵人快别说这些伤感的话。”
林贵人想擦擦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几滴泪,却发现帕子不在手里,在秦佩英面前的茶几上,今日跟出门的宫女也没及时递上来,便回头瞪了那宫女一眼。
穆晏清凭着认人的本领已经反应过来,蓉儿的确没一起过来,又不愿和林贵人继续说这些商业互吹,便盯着递上了帕子的宫女问道:“贵人如今复宠,皇上还是十分在意的,连贴身伺候的人都给贵人换了,想来是盼着贵人能得到更好的照料呢。”
林贵人只轻轻地抚了抚胸口,晃着纤纤玉手,让那不够机敏的宫女出去外边候着,平静地坐下来,说:“蓉儿自那日就再没回来过。卫凌直接领着新人过来伺候我。可怜那丫头,为了我算是尽心竭力,我已经让娘家给她家里帮衬些,也算我的报答了。”
穆晏清一开始不愿相信她话里的意思,可看见林贵人颇为满意地端起茶盏,秦佩英听了也丝毫不意外,她不禁心里泛起一阵凉意。
这人真的就这么没有了。可是她做错了什么?为主伸冤,临阵不惧,忠心又勇敢,哪一点错了?
“晏清,晏清?”秦佩英走到穆晏清的面前,抱着她的双臂,“你这是怎么了?一下子就失了魂一样。”
穆晏清恍惚道:“哦……方才糕点吃多了些,许是有点撑了。”
秦佩英让人给她换上一杯解腻的梅子汤,“你这贪嘴的喜好,亏得是在我永寿宫,还管得了你的吃喝,若是在别人那里,还不知道要怎么被人害了。”
林贵人拿着茶杯的手僵了一瞬,说:“骁嫔姐姐是女中豪杰,最是护着自己的人了,怎么舍得让永寿宫的人吃苦呢?还好,如今永寿宫也欢迎我进来做客,我还不至于无依无靠。”
秦佩英说:“你的心意我都知晓,你也知道我这人,客套的感激的,自不必与我多说的。更何况,此次助你解困,光凭我们几人如何成事?”
“皇后娘娘和晔妃娘娘那儿,我都先去过了,各位姐姐的大恩大德,我定不会忘的。”
“贵人切记,此次助你解困的,正如那晚对皇上所说,是骁嫔和皇后娘娘,这就够了,别的大可不必再提。”说话间,穆晏清已经调整好状态。
林贵人这张大喇叭一样的嘴,穆晏清心里很清楚,她再一天到晚把这样的谢恩谢恩挂在嘴边,宫里这么多张嘴,那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事情也没法平息了。
穆晏清暗暗想,娱乐圈还会有恶意剪辑和加工来造谣的,更何况是这样人来人往的深宫大院。
几人说话间,有人进来通传道:“主子,二殿下过来请安,如今正候在外边。”
第88章 男顶流的塌房
秦佩英一听到李璟辞来了,像是等来了亲弟弟般,说:“快让人先送上暖炉,厨房的糕点做好了没有?”
林贵人嗔笑道:“早听闻二殿下和永寿宫投缘,果真如此亲厚,若皇上知道二殿下喜欢永寿宫,想来也会为二殿下有了依靠而高兴的。”
秦佩英没接这句话,只继续吩咐着宫里的人去打点一下,林贵人识相,心里纵是想留下来一起会一会李璟辞,看秦佩英这脸色,也不好强留,于是起身告退。
穆晏清仍是由内而外觉得冷,既是为了蓉儿,也为如林贵人这般凉薄的心。
秦佩英似是看懂了穆晏清脸上不加掩饰的鄙夷和沉重,说:“蓉儿是为了她才豁出去的,惟愿她下辈子投个好胎吧,别再跟上这样的主子。”
荣姑姑在一旁添茶,说:“主子,恕奴婢多嘴,蓉儿姑娘的事情叫人叹惋,却也并非是贵人的授意,也并非是林贵人可以出手阻止的。二位无需为了这样无
能为力的事情而伤神,疏远了友人不说,还添了自己的苦恼。”
穆晏清多少悟了些,荣姑姑的言下之意,是劝主子们认真拉拢队友,搞事业要紧,无需为了皇帝那个渣男随手一个决定,而折了自己的实力。
李璟辞头一回在宫里的过年,待遇还不低,连日来都跟着一众皇子忙得脚不沾地,一进来便兴高采烈地分享半天,将赤忱的双眼看向穆晏清,想听听她的评价。
“穆娘娘,骁娘娘,我这么说这么做,可有不妥?”
骁嫔笑着摇头道:“若是问我,你样样都不比那几位差,何必如此谦逊避事,这不是我大蔚男儿该有的作风。”
李璟辞竟真的当头一盆冷水般,有些不知所措,一旁站着的顾甯川却低头笑着。
秦佩英神色一换,由衷道:“不过,你在宫里时间不长,也没有母妃在身边照料着,这样收敛锋芒也不失为一种对策。男子汉自当能屈能伸。”
李璟辞等来了突如其来的奖励,登时抬起头,又看向穆晏清。
同样意思的话,穆晏清也不必再重复了,于是很是赞赏地点了点头。
“殿下昨日去过皇后娘娘那里,皇后宫中可一切都好?”秦佩英问道。
提起随一众皇子到处走,李璟辞似乎将方才的一点失落抛诸脑后,高兴地说:“景仁宫可太热闹了,我第一次见识到,昨日去到宫中,还刚好遇上进宫请安的。我眼见皇后娘娘刚接见完这么多重臣家眷,已是疲惫,都不敢多说几句,希望可以让母后尽早歇息。”
穆晏清都不敢想,想皇后这样的顶流大花,在这种日子要忙得多么昏天黑地,还要全天带妆发。剧组里的大花们还偶有歇口气的时候,中宫这位大花可是年年如此,一整天绷紧了弦。
大花不好当,还是做蹭流量的小花过得自在,现如今有各宫照拂,啥也不缺,还不用扛事扛剧,只要对家不作妖陷害她,这是多好的舒适圈。
“可不敢想,这景仁宫不得从早到晚都站满了人。”穆晏清摇头道,“我也是头一回在宫中过年,都不必走进去景仁宫,只看几眼永寿宫门外经过的人便知,宫里得多热闹。”
秦佩英侧头盯着穆晏清,“什么头一回?你此前是晔妃的大宫女,不也年年跟着她到处走?”
氛围熟悉了,穆晏清偶尔冷不防就忘了自己原本的剧情线,幸而接戏的反应快,说:“秦姐姐可别笑我,做宫女跟着打点一切,和如今站进去主子行列里,体验感哪能一样?”
“那倒也是。”秦佩英自觉这话提得不恰当,便没再说下去。
借着舒适圈的便利,穆晏清在宫中都忙得昏天黑地的几日,过得清闲又幸福。有件事情她过年前就一直惦记着,一直等到来往永寿宫的人少了些才找到机会。
顾甯川认真打量一番面前丰富的食盒,更别说小厨房还摆了满满当当的,觉得自己应该猜得没错,开门见山问:“主子有何事要我出宫去办?”
穆晏清正襟危坐,说:“让你跟着岳兰出宫买东西,的确只是我的一个借口。小川,你有机会出宫一趟,骁嫔那边我都打点好了,岳兰不会起疑心,她今日出宫时间长,你大可以慢慢走一会儿。”
顾甯川只凝思一瞬,就如一击猝不及防的拳头撞进了胸口,指尖微颤着低下头去。
“你若途经故地……也替我向顾将军问候一二。”穆晏清提起这几个字,心中没由来的沉重,似乎从前都没念过这么难的台词。
她拿起一旁的钱袋,握着顾甯川冰凉的手,郑重地放进掌心,“我要的东西可不准缺斤少两啊,全城最好吃的最名贵的,你看着什么喜欢就买什么。”
原来当霸道女总是这么个感觉。穆晏清心想,花钱让眼前的人开心,成全他去做自己想做又无计可施的事情,原来是这么踏实的感觉。
顾甯川很快合起双手,握着穆晏清,似乎想将她手中的温暖长留于掌心,带出宫去,带到昔日的顾府,好告诉父亲母亲,有这么一个美好的人把他放在心上了。
这点温存还没有握个过瘾,采莲那嗒嗒嗒的脚步声便冲开了这两个人的暧昧,“主子,岳兰姐姐快要出门了。”
“我快去快回。”顾甯川的手心空荡荡的,指尖还在揉着那钱袋。
穆晏清摆了摆手,说:“该来永寿宫的这几日都来过了,你放心去,不急。”
顾甯川的修长身姿让她凝望了好一会儿,也没舍得收回目光。穆晏清的业务能力使她此刻很共情顾甯川的难过,不知道他家里人从前喜欢吃什么,他又会不会什么都不带,只是回去门前呆坐着,和天上的父母说说话,拜个年?
采莲伸手在眼前晃着,也没能将穆晏清的目光收回,“主子,人走好半天了,茶都凉啦,你要是实在挂念他出去会难过,我可以替主子去做些好吃的,等他晚上回来。”
穆晏清被采莲逗笑了,没否认,夸道:“料事如神的功夫见长啊!”
“主子是什么样的人,我当然知道,”采莲一脸得意,换上一杯温热的茶递过去,说:“奴婢进宫这么些年,今年才头一回可以托人给家里捎点钱和东西回去。咱们库房里这么多好东西,我父亲母亲还不知道要多高兴,他们从未……唔……”
穆晏清一把捂住这张叽里呱啦的大嘴巴,再让采莲说下去,穆晏清只怕好日子没过够,先让人以“盗取宫中财物”为缘由把她打残废。这事办得也实在不好听啊……跟当代流量将富婆金主送的名牌挂上咸鱼倒卖还被发现了挂热搜上面鞭尸几天有什么两样。
采莲嘿嘿两声意识到事态,转了个话头说:“主子费心费力去帮着各位娘娘,我也才跟着过上好日子。还不知道皇后娘娘那边如何呢,我原先还以为,主子这两日怕是要走一趟景仁宫了,但看见岳兰姐姐还是出了宫替娘娘回府,想来皇后娘娘应该没有大碍。”
穆晏清这两日一直惦记着小川的事情,这才想起皇后从前日就称病不见客。
采莲低声说:“皇后娘娘可太不容易了,年年这么操劳一顿都是身体无恙,怎的今年才到初五就病倒了?哎,岁月催人啊。”
“娘娘往年都是诸事无虞?”穆晏清敏锐察觉到一丝不安。
“是啊主子,您也在宫里多年了,皇后娘娘哪有如此不堪一击的时候,年年周旋如此繁杂的事情,皆堪称天下典范。咱们的皇后娘娘,是宫里宫外都为人称道的。”
这才是不妥啊!皇后头一回在这样的关头称病,各宫都收到旨意不必前去探视伺候,那是皇后想避开众人的过问。穆晏清细想下来,除夕夜宴时闹过一出,旧人回归新人塌房,事情总巧合得不对劲。
穆晏清的料想果真对头,她才找了骁嫔安排人去延禧宫走走,看看易桂华这几日的状态,晚膳时分,景仁宫就来人了。
来传话的是另一位常在皇后跟前走动的宫女,穆晏清心里更是担忧。此前皇后若是有事找她,都是让魏姑姑亲自走一趟,可今日连魏姑姑都走不开了。
“敢问姑姑,娘娘身子可好些了?”骁嫔特意出来问一问。
宫女平静道:“回娘娘,皇后娘娘已无大碍,只是养病几日觉着闷,才找穆常在过去聊些家常。娘娘特意吩咐奴婢,不要惊动旁人,皇后娘娘不愿为一己之身引起后宫不安。”
秦佩英这才放心点头。
穆晏清没有带采莲,路上还是没忍住追问:“姑姑,娘娘这几日一直不见好吗?”
宫女脚步一顿,答话时与方才在永寿宫的从容截然不同,对穆晏清似是很放心,不加掩饰轻叹道:“常在既然只身前来,不想引人注意,可见是与皇后娘娘同心同德。奴婢斗胆说一句,看穆常在如此,想必可以帮到娘娘。”
她继续提着灯前行,脚步轻快,“娘娘说这是心病,更不愿叫太医前来,开些无用的调养方子。可娘娘本就操劳了这么久,又哪里遭得住如此打击呢?娘娘连日来寝食难安,又一直解不开心病,这么熬下去,可不敢想要如何。如今的指望可都在穆常在身上了。”
穆晏清越听越心凉,到底什么事情这么糟糕?她心里假设了多种剧情线,若是皇子公主出事,这是瞒不住后宫的,温映池和姚既云这几日都见到了,也没有问题,那还有谁?
只剩最亲近的人能往心窝子捅这么一刀。
“敢问姑姑,皇上可来探视过?”
宫女回头深深地看了穆晏清一眼,欲言又止,眼中写满了无奈,甚至在穆晏清看来,那是无语,“皇上……初五那日来过。”
穆晏清差点把话骂出口了,心中更觉寒冷,李煜玄到底又干了什么全世界男人都会干的好事?
景仁宫上下仍是为了庆新年迎客的布置,只是如今跨进来,那些鲜艳夺目的全成了低迷氛围中的刺眼东西。魏姑姑脚步匆匆出来,才几日不见,魏姑姑那个黑眼圈,活生生的熬
了一个星期大夜去拍夜戏的状态。
皇后更不用说,有气无力地倚在榻上,脸上薄薄的脂粉也一点没盖住疲态和苍白,声音有气无力。才几日不见,眼前本是一国之母的华贵女子竟变得如此落魄,判若两人,穆晏清心惊,几步就跨上前,一把握住皇后刚抬起的手,冰凉得直入心底。
“娘娘,您这……这是何苦呢?”
为了个雨露均沾的渣男,这是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