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董鸣长此时却是微微一笑:“既然你这么说,那本官这还当真有一个法子,可以破获此案!但是,要用这个法子,却是需得付出一些代价,你愿意付出,对吗?”
孙思文重重点头:“草民愿意,哪怕是您要了草民这条命,草民也心甘情愿。”
“好!”
董鸣长哈哈一笑:“本官要你这条命做什么?本官不会要你这条命的!只不过,这个法子,可能对令尊比较冒犯,若你同意,咱们就按照这个法子来,若你不同意,今日这个状你也就别告了,如何?”
孙思文神色急切道:“大人您说,到底是什么法子?”
他这情绪真真不是作假的,这些年他告了这么多次,次次都是无果,而这次新上任的知府大人竟然说有可能能够破了此案。他已经打定主意,无论知府大人说什么,他一定都要答应下来!哪怕是冒犯父亲的遗骨也顾不得了,毕竟还是还父亲一个清白更加重要。
而听到董鸣长这句话,心中最为震撼的,还要数站在旁边的那位刑房司吏。他没想到,这位新上任的知府大人,竟然真的有法子可以破获这个案子。
对于董鸣长说的话,他心中并没有多少怀疑。董鸣长既然这么说了,他便认定董鸣长肯定是有一定把握的。这也很正常,因为董鸣长的身份摆在这里。他是堂堂的知府大人,他说出来的话不说一言九鼎,至少分量是极重的。如果他没有把握就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那么到后来受嘲笑的,名声受损,还是他。
董鸣长能做到这等位置,不可能是这般蠢人。若是没有把握,他断然是不敢说这句话的。
而明明刚才董鸣长还手足无措的,为何去后衙呆了一阵子,回来之后便有如此把握?那么解释便只有一个……
第342章 开棺验尸
刑房司吏的目光落在站在自家知府大人旁边的那位年轻人的脸上,这个年轻人年纪不大,看起来也就是刚及弱冠而已,此时他嘴角含着微笑,看起来让人有些高深莫测的感,而他表情上,身体中隐隐散发出来的那种自信,却是让这刑房司吏觉得有些阵阵不妙。
他几乎敢断定,问题就出在这个年轻人身上。肯定是他在后衙之中,跟知府大人说了什么,说不得这主意就是他出的。
只是他猜到这些又能怎样?此时他也是毫无办法,只能坐看而已。他想去给自家那位大人通风报信儿都不可能,现下他是不可能离开大堂的。若是现在走了,那痕迹也太明显了一些。
他脸上不动声色,继续留神观察董鸣长,想看看他要怎么说。
董鸣长盯着孙思文,沉声道:“若要破此案,本官要开棺验尸。”
当听到‘开棺验尸’这四个字的时候,旁边不远处站着的刑房司吏,差点没憋住,差点儿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他心中一阵狂笑,更是充满了不屑的在心中喊着:“哈哈哈哈,董鸣长……董鸣长,你这位知府大人我还以为你能有什么高招妙招呢?原来是开棺验尸呀!哈哈哈哈,好,你想开棺验尸那就开棺验尸吧!你放心吧,绝对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他用了极大的毅力都没能忍住,赶紧低下头来,而就在低下头来的这一瞬间,他嘴角微微还是露出一抹笑意、至于下面那些百姓。可就没有他这么好的定力,人群之中听到开棺验尸这四个字之后,立刻是发出一阵哄笑之声、本来安静的人群之中,又是响起一片议论之声。
而被董鸣长紧紧盯着的孙思文的脸上,则是露出了一抹很古怪的神色。
董鸣长看见这一幕,不由得愣了,更是有些慌张,他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大伙儿会是这么个反应,不由得看向闻安臣。闻安臣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大伙儿为何是这般反应?不过他总算是还定得下心,稳得住神,向董鸣长微微点头,示意他不必着急。
闻安臣瞧着董鸣长现在这样子,似乎也不适合再审问,干脆便越俎代庖,沉声向孙思文问道:“孙思文,你为何是这般表情?可是你父亲的遗体尸骨,受到什么损害了吗?”
孙思文见他问自已,不由得愣住了,看向董鸣长。
董鸣长轻咳一声,道:“他问你话,你回答便是。”
孙思文应了声是,而后向闻安臣道:“这位大人,还请您明察,我父亲的遗骨尸体,倒是并未受过什么损伤。只不过,之前草民就这件案子状告过许多次,而有一次,当时担当知府的那位大人,为了破案,也曾经开棺验尸过。让草民算算……唔,之前已经开棺验尸了四次了,但却都是没有什么用处。”
董鸣长一听,脸色不由得一变,变得很是难看。他这会儿终于知道为何方才自已说了那句话之后,下面的人都是这般反应了,原来早就已经开馆验尸过了,而且还不止一次!自已这个法子在他们看来,根本就是毫无用处的。
自已这次,甚至可算是丢了人了。
见他脸色有些难看,闻安臣赶紧向他使了个眼色,内里的含义,自然是:“无妨,无妨,大人您尽管放宽心就是,一切有我。”
看到他眼神中透露出来的自信和坚定,董鸣长一颗心顿时也就安定了许多。他忽然发现,自已对闻安臣,好像是有些依赖了一般,感觉有闻安臣在替自已拿主意,自已什么都不用操心,便觉得安心的很。
开棺验尸这个主意,自然是闻安臣替董鸣长出的,他既然敢出这个主意,那自然就是有一定的把握。而现下孙思文说出,已经有过四次开棺验尸之后,闻安臣并没有气馁,神色也没有丝毫变化。因为在他的计划之中,开棺验尸仅仅是第一步,之前的确实是有几次开棺验尸,但是那些人未必做到了自已要做的那一步。
于是他向孙思文问道:“之前开棺验尸之后,做了些什么?”
孙思文听了不由得一愣,道:“这位大人,草民不明白您的意思,开棺验尸之后还能做什么?也就是瞧一瞧,看一看。”
闻安臣一听这话,心里立刻安定下来,便知道,之前做的那几次开棺验尸都是比较初级的,并没有达到自已想的那一步。
他沉声道:“孙思文,我问你,这一次不但要像以前一样开棺验尸,而且可能会对令尊的尸骨有一些冒犯,这个你同意吗?”
孙思文拧着眉头道:“不知道大人您说的冒犯,是怎么个冒犯法儿?”
闻安臣沉声道:“我知道一些法子,可以由骨头断定出此人生前受过什么伤害,只不过,可能要把这骨头拿热气蒸一蒸。不知道你能不能受得了?”
他说的比较含蓄,说是拿热气蒸一蒸,其实说白了就是放在锅上蒸一蒸。只不过这么直接说的话,会让人听着觉得很别扭,他生怕孙思文接受不了,所以便换了一种表达方法。
孙思文一听,顿时就很有些迟疑,闻安臣说的委婉,但他却听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知道到底会怎样做。开棺验尸是一回事,而把尸骨拿出来放在锅里蒸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儿,这就是对尸骨的大不敬,对先人的大不敬。但是他想想,若是用这个法子当真能够破案的话,却也并非不能接受,毕竟现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要还父亲一个清白。
他对这件事,已经执念了三十年,什么事情都无法阻止他的决心。
他想了想,而后很是郑重的说道:“这位大人,我答应你,只要能破案,这样做,也无不可!”
“好!”
闻安臣一击掌,高声道:“事不宜迟,那咱们现下便直接去安葬你父亲的地方,开棺验尸。”
闻安臣这般说了,董鸣长对他又是极其信任,立刻便将命令传达下去,让衙役和刑房的这些书吏们先下去做准备,在堂前等候,他稍后就来。
刑房司吏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暂时离开的机会,他立刻应了下来,带着他手下的书吏们离开大堂,而他自已则是一溜烟儿的跑去向他背后的主子报信儿了。
而那些衙役和书吏们则是开始准备,孙家几人也被带着一起去,围观的不少百姓根本没有散去,也想跟着看看热闹,看看这位知府大人开棺验尸,又是什么样的一个光景。
董鸣长带着闻安臣回了后衙,他有些忐忑地问道:“闻安臣,你的法子,当真可么?”
闻安臣笑道:“大人,您方放宽心,断断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只不过,学生还需要准备一些东西。”
而后,他便是跟董鸣长说了他需要的那些东西,董鸣长听了,立刻道:“这个不成问题,本官这就着人准备。”
很快,闻安臣需要的那些东西,便是都置办齐全。
闻安臣对董鸣长笑道:“大人,走吧,咱们这就去现场开棺验尸吧!今日可还有好戏看呢。”
他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整个人看起来很放松很投入,这样的情绪和神态,也影响了董鸣长的情绪,让他本来紧张的心情,不自觉的便放松了一些。他微微一笑,轻轻点头:“好,咱们这就过去。”
说着,两个人出了后衙,一路出了府衙,来到外面。此时,在府衙之外,孙家的人、龙安府的衙役书吏们,以及相当数量的百姓都等在那里,等着他们两人。他们两个出现之后,大伙儿顿时便围了上来。
董鸣长深深吸了口气,摆摆手道:“走,出发!”
这会儿,那刑房司吏已经回来了,方才他离开了一阵子,自然是去给他背后的主子通风报信儿去了。
兴许是从他背后主子那里得到了什么信息,看起来他这会儿情绪很稳定,神色没有任何不妥。他冲着董鸣长拱拱手,笑道:“大人,属下去了那地儿不下七八次了,就由属下为您带路如何?”
董鸣长微微一笑:“成,那你便头前带路吧!”
说话间几个人上了马,董鸣长也让人为闻安臣准备了一匹马。
说起来,川滇地区虽然在西南边陲,又是内陆,但马匹的数量却并不是很少,甚至比算得上是北部边疆的陕西布政使司的产马量还要多一些。闻安臣来到这边之后,曾经留意过这边的马匹价格,发现这儿的马匹价格竟然比秦州还要便宜些。
只不过这里出产的马匹,无论是战马还是驮马,个头都不是很大。要说气派那算不上多气派,只不过论起实用性来,倒还真是不错。首先,这些马匹拉车的力度并不弱,其次,由于其个头小体型小,就更为灵活。而川滇地区山地众多,山路崎岖,这种个头比较小的马行走其中,比那些大块头的马行走在上面,要便利得多。
这会儿闻安臣胯下骑着的,就是一批典型的本地出产的马匹,闻安臣打定主意,等离开这儿的时候,要让人采购一批带回去。甚至可以把这种马匹作为商品运送回去,其间利润,绝对不小。
只不过,那些就都是后话了,要做这些事也是以后做,现下最重要的,是把眼前这个案子给破了。
一行人离开府衙,向北而去。
很快,他们便是出了元武县城,来到城北。
第343章 高估
城北有个镇子,镇子规模不大,瞧着也就是二三百户人家,站的地界儿也不算是太大。在镇子外围,则是一片连绵起伏的丘陵。这片丘陵地势不算高,也就是两三丈而已,丘陵上面,则是稀稀落落的生了不少杨树,槐树,柳树等等。
而在这片丘陵之上,一眼望去,有数量相当不少的坟包,此地大致可以算得上是秦州城外的一片坟场。有相当多的坟墓都坐落在此处,因为这片丘陵地区,地势连绵起伏,而且土层比较薄,也就是说,这地界儿的土壤是比较贫的,不大适合耕种。
所以到现在为止,也就没有多少人在此将此地开垦成耕地,反而是不知道在多久之前,有人开始在这里埋葬尸体。于是慢慢地,这里便是发展成了一个占地面积相当之广的坟场。但又跟乱葬岗不一样,比乱葬冈还是要齐整许多的。
这里有许多坟墓,一眼看去,便知道是经常有人来祭拜达理的。
龙安府城北的平民百姓人家,死后埋葬在这里的可是为数不少。
那位名叫张庆云的刑房司吏带着大伙儿来到此处,在那一片丘陵之外下了马。他指着前面不远处,对董鸣长笑道:“大老爷,前面便是孙家的祖坟所在,孙思文的父亲,也葬在那里。”
董鸣长点点头,道:“骑马过不去是吧?成,那咱们步行过去吧!”
张庆云点头应是,继续在前面带路。此处毕竞是丘陵,算不上是山地,而且在这丘陵之间,也都是有道路的,毕竟有经常来上坟的人,所以这儿的路也是并不难走。
循着道路往前走,走了大约有三十丈左右,便是到达了目的地。
这儿是一座规模颇大的丘陵的东坡,坡面儿上坐落着为数不少的坟墓,粗粗一看怎么着也是有七八座之多。这些坟墓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修得相当之气派。
暴露在地表的封土堆,基本上都有一丈来高,放眼望去,比周围其他那些坟墓,要高出个四五尺来。而且这些封土堆,都是夯实得非常坚固。有些封土堆一眼看去便知道年头已经不短了,但却还维持刚刚建造时候倒扣的漏斗状的那个形状,基本形状上没有发生什么变化。经过这么多年的雨打风吹,却还能维持住原来的形状,可见当初建造的时候,是多么的用心,而且绝对也是花费不菲。
有些夯土堆甚至还都是发白的,上面稀稀拉拉的没有生几根草。闻安臣推断,这些封土堆用的土,有可能是放在锅里蒸过的,都是熟土,所以才会呈现出这个颜色,所以上面才会草木茂盛。
而每一座封土堆前面,无一例外,都是竖立着一块高大的石碑,上面篆刻了一些碑文。
这些坟墓都是相当之气派,一看就知道是哪个是大户人家的。而在这么多气派的坟墓中,如果有一座坟墓格外破旧的话,那就特别显眼儿了。
而此时,在这些坟墓之中,还真有一座低矮破旧的。这座坟墓的封土堆大概也就是三四尺高,上面长满了杂草。土包的土看起来非常之稀松,想来是不知道被人翻过多少次了,而且封土的中央位置,竟然还塌了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大雨给冲垮了。
在这座坟墓的旁边,有着好几道深深的裂缝,也不知道是自然形成,还是人为挖掘造成的。
别的封土堆前面的墓碑,都是七八尺高,两三尺宽厚,是用上好的大青石凿成。而这座坟墓前面的石碑,则是还不足一人高,歪歪斜斜地立在那儿,看起来似乎随时都要倒下去一般。
孙家的人瞧见这座模样凄惨地坟墓,一个个忍不住都是眼圈儿红了。
孙思文更是快走两步,重重地跪在那座坟墓之前,泣声喊道:“父亲大人,父亲大人!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啊!三十年了,至今未能给您伸冤,反而把家业都给败落了,害得您的坟冢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孩儿真是罪该万死!不当人子,不当人子啊!”
张庆云沉声道:“大人,这儿便是孙家的坟墓所在地。”
他又指了指那座格外破旧的坟墓,道:“这便是孙思文父亲的坟墓。”
董鸣长瞧了一眼,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从这坟头的样子看来,这坟墓果然是被挖了不少次了。
“够破败的……果然挖的次数不少。”
“是呀,”
张庆云陪着笑道:“这坟墓来来回回给掘了好几次,每次都是开棺验尸。说起来,孙思文的父亲刚刚下葬的时候,孙家还是有些家底的,当初给他造的那坟墓,其实跟周围的那些比起来,虽然小了些,但也差不太多。墓碑也很是高大气派。”
“只是后来几次三番的开棺验尸,一开棺验尸就要把封土堆给掘开,等到再埋上,那可就不是没掘开时候的样子了。”
“一开始的时候,开棺验尸完毕,重新掩埋之后,孙家还请人来重新将这坟墓给重新修一遍。后来,又开棺验尸了两次,孙家那会儿也没钱了,也破败了,也不愿折腾了,于是便只好自已动手,希望能恢复原样。只是,这个活儿也是有些讲究的,等闲人还不能把封土造得那么结实,得请人才行。孙家自已弄,。那活儿就做的不成,跟之前就不大一样了。”
“现在小的还记得第一次开棺验尸时候的样子,第一次开棺验尸的时候,能瞧见他父亲的棺材,非常阔大,用的木料非常好,棺材板儿也非常厚。后来开棺验尸,验完了之后,再把尸体放回去,再把棺材埋下去,但是就不如原来坚固。”
“如此日晒雨淋几年之后,这封土堆就塌陷了。后来孙家干脆就又垒起一个来,便是眼前这个了。但就算这样,也是日渐破败,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听说啊,连他父亲的棺材都被人给偷走了,墓碑都被人给偷走了。”
“孙家后来破败到了连口柳木制作的薄棺材都买不起的程度,只好弄了一张苇席,裹着尸骨重新下葬,墓碑则是又雇人弄了一个小的,算是草草了事。”
他叹了口气,道:“说起来,这孙家也真的是挺惨的。只不过啊,这事儿八分赖他……”
说着,他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孙思文,嘴角露出一抹不屑来:“这厮就知道告状,别的什么都不干,其实他父亲死的时候,孙家还是有些家底儿的,若是好生经营,就算不会恢复旧观,但至少也会是一个大户。但这厮……嘿嘿……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