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宁道:“闻安臣,你就是用这么个法子么?我瞧着可不大高明。就守在那儿等着?你就这么确定杀人的那人一定会再去那儿瞧一瞧看一看么?”
她觉得若是事情有这般简单,闻安臣只是把陈季留在这儿,就能知道谁是杀人凶手的话,那这案子破起来未免也太轻易了一些。
闻安臣微微一笑:“当然不是这么简单。”
赵长宁皱了皱鼻子:“闻安臣,你笑的好贼啊!”
闻安臣摸了摸鼻子:“有么?”
两人回到家,闻安臣把那箱子提到赵长宁的房中,当然,赵长宁的闺房他是不能进去的,最终还是赵长宁和铃铛主仆两个合力,才算是把箱子抬进去。两人都给累了一身汗出来,这箱子确实是太重了些。
自始至终,赵长宁都没有打开箱子看过一眼,可见她现在确实是不怎么把银钱放在心上的。
闻安臣心中暗叹,赵长宁若是活在后世,肯定会活的非常舒服。不缺银子,手里大把大把的钱,能追求自已想要的生活,而且那会儿可不会对女性从事这些工作有什么歧视。
而后闻安臣两人去了衙门,很快一上午的时间便过去了。
中午时分,闻安臣吃过饭之后,买了些熟食,又去了那处废弃的宅子,找到了陈季。一问之下,一上午的时间却是并无人过来,闻安臣笑道:“不用着急,接着等就是。”
他把熟食递给陈季:“这一上午,当也饿了,吃点儿吧!”
又是一个下午过去了,陈季还是没有等到任何人。
傍晚时分,闻安臣回到了家,而后让陈仲去接陈季的班儿,晚上继续在那儿盯着。贼人白日可能不会去,但晚上却有可能,不得不防,所以今天晚上由陈仲在那儿守着。
第二天一大早,闻安臣就又去了那儿,问了陈仲昨晚靠什么生活,结果也是一无所得。
闻安臣一听,眉头微微皱了皱。等了一日一夜还没来,看来这贼人把尸体扔到这儿之后,还真是挺放心的。
等了一天一夜都没等到,闻安臣也不打算继续派人在这儿等下去,他也没这么多时间可以浪费。他本来也就没指望可以通过这种简单的守株待兔的方式就能抓到贼人,若是这样能抓到,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但若是抓不到,闻安臣也有后续的应对方法。
所以他现在要用第二招了。
回到州衙之后,闻安臣招来鞠孝忠,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鞠孝忠一听,先是脸色一变,而后重重点头,道:“大人,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办。定然给您办得妥当。”
闻安臣点点头,道:“小心行事。”
鞠孝忠应了一声,便告辞离去。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一名醉汉出现在那座荒废的宅子旁边。他似乎喝了不少,浑身酒气,满脸通红,一边走还一边打着酒嗝儿,身形也摇摇晃晃的,都有些站不稳了。看样子,他只是路过这儿,然后要去什么地方。但走到这废弃宅子旁边的时候,他忽然捂了捂肚子,弯了弯腰,然后便走进这废弃的宅子中,绕到一堵墙后面,解开裤子开始冲着墙根尿尿。撒了一泡尿之后,他舒服的叹了口气,正要离开,忽然脸色一变,而后便是趴在地上,张口呕吐起来。
说来也巧,他吐的地方正是在那口枯井旁边,吐完之后他似乎也有些清醒了,视线不经意的在从那处枯井里面瞟过去,而后便是跟见了鬼一般,脸色剧变,脸上本来因为醉酒的通红也变得不见了,继而成为一片惨白,浑身出了一身大汗,酒意立刻就消散了许多。
他想站起来,但脚底下有些发软,竟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手脚并用,连连向外爬了好几步,方才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朝外跑去。
他一边跑,口中一边惊慌失措地大叫道:“杀人了,杀人了,我瞧见尸体了!”
这处废弃的宅子虽然荒凉,却也不是没人经过的,他往外跑了几步跑到了街上,有行人听到他这般喊,顿时便是有一个颇为好奇的行人赶紧过来拦住他,问道:“怎么回事儿?哪儿杀人了?”
那醉汉指着那处废弃的宅子,有些口齿不清道:“尸体,尸体,我瞧见那宅子的井里头有尸体。”
听闻此言,有的路人给吓的往后退了几步,不敢再沾染上这事,便匆匆离开。但是最开始询问他的那个路人却是个好事儿的,对这醉汉的话也有些不信,他对那醉汉大声道:“我倒要瞧瞧是什么样子的尸体,你可敢领我去瞧瞧?”
醉汉脸上露出惊惧之色,连连摆手:“你自已去看吧,就在那个宅子的枯井里头,趴在井边就能瞧见,我可不敢去。”
那好事的行人果然便去了宅子,这会儿已经快到中午,阳光近乎于直射下来,井里面的情况也能看得清楚一些了。他往里头一瞧,果然便看见一具尸体正躺在里头,顿时也是骇了一跳。
于是,这个消息,很快就在这块儿传开了,而后便是惊动了此间的里长。
那里长一听,不敢怠慢,先去井边查看了一番,而后便是立刻亲自去往州衙报案。
与此同时,而这个消息也在以极快的速度向外扩散。
很快,刑房这儿便接到了里长的报案,鞠孝忠早有准备,但却是做出一副第一次听到则案子一般的震惊的样子,立刻道:“这等凶杀大案,乃是大事,我不敢擅专,当去请典史大人。”
这也是合情合理之事,谁也没有怀疑什么。
鞠孝忠立刻去找了闻安臣,闻安臣一听,也是表现的非常震惊,立刻道:“鞠孝忠,你带着几个精干的书吏,随我去现场看看。”
鞠孝忠点头应是。
“对了。”
闻安臣又补充了一句,道:“别忘了把赵长宁带上。”
“是。”
鞠孝忠应了一声,回到刑房之中挑了几个书吏,赵长宁当然也在其中。
闻安臣带着鞠孝忠以及几个书吏,在那里长的带领下,一路朝着荒弃的宅子走去。
这会儿那荒弃的宅子中已经挤满了人,不少人都是站在井边,探头探脑的朝下看。若是尸体就在地上摆着的话,只怕现场早就给破坏得差不多了,不过尸体在井下,他们还没有胆子大道要去井下把尸体给运上来的程度,因此只是围在井边向下看而已。
人群中一片嘈杂的嗡嗡之声,不少人都在说话,有的人朝井下瞧了之后,却没瞧清楚尸体的样子,便四处向人打听。有的眼神好些的,看清楚那尸体已经被剁得血肉模乎的脸,便很是得意地炫耀,其中又加了些自已的渲染和加工,把这尸体说的更是诡异可怖之极。
随同闻安臣过来的还有几个衙役,衙役们过来之后立刻就开始维持秩序,把大伙儿都从井边往外推一推,好让闻安臣等人有个站的地方。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闻典史来了。”
大伙儿顿时都向闻安臣看去。
闻安臣在这秦州城中可谓是声名远扬,大伙儿都知道他断案如神,这会儿一瞧见他过来,便都觉得这案子定然是能破了。
而闻安臣等人刚到井边,忽然从人群外面传来一阵哭叫,听这声音,似乎是女人发出来的哭喊。
第308章 宋刘氏
那人一边哭一边叫道:“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大伙儿都是不明所以,都是好奇地向外看去,却见人群外面,一个女子正一边哭喊一边朝着这边挤。很快,人群便是让开一条路,那女子来到了近前。
闻安臣瞧了他一眼,这女子大约三十来岁,相貌生的颇为美艳,穿着一身黄缎子衣服,裁剪的很是合体。
这女子用‘体态风流’四个字来形容,大概不差。
女子满脸泪痕,踉踉跄跄的走到井边,忽然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地上,哭喊道:“相公啊,相公,你怎么就离我而去了?你死的好惨啊!这是谁杀的你啊!?”
闻安臣嘴角微微一撇,露出一抹讥诮的微笑,心中淡淡道:“果然上钩了。”
闻安臣走上前去瞧着这女子,沉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哭哭啼啼?”
那女子跪在地上,哭叫道:“民女宋刘氏,我那夫君外出做生意,久未归家,民女心中挂念无已,日思夜盼。却没想到,我夫君竟然被人杀死,扔在这枯井之中。大人,您一定要为民女做主啊!”
她眼中泪水盈然,说完之后,拜倒在地。
闻安臣瞧着她,忽然冷冷一笑,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井下头的尸体定然是你夫君的?你看清楚他的长相了么?”
他这么一问,那女子顿时脸色一变,眼中有慌乱之色一闪而过。
不过她立刻恢复如常,道:“民女,民女没有多想,我夫君久未归家,想来已是遭了贼人毒手,是以民女方才一听,说是这井底发现了尸体,便猜想可能是我那夫君。在方才,民女向下瞧了一眼,瞧着那衣服的颜色样式,似乎是我夫君的。”
闻安臣冷笑道:“这井颇深,尸体被扔在其中,面目根本就看不清楚,单凭看衣服你就能认出他来是么?”
那女子点了点头,却没敢说话,想来是生怕多说多错。
闻安臣却不放过他,又问道:“你相公出门做生意,带不带换洗的衣物?”
女子迟疑片刻,道:“却是带的。”
“他又不是一套衣服,你怎么知道他死的时候身上穿的什么衣物?”闻安臣立刻追问道。
宋刘氏张口结舌,无言以对。闻安臣却是忽然说了一句:“除非是你瞧见衣服是什么颜色了,认出了这是你相公衣服中的一件,对不对?”
这女子不知道闻安臣为何为自已解围,不过这个解释却是说得通的,她赶紧道:“大人您说的没错儿,民女瞧清楚了。”
“那你跟我说说,什么颜色的。”闻安臣道。
女子不假思索道:“青布长衫,裤子是黑的。”
闻安臣微微一笑,点点头,道:“好,青色衣服,黑色裤子,是吧?”
他立刻指了指旁边一个人,道:“你过来,蹲在枯井旁边向下看看,你跟我说说,井底下的尸体穿的是什么衣服?样式又是什么?”
那名被闻安臣点到的人有些不明所以,但闻安臣吩咐,他却是不敢不做,应了一声,来到井边,而后竭力向下看去。
看了好一会儿,他方才道:“草民,草民看不太真切是什么颜色,感觉似乎是黑色,至于样式就看不大清楚了。”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阳光斜射,其实在井边往下看,是根本看不大清楚的,而且颜色也会看错。
“黑色是吧?”
闻安臣不置可否,只是点点头,道:“你下去吧!”
而后他又指了另外一个人让他来做同样的事情,那人看了之后,却说这衣服颜色似乎是褐色,样式好像是阑衫,也便是土子们常穿的那种。
闻安臣依旧不置可否,又让另外一个人来看。
而此时,那名跪在旁边的妇人,脸色已经是一片惨白。
如此,闻安臣几乎让所有围观的人都来看了一遍,足足有二三十人看过,说黑色说褐色的都有,至于是什么样式,大伙也都是各自有各自的看法。
做完这些之后,闻安臣并没有立刻问那女子话,而是着人将尸体从井底下挪了上来,当尸体被挪上来,大伙瞧见尸体喉咙部位那一片血肉模糊以及被砍烂的脸,顿时都是发出一声惊呼,其中还夹杂着几声尖叫。有些胆气弱的,甚至吓得脸色苍白,再也不敢往这尸体上看一眼。
闻安臣面向大伙儿,轻声一笑,道:“你们瞧瞧,这次都看的清楚了吧?这衣服嘛,是青色的,裤子呢,则是黑色,既不是黑色也不是褐色。说起来,你们眼神儿,还都不如这位呢!”
闻安臣看向那妇人,嘿然冷笑道:“别人都瞧不清楚颜色,你却能瞧清楚。”
“这尸体的脸面已经被剁了,哪怕是极为熟悉他之人,站在旁边也未必能推断出此人生前的身份。而尸体在井底,看不真切,辨认起来就更是困难。”
“你再看看这腿,都是被折断的,井底狭小,尸体不能平躺,你要是说从身形上辨认出来,也说不通!”
“脸瞧不清,衣服看不清,身形辨认不清,但是偏偏你却能认出这是你相公!”
“而且明明看不清,但是你说的他的穿着,更是分毫不差!”
闻安臣忽然厉声喝道:“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你早就知道这井下有尸体,你早就知道这尸体便是你相公的,是也不是?”
宋刘氏身体忽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色惨白如纸。
只是她虽然脸色惨白如纸,身体一直在颤抖,但却低着头看着地面,既不肯看向闻安臣,更不开口说话,只是在那里一言不发。
闻安臣倒是也不着急,冷笑一声:“不说是吧?不说也没关系,我会让你开口的,哪怕你一直都不开口,到时候证据确凿,却是容不得你抵赖!”
赵长宁在旁边问道:“闻大人,您的意思是,这妇人便是凶手是么?”
闻安臣瞧了她一眼,微微一笑:“现下还不能就这么断定,只不过此人嫌疑极大。”
赵长宁点点头,方才这妇人的表现确实是有点儿不正常,若是没有闻安臣说破,她并不会心生疑窦,但是被闻安臣这么一说,她立刻就感觉到不对劲,觉得这妇人身上嫌疑确实应该是挺大的。
事实上,如赵长宁这般想的并不只有他一个,周围围观的那些百姓听了闻安臣说的话之后也都是恍然大悟。他们一开始都没感觉出什么不对来,但是闻安臣一说,他们便也是想到了,这井下什么都看不清楚,为何宋刘氏能一口断定井下便是他的相公?这岂不正是说明他心中有鬼?
大伙儿心中都是发出一声感叹,暗道:“闻大人断案如神,果然名不虚传,竟然从这般细小之处便能窥见一点,进而断定真凶,厉害,当真是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