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安臣撇了他一眼,懒洋洋道。
朱通立刻回过神来,赶紧哈了哈腰,道:“小的告退,小的告退。”
说着,便陪着笑脸退了下去,倒退着出了闻安臣家的门房,直到退出大门之后,才一转身,拔腿走了。
闻安臣瞧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不屑的笑了笑。这厮这等胆气,这等心机,这等领悟能力,着实算不上什么有分量的对手。饶了他也就饶了,留着他也无所谓,没什么大碍的,就这人,绝对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他还跟耿义不一样,耿义不一定比他聪明,但是那厮够混,胆子够大,行事够狠辣,如他这样的人,反而是很容易给人造成麻烦。而朱通这人,瞻前顾后,做什么事情都是犹犹豫豫,发狠半天也下不了决心,到得最后,什么都没做了,还把人给得罪了。
闻安臣都没把他放在心上。
朱通离开了闻安臣的宅子,都走出去老远了,忽然打了个激灵,终于算是把这事儿给想通了。
“对啊,闻大人既然把礼物都收下了,自然就是不跟我计较了!肯定是这样!亏得我还担惊受怕的!”朱通拍了拍自已脑袋,暗暗骂道:“朱通,你这榆木脑袋啥时候能灵光一点儿?!”
把这个一想通,他本来心中郁积的恐惧,担忧……等等情绪,顿时都烟消云散了。整个人如释重负,感觉轻松了许多。
他暗暗告诫自已:“朱通啊朱通,你以后可万不敢再跟这个姓闻的作对了,这厮也太不好惹,这一次侥幸过关,他没有下狠手收拾你,你可得知足点儿。”
一想起这一关算是过了,他就想起自已给闻安臣送的那些礼物来,朱通就是一阵肉疼,不由得叹了口气。
那些礼物,可是名副其实的厚礼、重礼,他这些年也算是攒下了不少的家当,但是饶是如此,这一次送出去的这一笔厚礼,也是让他极为的舍不得。
不过转念一想,能用这些银子换回自已未来几十年的安稳,乃至于自已的家族未来的安稳,却是赚大了。若是自已这一次倒了霉,自已的儿孙,估计很难能继续在秦州壮班班头的位子上坐下去,但只要自已坐得稳稳的,他们将来也能坐得稳稳的。
这是为长远计,为儿孙计。
朱通想想,也是挺值得。
他脸上露出微笑,本来一直塌着的腰板儿也挺直了,口中还哼着小曲儿,晃晃悠悠的回了自已家。
朱通往回走的时候,闻安臣也已经把指挥着陈季几人把赵副巡检等人送的礼物都搬到了客厅里头。
瞧着摆了满满一大张八仙桌的礼物,闻安臣不由得感叹一声,巡检司的油水儿,实在是太丰厚了。
桌上的礼物,大致分为三类。其一,银钱。这也是数量最大的一类,桌上摆着大约有五六十个小银馃子,每个银馃子大约有一两多重。而铜钱则是三四十吊之多,这些铜钱看着多,其实不是多么值钱。
其二,珠宝玉器,这一类数量不多,但是比较值钱。
其三,却是一株老山参。
闻安臣也没想到他们会送这个,当他打开那个装饰颇为精美的木盒,瞧见里面的锦垫上躺着一株一瞧就知道年份很是久远的老山参的时候,也是不由得愣住了。
看来,巡检司因着差事的特殊性,当真是什么稀罕物都能接触到。
闻安臣估算了一下,珠宝银钱加起来,大约价值三百两银子,但是这老山参他就估计不出来值多少钱来了,毕竟他对这个不了解。
闻安臣忽然想到了什么,拍了拍脑袋,道:“真是笨,你不知道这玩意儿价值几何,就不会问陈季他们?”
陈季四兄弟久在蓟镇,蓟镇之外就是草原,蓟镇东北便是辽东,而辽东则是盛产人参。人参会在辽东镇的一些市场上大量出现,当然,也有相当一部分会流入蓟镇,在蓟镇被人买走或是再流入京城。因此这玩意儿在蓟镇也不算很罕见,想来陈季他们是见过的。
闻安臣出了厅堂,把陈季给叫了过来,指着那锦盒对陈季道:“这里头装了一株老山参,我对这玩意儿是不怎么懂的,你们兄弟在蓟镇呆了不少年,想来这东西见得不少,来跟我瞧瞧这玩意值多少钱?若是能看出有多少年头来,那便再好不过了。”
陈季向那锦盒之中看去,只瞧了一眼,便是发出一声惊叹,道:“大人,这可是好东西啊!”
“哦?”
闻安臣挑了挑眉头,道:“怎么个好法儿?”
陈季笑道:“大人您问我,可算是问着了,当初我等追随杨大人,还曾经在蓟镇之外的辽东之地驻扎过,很是跟辽东镇那边打过不少交道。您可能不知道,咱们和辽东镇,在生意上也有许多来往,当时杨大人就是负责这块儿的。辽东镇的东西,通过咱们蓟镇卖到关内去,而后咱们也能从中分得一笔银子。”
“您也清楚,辽东镇的人参,在关内那可是供不应求,有多少都被抢光,富贵人家多半都藏着一株老山参,准备关键的时候用来吊命。而开药铺的,也愿意买上这么几株老山参放在店中,那便是镇店之宝,所以从辽东过来的野山参可是不少,我也是见过那么一些的。您这株老山参,算得上是极其上等的货色了,瞧这年份,只怕起码有二三百年了。”
“二三百年?”
闻安臣诧异道:“二三百年年份的山参很少吗?”
他在后世的时候,许是看小说看习惯了,总是觉得这人参好像上千年乃至万年的人参都挺常见的,几百年的似乎就比较寻常了。
“二三百年了还不稀罕啊?”
陈季瞪大了眼睛,瞧着闻安臣道:“大人,老山参若是过了500年,那都算得上是稀世珍宝,像是您手里头这株老山参,都是关键时候可以用来吊命的。”
陈季这么一说,闻安臣才知道,原来哪怕是在这个时代,老山参还没有被过度采掘,数量相当之庞大的时代,几百年的老山参也是非常之罕见的,而根据陈季的估计,这株老山参的价格,保守估计也在五百两左右,而且有这些钱也未必买的到。因为这种老山参都是有价无市的,哪怕是在辽东镇,一年也就是能出不到一百株这这种级别的老山参。
闻安臣听了,叹了口气,自已似乎无意中又收获了一件好东西。
他将这锦盒收好,然后把谢韶韵叫了过来,嘱咐她将这人参好生收藏,这可是好东西,以后家里谁若是得了急病,这玩意儿关键时刻可是能救命的。
然后闻安臣又把朱通拿来的礼盒打开,打开这礼盒之后顿时愣住了,这礼盒里头没别的东西,只有一样儿:银子。
里头密密麻麻的摆满了银子,而且还不止一层,闻安臣伸手掏了掏,发现这里面银子,整整齐齐的码放了三层,起码也有二三百两之多。闻安臣第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也只能感叹朱通这些年攒下的身家丰厚了。
闻安臣让谢韶韵把各色银钱财物都收了起来,这些银钱加起来也都不是一个小数目了,到时候是能派上大用场的。
货运分行那边也不知道是不是得继续注入资金,闻安臣现在还是很需要钱的。
第二日,闻安臣出门上值,赵长宁和他一起,陈季也跟在旁边。
这些日子,两人一直是一起上值,赵长宁大大咧咧的,没怎么把‘男女大防’放在心上,闻安臣倒是觉得有些不妥,不过人家赵长宁一个姑娘家都没说什么,他要是再说,未免显得有些不好。他心里倒是光风霁月的,他敢拍着胸脯保证,绝对对赵长宁没有任何非凡之想。
两人虽然一男一女,但闻安臣对她没有男女之情,或许,两人之间的关系,用朋友这两个字来形容更恰当一些。
甚至就连谢韶韵,也没觉得有什么。
走了一段儿,闻安臣忽然觉得有些诧异。
素日里,赵长宁都是有说有笑的,叽叽喳喳的跟个小鸟儿也似
闻安臣一偏头,便瞧见赵长宁今天似乎有点闷闷不乐的,人也很沉闷,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闻安臣心中有些狐疑,问道:“你怎么了?”
第303章 疯了
赵长宁在他面前素来也不会遮遮掩掩的,闻安臣一问,她便说了。
她瞧了闻安臣一眼,而后又低下头去,低声道:“瞧见你跟谢家姐姐这般恩爱,我心里有点难受的慌。”
闻安臣苦笑一声,心道:“你说话倒是真不客气,有这么说话的么?瞧见我俩恩爱,你心里就难受?”
他跟赵长宁也是熟了,而且两人素来是开玩笑没什么忌讳的,便笑道:“哟呵,看来,你是想找个如意夫君了?”
若是换做一般的女子,被一个男子这般开玩笑,要么很是愤怒,要么娇羞难耐,甚或是会掩面而逃,但赵长宁却是若无其事,她摇了摇头,道:“不是啊,我其实现在还真没有这个想法。夫君什么的以后再说,我只是……”
她顿了顿,才低声道:“我只是有点想见我哥哥了。”
闻安臣眉头一拧:“赵长青?你想他了?”
“是啊!”
赵长宁叹了口气,道:“他毒死了父亲,大逆不道,也着实该死。但他终归是我哥哥,也是我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我也差不多一年多没见他了,现在想想,心里也有些挂念。”
闻安臣点了点头,道:“你的意思是想去见见他?”
赵长宁满是期待地看了闻安臣一眼,道:“可以么?”
闻安臣微微一笑,道:“这倒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你若想见,我便替你安排。”
赵长青是去年犯的事儿,本该秋后问斩了,但去年皇帝的朱批并没有下来,没有皇帝朱笔御批,自然就不能斩首,所以现在赵长青都还在秦州大牢里头关着。
现下闻安臣是秦州典史,大牢就在他手下管着,想让赵长宁去里面见一个人还是很容易的。再说了,虽说赵长青乃是关押的死囚,不出意外的话以后肯定是要被处死的,但在处死之前,他的亲人想要见见他,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哪怕是没有闻安臣,只需要花些银子,疏通疏通牢子,便也没什么问题。
“好。”
赵长宁瞧着闻安臣:“谢谢你了。”
闻安臣摆摆手:“这没什么。”
“对了,我还想见见卫氏。”
赵长宁道:“她也算是我的后娘,虽说跟哥哥苟且,做下这等事情,但她当初对我还是不错的。”
闻安臣点点头,道:“这也成。”
卫氏这种女犯人,若是长期关押,一般不关押在大牢里,毕竟秦州大牢里头太乱,女犯关押在里面,想想便知肯定如人间地狱一般。通常来说,这等长期关押的女犯,官府一般会将她们放在官媒婆那儿,这些官媒婆儿就跟牢头似的,而这些女犯在他那日子过的其实一点儿都不比在大牢里面好。官明婆那儿,几乎就是一个公开的妓院,刚进去的女犯,进去之后先是被一顿好打,打服了打得老老实实不敢违抗了,这才算是真正开始在那里的生活。
官媒婆那儿人来人往的,全部都是现在衙门里头的这些书吏衙役什么的,书吏或是衙役如果想要去泻火儿,直接就去那儿就成,去了看上谁就拖进屋子里去,银子都不用给,干完了提裤子就走。
而**淫的自然就是那些女犯人们。
不过因着赵长宁这一层关系,闻安臣也是给官媒婆那儿打了招呼,卫氏自然不用受这等对待,若不然以她刚烈的性子,只怕早就自杀了。
闻安臣道:“卫氏现在关押在官媒婆那儿呢,倒也没什么,你要去,拿着我的手令直接去就行,只不过……”
他忽然想起来了,官媒婆所在的那种地方和跟个妓院也没什么区别,如赵长宁这般还没有嫁人的黄花闺女,去那儿着实是不大合适。再说了,若是被她瞧见卫氏被关押在那种地方,只怕心里也会难受。
他想了想,道:“算了,你不要去了,我找人把卫土接出来,你俩见一面吧。”
赵长宁漠然点点头,忽然问道:“闻安臣,你说我见了他们,该说什么呢?”
闻安臣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未曾去探监过,如何知道这个?”
赵长宁忽然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诡异,似笑非笑道:“那你跟我说说,那位在南边那条街上开绸缎庄子的张家姐姐,是不是你从牢里捞出来的?你还跟我说你未曾探过监?”
闻安臣一听,顿时脸色大变。
怎么回事?这件事竟然被赵长宁给知道了?
然后他立刻就想到,赵长宁知道了,那么谢韶韵知不知道?若是谢韶韵知道了,那可怎么得了?
这一瞬间,他心中竟然很有些慌慌乱乱的感觉。
要知道,闻安臣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刚一来到这个时代,便遭逢大变。经历了那场变故,在尸山血海一般的西宁卫中爬出来,他的心志早就已经极为之坚定,等闲不会出现这种情绪,而现在却是出现了,这也大概只能说明,他对着谢韶韵用情太深,两人感情太好。
闻安臣实在是怕这件事被挑明了之后,会影响两人之间的关系。
其实在这个年代,纳妾是一件非常常见的事情。别说官宦人家了,便是寻常有些钱的土绅人家甚至是根本就不算大富大贵的中等人家,也很是有不少纳妾的,而养外室的就更多了。
闻安臣这种情况根本就不算什么,如他这般,未及弱冠便已经有了这般权势,算得上是年少得志,像他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妻子,那才是不正常。
只不过,他终归是来自后世的人,还不能坦然接受这些,而且他将谢韶韵看来着实是太重。其实,在外面有了张玉琳这件事,他并没有一直瞒着谢韶韵的想法。但是该在什么时候告诉谢韶韵这件事情的真相,他也没有想好。
说白了吧,就是有点儿一直在逃避,一直在向后拖了。
大致就是这样。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谢韶韵说,所以也只好先就不说,但至于怎么跟谢韶韵说,也还没想好。所以在此时这件事突然被赵长宁给挑破了,他才会显得如此惊慌。
赵长宁显然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低低一笑:“放心吧,这件事儿谢家姐姐还不知道,我也是去到衙门当差之后,方才听人说的。”
闻安臣眉头拧了起来:“哪个不要命的?敢私底下说我的闲话?”
“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