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义等了一会儿,有些不耐烦道:“到底看出来了没有?为何别人家的四轮马车不能如此灵活的转向,这家的四轮马车却是可以?”
那几个工匠被他这么一吼,顿时吓得一哆嗦,其中一个哭丧着脸道:“耿大人,小的们这么,看着是看不出来什么啊,得把这马车拆了才行。”
“要拆马车?”
耿义一听,顿时有些迟疑,现下在他眼中,这三辆马车可是大宝贝儿啊!
不过沉吟片刻之后,他断然一挥手,道:“好,拆,拆就是!只不过,本官丑话放在前头,今儿个你们把这马车拆了,必须要给本官一个交代,跟本官好生说说,他们是如何做到能够如此灵活转向的!若是说不出个道道儿来,哼……”
他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知道这位巡检大人狠辣手段的几个工匠,心里都是一寒。
他们不敢作声,只是不吭声地开始拆卸马车。
瞧着他们的动作,耿义心中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老子冒着得罪那的姓闻的危险,来把这三辆马车扣下来,可不是为了让你们玩儿的。”
没错,耿义早在扣押这三辆马车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赵记大车行货运分行背后站着的人是谁。不过知道归知道,他却一点都不怕,自从闻安臣升任典史之后,耿义已经试探了好几次,而这几次闻安臣都忍了下来。耿义心中认定闻安臣乃是一个无胆鼠辈,因此便是越发的肆无忌惮,根本就不把闻安臣放在眼里。
而现在,在他看来,自已扣压了闻安臣这几辆马车,他也没什么办法。
果然,前几日闻安臣的所作所为印证了他的猜测,闻安臣气势汹汹的过来要车,结果还不是让自已三两句话就给堵了回去?他回去之后也没见有什么动静儿,看来这是把这口气给咽下去了。
想到这里,耿义便很是得意,忍不住就要哈哈大笑几声。
他心中暗暗骂道:“闻安臣你这小崽子,就你这点儿胆子,还敢跟老子斗?告诉你,你的典史的位子,迟早是老子的!”
他这个巡检司巡检虽然是九品官,按照品级来说,是比典史要高的,但是论实权,可是远远不如典史。耿义觊觎那个典史的位子已经许久了,他之所以跟闻安臣作对作的这么厉害,也和他觊觎典史这个位子有关系。
在他看来,典史这个位置就该是他的,闻安臣是小偷,把他的位置给偷走了,所以他对闻安臣就格外的敌视和痛恨。当然,他扣押这三辆马车并不仅仅是因为对闻安臣的这种痛恨情绪,更重要的是两个字:银钱。
没错儿,他之所以扣押着三辆四轮马车,就是为了研究出这赵记大车行货运分行的四轮马车为何转向如此灵活,想要研究出其中之奥妙之处,而后进行仿制。赵记大车行货运分行这一个月来生意极为兴隆,他们还没有引起别的州县的同行的注意,但却是已经引起了耿义的注意。
耿义身为巡检司巡检,手底下每一天过去的马车不知道多少,他也对这种交通工具也是格外的留心。当赵记大车行货运分行的四轮马车刚刚出现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注意了。而当他发现这种新式的四轮马车给货运分行带来了极好的生意的时候,便忍不住起了贪婪之心,终于是下手了。
耿义手下也是有产业有买卖的,但是论起规模来,论起赚钱的速度来,却比货运分行差的太多,眼瞅着货运分行流水一般接生意,流水一般的挣银子,耿义眼红的不得了。
他知道货运分行背后是闻安臣,知道自已想要将这个生意抢过来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却可以从中插一脚,可以分一杯羹,所以才有如此举动。
只是他却不知道,他这样的举动,给他带来的是什么样的下场。
院子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耿义顿时皱起了眉头,他方才已经吩咐过了,不准任何人打扰。怎么外面忽然喧哗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高声道:“怎么回事儿?谁在外头吵吵?给老子滚进来!”
只是外面却没人回答他,耿义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心中已是有怒气蒸腾。
第296章 审耿义
他大步朝外面走去,只是,还没等他走到院子门,忽然哐当一声巨响,紧闭着的院门被人从外面一脚重重的踹开了,把耿义给吓了一跳。
接着,院子外面涌进来十来个人。
耿义一瞧见他们的打扮,顿时心里便是一突。
这几个人,赫然竟是衙门里的捕快打扮,领头的那人,年岁已然不小,但却筋骨强壮,身体健硕,一双大手骨节粗大,青筋暴起,不是秦州捕头卓安平又是谁人?
耿义心中翻起了嘀咕,怎么衙门里的捕快忽然上门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在这些捕快后面,还有一些巡检司的兵丁跟着,他们似乎想阻拦卓安平等人,但是忌惮于对方的身份,又不敢动手,只好就这么跟着。其中一个兵丁喊道:“大人,卓捕头带着人硬闯,说是奉有知州老爷的命令,咱们不敢阻拦。”
耿义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骂道:“真真是一群废物。”
他摆了摆手,道:“你们都先退下。”
“是!”那些兵丁们巴不得赶紧离开,一个个应了声,都是拔腿溜了。
耿义想得倒是清楚,如果真如卓安平所说,他们是奉知州大人的命令前来的话,那么有这些兵丁在也没什么用,难不成他还能让这些兵丁把卓安平等人给打出去?那岂不是形同造反了?若卓安平不是奉知州大人命令来的,那他就不能拿自已怎么样、
所以这些兵丁在不在这里,其实关碍不大。
再说了,他也不信卓安平能拿自已怎么样。
他这个人,小心思很不少,方才一瞧见卓安平气势汹汹的闯进来,便是猜测:“估计知州老爷确实是要见我,不过不是什么大事儿,而卓安平这般气势汹汹的来,估计是得了闻安臣的指使,要来吓唬吓唬我,只怕还留着后手儿呢!我可不能上当,若是乱了方寸,说不定就会中了他们的圈套。”
“对,我知道了!”
耿义心道:“前几日,闻安臣那小畜生从我这儿闹了个没脸,灰溜溜的滚回秦州去了,定然是他心有不甘,在知州老爷面前告了我黑状,知州老爷这才找我去。他能怎么在知州老爷面前污蔑我?”
耿义寻思了好一会儿,感觉闻安臣手中绝对没有自已的把柄,他自家知自家事,虽说自已这段时间背地里做了不少算计闻安臣的事情,但那些事情都是只好在私底下解决,不能拿出来光明正大的说的。他不信闻安臣会把那些事情捅到黎澄那儿去,他若是捅出去的话,知州老爷固然会责怪自已,但也显得闻安臣很无能——闻安臣年纪轻轻能走到这一步,绝对不可能是这种蠢货。
甚至耿义还盼着闻安臣把这些事儿捅出去呢,若闻安臣朕那样干了,他了不起被知州老爷训斥一顿罢了。毕竟他做的那些事,算不上太严重,知州老爷也没什么理由从重处置他。但是闻安臣,则是会被知州老爷认为才干不足以担当此重任。
等到知州老爷对闻安臣起了不满,自已再在背后撺掇几下,说不定闻安臣还没在典史这个位置上做热乎,就要滚下来。
他心中这么一琢磨,便觉得自已看清楚了这事情的真相。
觉得自个儿想通了,于是他方才心里那一丝慌乱也消失不见了。
他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道:“哟,这不是卓老哥么?怎么,我这巡检司衙门发生了什么事儿,劳您亲自大驾光临?”
他耷拉着眼皮儿,冷笑道:“难不成是来拿我的?”
“你还这没说错,还真是来拿你的!”卓安平哈哈笑道:“耿义,知州老爷有事儿请你过去一趟。来吧,这就跟我们去吧!”
他也是生怕激怒了耿义,让他狗急跳墙,便没敢说‘你犯事儿了’之类的话,毕竟这里是巡检司的地盘儿,耿义手下巡检司兵丁上百,真要是发了狠不遵命令,他们这些人还真没什么办法。
耿义听卓安平这么一说,心中更是笃定,这次肯定是闻安臣在知州老爷那儿给自已上眼药了,然后让卓安平虚张声势,吓唬自已。
他伸出手来,懒洋洋道:“拿来。”
“什么拿来?”卓安平不由一怔。
“还能是什么?牌票啊!你说你是知州大人遣来拿我的,牌票呢?没牌票你拿什么人?”耿义嗤笑道。
卓安平不动声色,取了牌票出来。
耿义验过了,冷笑道:“成,爷们儿就跟你走一趟。”
他回头冲着那些正在呆愣愣的看热闹的工匠吼道:“看你娘的看?赶紧给老子干活儿!等老子回来的时候,若是你们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老子剥了你们的屁!”
那些工匠给他吓得一阵心惊肉跳,赶紧连连应是,又开始干活儿。
这边儿发生的事情具体是什么,他们也瞧不大明白,但是看来,似乎是耿大人要被带去州衙之中,好似是有些祸事了。但是眼见耿大人还是这般凶狠,他们便觉得自已只怕想岔了,耿大人这般厉害,怎么可能会有事?他们都是赵家镇镇上的工匠,而耿义在这赵家镇称王称霸,当了这么多年的土皇帝,积威甚重,他们一个个怕他都是怕他的要死,在他们的心目中,耿义更是谁都无可奈何的强横大人物。
他们心里都想着:还是赶紧干活儿吧,不然待会儿耿大人回来了,是真要挨收拾的。
卓安平瞧着耿义这般作态,只是冷笑不语。
他如何看不出来,耿义这是向他示威?他心里冷笑着:“嚣张吧,接着嚣张,倒是要看看你能嚣张到几时,待会儿有你哭的!”
耿义抖完了威风,大手一挥:“走!”
说罢,当先出了院子,卓安平等人赶紧跟上。看这架势,到好像是他要把卓安平等人带去衙门一般。
耿义有恃无恐,他根本不以为闻安臣能抓到自已把柄,更不认为黎澄会动自已。
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人到了州衙,来到大堂之上。
为了不激起耿义的过度反应,卓安平等人一直没有给他上镣铐或是捆住他,是以这会儿耿义是大大咧咧晃着膀子自已走进大堂的。
一进大堂,他顿时脸色一变,感觉有些不大对劲儿。
大堂上首,知州黎澄黎大人脸色铁青,极为难看,似乎此时心中已是暴怒。堂上众人,无论衙役还是书吏,一个个大气儿都不敢喘,堂上气氛极为压抑。自已最为厌恶痛恨的那闻安臣此时正站在黎澄旁边,很是安静的看着自已。他嘴角挂着一抹微笑,脸上神色很是温和,瞧见自已来了,还微笑点头示意。
尽管极为厌恶闻安臣,但耿义还是不得不承认,闻安臣这厮,着实是极有气度,风姿亦是极佳,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耿义也很是勉强的点点头,算是回礼了,毕竟闻安臣是自已的上官,这会儿在知州大人面前,总不好太失礼。
他心里别扭的很,跟吃了苍蝇似的。
他又低头看向堂上跪着的那几个人。
哟,这会儿堂上跪着的人还不少,得有四五个。一对看起来似乎是夫妻的男女;还有一个看着似乎是囚犯的人,是男是女都看出来,浑身脏兮兮的,还带着镣铐,身上散发着恶臭;还有一个老头子,岁数瞧着可不小了;还有一个,五十来岁,咦,这个看着有点儿眼熟啊!
“啊?不对!这不是老刘么?!”
耿义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而过,瞬间想起了此人是谁。
他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没有半分血色。
说起来麻烦,其实这些事情用一句话总结,不过就是耿义进了大堂之后,扫了一眼而已。
而就在此时,黎澄厉声喝道:“耿义,还不跪下?于公堂之上四处张望,成何体统?!”
他心中本就愤怒之极,耿义又是这个样子,更让他怒火冲天。
耿义看到刘大官人之后,整个人顿时就懵了,心中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因此黎澄这么一呵斥,他甚至都没回过神来,竟是呆愣愣的站在那里,既没答话,也没动作。
闻安臣淡淡道:“左右,请他跪下。”
“是!”
两个衙役高声应是,走到耿义身后,一脚便是狠狠的踢在了耿义的膝盖弯处,同时摁着他的肩膀,把他用力往下压。
只管得一声脆响,耿义重重的跪在地上,他膝盖撞在地上,痛彻心扉,疼得他脸色惨白,不由得发出一声惨叫。闻安臣眼皮抖了一下,都有点儿替他疼。这一下,可是撞得不轻。
剧烈的疼痛也让他神智清醒过来,他立刻意识到,自已正在面临自已有生以来最大的一个危机。
他知道,当年那个案子,这是又被翻出来了!
虽然不知道事情的具体过程是怎么样的,但是既然当年那个老伙计在这里,而自已又被知州老爷叫人拿了来,那肯定就是当年那件事无疑!
他知道,今日只要是有一点儿疏忽不当,只怕以后……应该就没有什么以后了。他也顾不得膝盖上剧烈的疼痛了,又是看了一眼刘大官人,刘大官人跟他对视了一眼,立刻又扭过头去,似乎有点儿不敢直面他。
第297章 沉冤得雪
本来他心里还抱着一点儿希望,但是当他看到自已这位老伙计脸上那羞愧的神色,立刻就明白了。
他肯定是什么都交代了。
他心中哀叹一声:“完了,他娘的,全完了!”
当他目光转回来,正好迎上了两道目光。目光来自于跪在前面的那对老夫妻,他们正自死死的盯着自已,目光中露出刻骨的愤怒、怨毒、以及……快意!
耿义心中有电光一闪而过,顿时想起来他们是谁了。他顿时神色大骇,如见了恶鬼一般。
王少儒夫妇比之数年之前,已经模样大变,变得苍老了许多,再加上耿义都快把三年前的那件事淡忘了,是以他方才一眼看去,根本就没认出来。但是这会儿,他却是认出来了。
黎澄见耿义堆在地上还在东张西望,更生厌恶,怒道:“还敢无礼?左右,掌嘴十!”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