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是老李,他大概是因为被我连累了,所以现在整个裤管中都爬满了这种虫子,而偏偏在这个时候,他的鼻血又很不会挑时候地流了出来。
铁线虫好像是能够嗅到鲜血的味道的样子,它们突然将目标一致地转移了方向,都朝着我们这个位置蠕动着。
这个时候的院子已经是一片乳白色了,如果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是那个缺心眼的将刚挤出来的牛奶倒满了院子呢,而那些虫子就在这片乳白色之中蠕动着。
乳白色渐渐地朝着西南角我们所在的屋檐下移动,院子的东北角已经能够见得到一小片的青石地砖了。
“怎么办,这一大片的铁线虫,能够把我们给整死的。”安德鲁说道。
“周家小哥,你听我说,这些虫子显然是被我的鲜血给吸引来的,我们这样在这院子里与它们对峙也不是办法,倒不如孤注一掷。”老李突然说道。
“怎么样孤注一掷呢?”我问道,心中隐隐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我利用自己的血来吸引铁线虫,你再到青铜鼎中去,看看水底是否有机关,能不能通过机关找到离开这个院子的出口。”老李说道。
“不行,这样你太危险了,”老李的话刚说完,我立刻就否决了他的这个提议。
“周家小哥,你理智一些,这是目前摆脱这些铁线虫最好的方法,而且我用血来吸引铁线虫也不是必死无疑,如果你能够找到出口,那么我们大家就能够一起逃离这些虫子了。”老李按着我的肩膀说道,“人总得学会取舍的嘛,而且这件事也不止我一个人在冒险,你也是要做好牺牲的准备,谁知道水底还有没有这些虫子呢。”
“老李,我,”老李的这番说辞,让我一下子没办法坚持着拒绝,但是心中又觉得很是不忍,因为这摆明了就是要牺牲他的嘛。
“既然大家意见一致,那么你们几个沿着这圈屋檐下慢慢挪动到与我相对的位置,那个地方相对安全,等到我无法满足铁线虫之后,这样也能够给周家小哥争取多一点的时间。”
“李大哥,”湘玉的眼中已经噙满了泪水。
张继生和安德鲁是一副急于逃命的模样,恨不得快点跑到对面去,那副面孔真的让人心生厌倦。
我心中暗想着,如果是为这样的人而牺牲,那我真是太为老李和自己不值了。
老李惨白的脸颊浮现出一丝苦笑,眼中是笃定的目光,但是我却感觉到他的灵魂像是已经开始溃散了一样。
原来,一个视死如归的人,是这一幅模样啊。
就当我们按照计划朝着铁线从蠕动的相反方向移动的时候,老李突然拉住我的手,然后用一种轻微的声音说道:“周家小哥,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这水底里有一些东西会认主,必要的时候,要保护好自己。如果水中有出口的话,一定一定要先行离开,不要顾忌太多。”
他的话说完,就轻轻松开我的手,顺势将我一推。
这两句话,在我听起来,就如同遗言那般。
原来,老李是觉得这个院子的出口会是在水中,他是在用自己的生命给我争取逃走的机会呢。
第一百零五章 沉香木雕
我们绕着围楼走了还不到一半的路程,就听到了老李痛苦的嘶叫声,湘玉捂着耳朵不敢听,安德鲁和张继生虽然回头看了一眼,但是脚下的步伐却没有停下来。
而我却转过身,呆立在原地。
只见此刻的老李,身上已经贴满了铁线虫,这些虫子正在通过他的七窍钻进他的腹腔之内,那些先进去的,大概已经在里面啃咬他的五脏六腑了吧,那种形态,惨不忍言。
我见到几乎被铁线虫缠绕成木乃伊的老李,瞬间就等不及走到了对面安全地带再进入到井卦那个青铜鼎之中,我不管湘玉拉着自己的手,一个大步就跨下了台阶,然后朝着井卦的青铜鼎跑了过去。
也不管里面有没有纸片脸在等着我,双手擎着青铜鼎壁,一个翻身,又沉入了水中。
这里面的水比我第一次进入的时候凉很多,几乎是已经达到了刺骨的寒冷了。
但是,我一心想着要救老李,根本顾不上那么多,憋着一口气就往下面沉。
这青铜鼎下的水还真的有点深,我下沉了大概十来米还见不到地,就当我心中的恐惧一刻浓似一刻的时候,脚底下突然碰到了重物。
我在心中重重地舒了一口气,终于到底了。
水下特别暗,我刚刚进来的急,忘记了带上疝气灯,所以现在只能在水中摸黑寻找着有没有那些所谓的机关。
井卦的卦象是木上有水,如果这机关真的是遵循着这个内涵来设置的话,那么这水底里,应该是有一个木头之类的东西。
但是我摸了许久,却一无所获。
难道我和老李都分析错了吗?那这一错误,我们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吧,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啊。
我不甘心,继续在水中摸索着,感觉自己的指尖已经被青铜内壁上的纹饰磨破了皮。
不可能,绝不可能的,所有的分析都对头,古人是不会骗我们的。
被铁线虫缠绕成木乃伊的老李那副扭曲的面孔一遍遍地在我的眼前出现,而这水底里却什么都没有,我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在青铜壁上乱撞着。
就在这个时候,一片白色的丝绸在我的头顶上拂过。
这人鱼怪也来凑热闹了吗?
可能是在心理压力过大的情况下,恐惧居然消失了,我心中一横,觉得左右不过是一死,也不再惧怕了,一蹬脚就往上浮,到了能够平视人鱼怪的位置。
大概是心中的恐惧消失了,所以我整个人变得异常的冷静,我发现,自己眼前的这个人鱼怪与刚刚所见到的那一只好像有点不同,她的眉眼之间感觉立体很多,不像是刚刚的那一幅像是用纸片剪出来的样子。
这水中特别的香,好像就是从这人鱼怪的身上发出来的,这味道,有点类似于沉香木散发出来的。
难道,这一处的人鱼怪竟然是沉香木雕刻出来的吗?
我将颤抖的手伸了过去,是木质的触感。
“终于找到了。”我几乎是喜极而泣。
与此同时,我胸中的那口气,也几乎要到了尽头,必须尽快找找看这沉香雕塑上有没有什么机关。
我将人脸雕塑拉近身边一点,然后将套在雕塑上的衣服脱掉。
这沉香木人体雕塑的胸口,居然挂着一个铜铃。
原来,我们听到的那铜铃声,是因为沉香木雕塑在水里漂动而发出来的。
这铜铃插在沉香木里面,不知道是何用意,我迟疑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将铜铃从沉香木的胸口拔出来。
铜铃拔出来的瞬间,沉香木的胸口有一串气体射出来,随即,沉香木像是融化一样,在我眼前消失了。
在沉香木消融的瞬间,我好像看到那个用木头雕刻而成的女人对我咧嘴一笑,那种感觉,让我有那么一刻的恍惚,像是见到了祭台上的那穿着大红衣裳鱼脸人。
“周沧,周沧,你怎么样了,”就在这个时候,湘玉的声音在上面传来。
我胸腔里的那口气就要用尽了,时间不允许我多想,我脚下一瞪,浮了上去,连同手中的那一枚铜铃。
“周沧,你总算上来了,我都快担心死了。”
我的头刚浮出水面,就见道了湘玉焦急的面孔。
安德鲁和张继生两人一起将我从水中架出来,我还来不及喘口气,就看到了那一大坨奶白色的铁线虫朝我们这边蠕动。
“周沧,快,那边有一扇门自己打开了,我们先进去避避。”张继生说道。
“老李呢?”我环视了整个院子一圈,没见到老李,连尸骨也没有。
“老李没了,快,我们先进屋子再说,这鐵线虫的速度太快了。”安德鲁说道。
我被半拖半推着走进了那间自动打开的屋子。
一进到屋子里,张继生立刻将房门关上,连同那些铁线虫也被关在了门外。这扇雕花木门上像是有铁线虫忌讳的东西,它们只敢在门口徘徊着,而不敢爬上门来。
最终,铁线虫被我们制服了,只是老李永远留在了门的那边。
我瘫坐在地上,眼前像放电影一样,将认识老李以来我们之间相处的一幕幕不断地回映着。
此刻,我真的好后悔,如果当时在陶埙之中我能够坚持让老李先回岸上的话,现在他还是活蹦乱跳的一个人,而不是被铁线虫啃得尸骨无存。
“周沧,”湘玉蹲下来,拉着我的手轻声说道:“老李将生的机会留给了我们,即便是为了他,我们也应该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一定不要自弃自馁,这条路,还长着呢,现在还远不到你能够为他伤心的时刻。”
我抬起头来,看到了一个柔弱又坚韧,如同蒲草一般的湘玉。我朝着她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大概是从这一刻开始,我变得坚强了,也决心要将这条路走到尽头,不管一直藏在背后的那只黑手到底是人是鬼,都要将其拉出来曝晒再也阳光之下。
就在我站起来的同时,安德鲁突然走到我的身边来,一脸神秘地对我说道:“周,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第一百零六章 铜镜
听到安德鲁这么说,湘玉的表情一下子紧张起来了,她一双大眼睛圆溜溜地转动着,将整个房子都扫视了几圈之后,才对安德鲁问道:“教授,你听到什么啦,我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
安德鲁没有回答湘玉的问题,而是看着我问道:“周,你听到了吗?”
我盯着安德鲁,嘴巴轻轻地张合,“听到了,是小孩子在嬉戏的打闹声。”
一听到我这么讲,湘玉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朝我的身旁挪动了一下,然后拉了两下我的衣角说道:“周沧,你别吓我啊,这鄱阳湖底哪里来的孩子嬉戏声。”
我知道湘玉害怕,不想吓唬她,于是安慰她道:“没事的,有我们在呢。”
在一旁的张继生也是一脸不解地朝着我走来,边走边说道:“周沧,我也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啊,你和安德鲁在打什么哑谜啊?”
“继生湘玉,这湖底里的声音,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都是需要介质,例如,我们在水中能够听到笛声,趴在院子里的青石地砖上能够听到地底下铜铃的响声,而这房间里的声音,也是要通过介质来传播的,你坐下来,趴在这张八仙桌上听听就知道了。”我说道。
张继生被我说得脸色发白,他看了看八仙桌边上的那两把凳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坐上去,像是凳子上正坐了个人那般,小心翼翼地绕过凳子,走到八仙桌的前面,弯下身子附耳在桌面上听了一会,然后像是突然被谁从后背拍了一下那样,惊咋万分地站直了身子,嘴唇在哆嗦着,但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继生,你真的听到了吗?”湘玉在一旁,看到张继生脸色刷白,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虽然脸上的神色已经害怕到了极点,但还是开口问了。
“是是是,是孩子的笑声,孩子的笑声。”张继生的舌头好像有点捋不直的样子,一个字重复了好几遍。
其实相比较与院子里的铁线虫,恐怕是这些看不见的存在才更加摄人心魂的吧。
大概是在幽灵船中经历过一次,所以我和安德鲁还是比较淡定的。
只是这个时候,张继生像是突然从梦中被惊醒一样,他离开了八仙桌,走到我的身旁,用一种很空洞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幽幽地问道:“周沧,你从进入这个房间到现在,我也没见你趴在那个桌子或者凳子上面过,为何你也能听到那些声响呢?”
说实在的,我没有被房间里孩童的嬉戏声吓到,反而是被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张继生给吓了一跳,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的不敢相信,一个人的面孔,可以如此的丑陋,我甚至怀疑,他还是那个曾经与我同窗的张继生吗?
我被他盯得难受,别过了脸,然后说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我有病吧。”
“周沧,老李临死之前曾说过这下面有些东西会认主,让你要保护好自己,这话是什么意思呀?”张继生不依不饶的。
“我不想回答你这个问题,你没有资格提老李。”虽然我一直都知道张继生接近我,可能也是因为星盘,但是,没想到他和安德鲁之间,我居然是先与他撕破了脸皮,真是让人感慨万千。
“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能够让这下面的东西认你做主人,是在古祠中得到的么?我们一起在古祠中九死一生,得到了宝贝你就这样藏着掖着,周沧,我还真看不出来,你这平时文文弱弱的,原来野心居然这么大。”张继生红着眼睛对我喊道。
“继生,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的样子,即便是周沧在古祠中找到了什么,那也是他凭本事得到的,与你又有什么干系呢?你这幅模样,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湘玉的言语中,明显偏向于我。
不知道是否因为没有得到湘玉的支持,张继生像是突然被激怒的样子,他抓住我的手腕,大声喊道:“你别以为这个女人就简单,她的身上所隐藏的秘密,可能比你还更甚,说出来的话,会让所有人都吓一大跳的。你以为这个老外为何会如此巧合地与我们同时出现在这鄱阳湖边…”
张继生的话还没说完,湘玉就扑了上来,想要掰开他抓住我手腕的手,就在这个时候,我手中那一枚在青铜鼎中沉香木雕上拔下来的铜铃,在我们这样的推搡中,突然响了起来。
而这一声响,让张继生一下子双手捧住头颅,似乎特别痛苦地蹲在了地面上。
“周,他好像是幻术了才会突然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你手中的这枚铜铃似乎能够解除幻术,快点在他的头上多摇晃几下。”一直待在一旁默默无言的安德鲁突然说道。
听到安德鲁这么讲,我也没来得及多想,拽着手中的那个铜铃,就在张继生的头上狂摇一阵,张继生抱着头,一直蹲在地上呻吟,我也不知道这铜铃有没有起作用。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张继生终于缓缓地站起身来,然后对我们说道:“那面铜镜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