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喝很多酒,我喝的晕乎乎的时候,胖子告诉了我他准备的惊喜,就是有一支纪录片团队,最近在拍西藏畜牧业,然后这边的老板推荐了我们作为其中一个主题,名字叫做“从中国南段到中国西部”。
有一个小采访以及后面回到喜来眠拍一些素材,大概只有20多秒的时间,但胖子说肯定我们就是网红店了。
我本来已经觉得喜来眠的生意差不多了,退休生活说实话不应该比去野林子里探险更累吧,就让他差不多得了,并且最后决定让江白出镜,江白长得也好看,做我们的西部推广大使。
其实聊这些的时候,都喝的有点多。喝完我们去招待所睡觉,竟然有几个喜来眠的老顾客正好在,他们也是来墨脱旅游的,寒暄了一阵,我们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的计划是去墨脱,约好了比赛的时候,我们回来参赛,其他时间自由活动。
早上我起的很早,闷油瓶永远比我早,所以早不在了,不知道去了哪里。胖子一边打呼噜,一边还在那儿做梦。
我来到酒店的天台上,默默看着远方,我发现,昨天晚上竟然下雪了,一夜之间,所有的山头都白了。
我有一点难以言喻的情绪,这个季节下雪,虽然不是非常罕见,但也是不常见的,这种一夜白头的奇观,也要再过几个月几率才会增加。
这些雪很快就会化,一个晚上的雪,到了中午,可能又会变回原来的那种小雪盖,雪水汇聚,这些小溪小河水量增加,滋润万物。
这是墨脱在迎接故人么?是迎接我还是迎接闷油瓶呢?
这些山应该是在迎接当年那个在其中穿行了无数日月的年轻人吧。
当地人见怪不怪,游客们都啧啧称奇,我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能看到远方的山中,有一个黑点正在走向雪顶的背面,不知道是不是闷油瓶。
到了11点左右胖子才完全醒,闷油瓶回来,我们开始准备出发。
“要练习哦。”江白对我们行李,目送我们离开。
这里到墨脱就非常快了,两边的雪山顶越来越多,路不是那条路了,我闭上眼睛,即使昨天胖子闹了一下,我看着不停出现的路牌,心脏还是有点无法承受。
“胖爷我他妈就知道你是这个德行。”胖子就在那儿数落我:“已经给你足够的缓冲了。你要是再抽过去,那就是命该如此,这里海拔高,你随便流点眼泪,可能就肺水肿了,你自己注意。”
我看着手,我的手在不停的发抖。
墨脱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以前一直没有细想,但是在此刻,无数我不愿意回忆的回忆,全部涌现出来,我看着我的手,我意识到墨脱发生的事情,在我的人生中,肯定比我自己想的重要。
“你给我开导开导。”我对胖子道,让他看我的手:“我这是怎么了?”
胖子看了一眼闷油瓶,闷油瓶看着四周的雪山,非常安静,这种安静也是反常的,他当年进出墨脱,肯定不是这样的场景,肯定要比我们看到的,更加壮观寂静,犹如圣域。
如今他一路看着窗外,似乎找不到当年的记忆,那眼神虽然淡然,但还是让人非常心疼,因为我能看出来,他的眼神中,有之前我看到的那个老人的疑惑。
在回忆久远的记忆,却非常模糊,那些记忆,全部都遁入了虚空。
“墨脱么,你去的时候一个人,回来的时候,是另一个。”胖子对我说道:“人这种东西,从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变的,你对墨脱的记忆肯定没有我那么清晰。”
“因为我在墨脱发生了变化。”
“嗯,不过我没想过你还能变回来。”胖子对我道:“那一路,我都看着你呢,你不知道从我这个角度看你,有多惊心动魄,不在外面的事,而是你心里的事。”
“所以我的手才抖?”我看着胖子。
胖子递给我一个氧气管:“不是,你手抖是因为高原反应了,来,吸一口。”
第66章 雨村笔记 旅行篇(7)
我吸着氧气,似乎真有改善。
此时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缺氧,还是因为故地重游,但既然能改善,也就不去思考了。
其实也无法思考,我把头靠在窗边,慢慢地,真的有点头疼起来。
老子当年在这里干的事,但凡有点高原反应,就绝对死在这里,如今带着朋友过来轻松旅游,竟然高原反应了。
老天爷你是不是就是喜欢玩戏剧性。
车行到一半的时候,胖子叫醒我,我坐直后,整个人还是迷迷糊糊的,就看到胖子已经减速了,来到一个加水的路边小站。
小站四周的山上路上,站满了喇嘛,他们像行注目礼一样看着我们的车,非常安静。我们的车到了小站停下来,我和胖子先下车,然后是闷油瓶。
漫山遍野的人开始行礼诵经,闷油瓶看着所有人。有一个喇嘛从人群里走出来,就是之前送骨灰过来的那个,和闷油瓶点头示意。
我被这场面震撼了,那喇嘛献上了一杯酥油茶,说道:“贵客,又来了。”
“又来了。”闷油瓶说道。
胖子摸着下巴,对我道:“我操,这么大排场,我的天哪,这他妈太有面了,天真赶紧给我拍一张。”
他回头看我,就愣住了,说道:“别哭啊,肺水肿。”
我摸一下脸,在悄无声息中,我早就泪流满面。
对不起,听到这话真扛不住了。
然后,那个喇嘛引着闷油瓶往山上走。
这里离墨脱还有很远的距离,喇嘛就说道:“我们走原来的路步行,您应该更喜欢。”
闷油瓶点头,跟着他走去,我们和胖子跟在后面,就看到所有的人,在山上分开道路,让闷油瓶通过,他走过之后,所有人全部跟了上去。
我们在人群中,重新走入了墨脱当年的老山道,走入了群山之中。
那一刻,我的语言无比的苍白,我无法形容这个天地,这一群诵经的人,最让我难以控制情绪的是,是贵客那一句称呼。
“贵客,又来了。”
天知道我当年看到这句话的时候,闷油瓶离我们有多远,真的是恍如隔世。
贵客,终于又回来了。
一路无话,只有天地,诵经,雪山……走到山顶,竟然又下雪了,而且是鹅毛大雪,所有人在雪中走着。
我完全进入到了恍惚的状态,时空混乱,仿佛他带着妈妈的骨灰离开这里的时候,我也在看着;仿佛他在雪中穿行寻找目的地的时候,我也在看着……我似乎进入了一种非常强烈的缺氧状态,一个幻觉连着一个幻觉。
“胖子,我是不是要死了?”我问他道。
“不会的,这里有几百个人能背你,你死不了。”胖子说道。
“小哥还在么?”
“在队伍的最前面,已经抛下我们快300多米了。”
“帮我给他拍个照片好么?我们出发时候说好的,我要贴店里的照片墙上。”我说道,我眼睛里看到的东西,全部都是幻影,我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他。
“拍了拍了。”胖子说道。
“为什么我觉得我们现在走向另外一个世界?”我开始胡言乱语,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小哥让我们跟上去。”
“300米么?我只能跑3米了?”
“你跑不跑?”
“氧气给我。”我对胖子道:“拍合影,拿自拍杆拍,把所有人都拍进去。”
“有骨气,但是你先把嘴角的白沫擦擦。”胖子扶起,这个时候,我感觉到另外一只非常有力的手,扶住了我另外一边。
第67章 雨村笔记 旅行篇(8)
到了吉拉寺,我来到了自己的房间,当年我在这个房间里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放下了行李,我们约好先休息一下再吃晚饭。
我离开的这些年,这个房间没有人住过,一切都和我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能看的出来,不久之前才打扫过。
和他们两个说了一声我发会呆,之后的事情,我就完全没有记忆了,我昏睡了过去。
可能是因为炉火,可能是因为累了,可能是因为高原反应。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阳光从窗户里透进来,外面有人走动的声音,我感觉到浑身酸痛,所有的肌肉都在被牵扯,好不容易才翻身起来,发出了一声长叹。
他们俩都不在,我坐在床的边上,看到火炉边上贴着烤饼和青稞,还用壶热着酥油茶。
我闭上眼睛,呼吸了几下,发现自己已经完全适应了,我的身体迅速找到了平衡,看了看自己的手,也不再颤抖了。
我有一个急切的念头,想出门看看外面,但是我死死地按住了自己的这个念头。
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一个人站在我的面前,指着我的鼻子,说:“你怎么可以顺着自己的身体,你知道规矩是什么。”
绝对不能顺着自己的身体和大脑里不可抑制的渴望,就是在这个房间里,我领悟了这一点。
我开始活动酸痛的所有肌肉,让血流加速,一直到自己身体微汗,然后坐在火炉边上,耐心吃完早饭,喝光酥油茶。
现在,我感觉完全恢复了正常。
我打开门出去的时候,内心的急切已经消失了,非常平静,看到胖子和闷油瓶就在门口靠着,等着我。
“干嘛?”我问道。
“以为你死了,等老喇嘛过来超度完拉你去天葬。”胖子说道。
“说真的。”我问他道:“你们两个在门口干什么?”
“讨论问题呢。”胖子说道:“有个情况,胖爷我觉得你可能得知道一下。”
“说吧,我不会再厥过去了,我觉得是你开车开太快了,海拔拉的太高。”我对胖子道。
“你知道德仁吧?”
“德仁不断了么?”我点头,当然知道,我比谁都知道。
“又接上了。”胖子说道:“现在庙里是有德仁的。”
“那也好啊。”我说道:“昨晚你们吃饭了么?我怎么就忽然睡过去了,你们也没叫我?”
胖子没回答我,只是说:“好不好的,你得知道这德仁是谁才能确定吧。”
“那是谁?”
“不知道,这个德仁吩咐寺里的人,我们来了不能说,所以要等德仁从山里回来,我们才会知道。”胖子说道。
“哦。”我点头:“大师么,总有点怪脾气。”
“我觉得不对,我觉得这个德仁有点能量,他会不会吞了小哥在这里的产权,不给咱们了?”胖子就道。
我看了一眼闷油瓶,我知道他们讨论的事情肯定不是这个,胖子转移话题呢,但我也不想知道,估计是讨论我身体情况之类的。
“我没事了,你们昨天看了么?这里有什么变化?”我问道,胖子摇头:“没啥变化,昨晚又下雪了。”
我四周看去,整个寺庙的顶和没人走的地方,确实都是厚厚的雪,一片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