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如今大明如果有个全年粮食总收成的话,那比之弘治年间至少是要翻一番的。
这同样体现在全国岁入上,仅算粮食,正德十八年,大明夏秋两季便已突破六千万石,这已经是巅峰时的两倍,而且要知道朝廷是在逐步减少‘粮食税收’的。
是的,减少征收粮食,而逐步转为白银,这在江南已经开始了,商业繁荣带来了白银被普遍使用,自然就有了税收从本色到折色的转换条件。
所以税收白银化,应当为期不远。
至于说粮食收不够,这根本不必担心,
因为有日本银山,有海贸收入,还有盐、茶、铁税,海关税等,大明每年的白银收入超过四千万两。
白银,三五两的存着是钱,三五千万两的,其实就是个金属。你得花出去呀,花出去才是钱,给官员涨俸禄是一条,减免赋税也是一条。
这些年来,凡是哪边说遭了灾的,一道旨意,三年的赋税就免了,遇上大洪水这样的大灾的,那朝廷还会贴补一些进去。
朱厚照从来都不当守财奴,否则天天挖银山,挖了十年了,又怎么会只有四千万两存银?
而这些年来,大明可以算得上是真正的轻徭薄赋,所以哪怕这边打个仗,老百姓也不会有感觉。
那么朝中自然就不会过多反对。
臣子们都走了以后,朱厚照将载垚留了下来。
载垚是贤贵妃生的皇子,从小接受她的教育,所以懂事、明理,对他也十分孝顺。
毕竟朱厚照从小对他们就不错,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还没到让父母感慨‘长大了就不好玩的年纪’,所以朱厚照现在还是蛮喜欢他的。
见他入宫,便留他下来一起用膳。
“朕的安排怎么样?说实话。”
载垚微微一笑,“父皇弃了严嵩的权谋,而用护我大明子民身家性命这一招,是真正的以道代替术来治国,儿臣之前确实没有想到,心中佩服之至。”
“那你要跟着大军出征这件事,你娘知道不?”
载垚老实回答,“回父皇,儿臣还没和娘亲讲。”
“那你得和她说。”朱厚照冲着他挤眉弄眼,“你才十五岁,就要出去打仗。她会担心的。”
“儿臣明白,儿臣准备先求得父皇准允,然后再去和娘亲说。”
“耍滑头是不是?朕还不知道你?你娘是个贤惠性子,朕一答应,她会跟你说半个不字?”朱厚照捏一块糕放到嘴巴里。
载垚被看穿,挠了挠脑袋,“一切都逃不过父皇的法眼。”
“不过……你能有为国建功的心思,这总是值得表扬的。”
“谢父皇!”载垚的脸蛋嫩嫩的,有些朱厚照年轻时的影子,“儿子想过了,我是正德天子的皇子,要么不出征,出去了便绝不会给父皇丢脸!”
“有志气。可惜了,朕原本是有别的差事给你的。”
“不知父皇说的是什么差事?”
“这你别管了,认准一件事,就干好一件事,不要分心。好了,你去你娘那边吧。”
贤贵妃是不会胡搅蛮缠的,她只会自己默默承受。
“是。”载垚行礼。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朱厚照想到一句话,“等等!”
“父皇?”
皇帝上前,按住载垚的肩头,说道:“护卫大明子民的身家性命,这不是术、也不是道,这是朕、是你、是朝廷不惜代价都应该去做的事。”
载垚眼神一闪,“父皇……”
“好了,去吧。”
……
……
朱厚照说的另外一件差事确实也不假。
载垚还是聪明的,这件事又简单。就是去四川一趟,看看夏言那儿究竟是什么一个情况。
但现在他不行了……
载垨吗?
朱厚照摇了摇头,这家伙现在不知道在憋什么劲。
而且他已经和张璁不对付了,四川那里又是张璁的人。派载垨过去,总是有点火上浇油的感觉,搞不好下面人再会错了意,以为天子是要让大皇子和张璁斗个你死我活呢。
那……载壦吗?
“尤址。尤址!”朱厚照拇指上戴了个翠绿的大戒指,摇在空中很是晃眼。
“皇上,奴婢在呢。”
“你去,把二皇子宣进宫来。”
“是!”
“喔,对了,他最近在捣鼓什么呢?怎么总是不声不响的?”
尤址不敢隐瞒,“禀皇上,下面的人那日来说,大殿下与二殿下狠狠吵了一架,想来……二殿下是不是伤心着呢。”
“伤心个屁,哥俩从小到大打得架还少吗?吵一架算什么?去,把他给朕叫来。”
“是。”
朱厚照虽然嘴上这么说,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嘀咕,载壦到底和他这个大哥不太一样。
不过他排行老二,一直受他大哥影响,也完全在他的阴影之下。
四川的事,朱厚照还不清楚具体是什么,只是察觉到当地官员有可能欺君,更不明白夏言牵扯进了什么事。
但总归与张骢有关。
朱厚照摸了摸胡子,叫老二去吧,这样,好看看他夹在老大和张璁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第八百二十六章 公心私心
“就算裕郡王所料出了差错,大殿下也不必如此动怒的。”
载垨的府中,姜雍、蒋冕和余承勋三人又在苦口婆心的说着。
载垨还未出宫便对载壦恶语相向,这件事发生在宫里,朗朗乾坤的叫人不知道也难。
蒋冕觉得皇长子这样的做法有失身份,偏偏正德皇帝是天纵之才,大抵这等人是最受不了蠢人的,因而拼着违反上下尊卑,也要多说这么一句。
载垨这时虽消了怒火,但想到自己平白惹父皇不快,吃了个大大的暗亏,心中始终如一根刺一般。
他还很少在君前有这样拙劣的表现呢。
所以不耐烦的说,“行了行了,我不再怪他就是了。”
不过之后在具体事情的态度上,自然还是更加偏向面前的这些臣子,他那个二弟也实在是不靠谱。
蒋冕为了当好这个老好人,事后又到载壦的府上去做和事佬。
老大和老二始终是绑定在一起的,这个局面不能破,否则连自己的亲兄弟都团结不了,落在皇帝眼里会如何看?
不过他扑了个空,
宫里来宣召的公公也扑了个空,正着人去找呢。
蒋冕本来也想等等,但听说是皇帝召见,自然是放弃了今天见二皇子的打算,毕竟载壦回来了,也没时间听他多说。
只是不知道皇上单独召见二皇子是为何事……
蒋冕心中有些担忧,这兄弟两人之间的嫌隙还没完全摆平,这个时候面见天子可别有什么问题才好。
事实上,载壦也不是躲着人,他这会儿正在梅府呢。
不过不是为了他的舅舅,而是为了他的外公,平海侯梅可甲。
梅可甲已经六十多岁了,虽说这一身绣了猛禽的紫色袍服甚为光鲜亮丽,但是他年老体衰,精神衰微,不仅腰背佝偻,脸上皱纹也如沟壑一般,真叫一个老态龙钟。
讲起话来也是让人觉得一直有一口老痰咽不下去。
人要服老,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从浙江回来不干了。
回府之后,就侍弄些新鲜玩意儿,载壦这是来孝敬他来了,而手中拿着的是一个精美绣包,倒到桌子上的则是细细密密的白色沙粒。
梅可甲一眼便认识,“这是细盐?”
细盐的研制、生产已经于几年前被大明科学院搞出来了,不过方法上只是简单的溶解过滤,然后磨碎,应当是还有一些杂质,但在卖相上确实比以前直接晒出来的粗盐要好的多,这几年间也大受达官贵人的喜爱。
“虽然很像,不过这不是细盐,而是糖,是甜的。”
“喔?”梅可甲眼神一动,虽说现在时不时的就有稀罕东西,不过像盐一样的糖,他还是没见过呢,于是上手点了一下,再蘸到嘴里。
“真是甜的。”
载壦笑了笑,说:“这是于民间收集到的制糖法,叫做黄泥水淋法,可以将蔗糖提纯,使其甜度大增,而且色白肉细,口感绝佳,外公以为如何?”
“好!好!”
中国人的吃糖史经历了直接从自然界获取,之后再在常年累月中进行提纯的过程,和制盐一样,都经历了很多年的发展。
早在商周时期,就有‘周原膴膴,堇荼如饴’的记载,实际上说的就是自然界的一些菜有甜味,大概率应当是麦芽糖。
不过糖大部分时候都是奢侈品,因为制作起来费时费力,而且吃饱肚子都不容易,不可能再把能吃的东西拿出来熬糖。晋代时,王恺曾用饴糖刷锅,以此“炫富”。
宋代时制糖的技术进一步发展,可以制造冰糖,但是不像冰霜那样洁白,因为含有杂质而呈紫色或黄色。资深甜党苏东坡曾写诗盛赞“冰盘荐琥珀,何似糖霜美”,说的就是那种琥珀色,也有点类似于现在的红糖。
到了明代之后,《天工开物》曾记载过一种方法,可以将深色的蔗糖“净化提纯”,使其变得洁白晶莹。后来一直到民国,中国人都是用这种方法来获取白糖。
而这样的商品在当下拿出来,想都不必想肯定又是价格奇高的奢侈品。
“外公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让公司试制,然后将产品高价卖出去是吧?”
载壦没有否认,“大明南洋公司最为合适。”
梅可甲琢磨了一下,“你不自己向皇上呈递吗?这也是你的一份孝心呐。”
“送与外公,叫外公欢心,也是我的一份孝心。”
“和老大闹了别扭?”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载壦略微有些无奈,“这东西原是应该给让大哥呈献于父皇,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