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选择了最稳妥的策略,以国力碾压,氐秦更没有多少机会。
除非苻坚能打出一场决定性的大胜,为内部变革争取时间。
刚说到氐秦,西边就有动静来了。
亲卫捧着一封信小心翼翼的呈上。“将军,西边有密信至!”
高弼、慕容农识趣的侧过身。
慕容垂读完信,眉头却不由皱了起来。
信不是苻坚送来的,而是慕容德、慕容楷的问候之语,也就诉说燕国灭亡后的惨状,慕容氏惨遭屠戮,满门尽灭者甚多,却被推到翟鼠、库傉官伟身上。
连慕容恪的尸体都遭到了侮辱,被用来打击龙城守军士气。
慕容恪对他恩重如山,无论如何燕国都是故国,罹难之人不是他的舒叔伯,就是他的侄儿。
“哧啦”一声,缣帛被撕成两瓣。
慕容垂取来火石,烧成灰烬。
“父亲?”父子连心,慕容农第一时间觉察到慕容垂的郁闷。
慕容垂道:“玄明、景范已投苻坚,受其恩遇。”
高弼神色一动,“是否劝明公归秦?”
“那倒没有,只是诉说国破家亡之苦怨。”兔死狐悲,燕国覆灭,慕容垂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既分属两国,还是少些联系为妙,王景略一向忌惮明公,若事情泄露,只怕……”高弼后半段话咽了回去。
慕容垂名气太大,在梁国太显眼,又没什么靠山,很容易遭到排挤和中伤。
梁国虽政治清明,但也有诸多派系,朝中分士族、寒门、尚武堂,军中亦有几股势力。
王猛在军中、朝堂实力强大,又刚刚得到了假节钺之权,可代替君主出征,斩杀节将之权。
“这梁国处处防范我等,不如借此机会投奔氐秦!”慕容农低声道。
“啪”的一声,慕容垂转身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我慕容垂何以生了你这蠢材?再出此不忠不义之言,定斩不饶!”
今时不同往日,一旦慕容垂投秦,只怕还没动手,三千黑云甲士就能要了他父子的命。
在邺城的家眷也将无遗类……
这封密信只是慕容德、慕容楷送过来的,苻坚都没表态,就这么过去,岂不是太轻贱了?
再则,慕容氏一部在秦,一部在梁,无论将来如何,都不至于灭门。
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中,这个道理再简单不过,慕容农却不知道。
慕容垂的愤怒一大半来自于儿子的愚蠢。
还好,长子慕容令沉敏多谋。
“大梁一统天下之势已成,他日封妻荫子荣华富贵不在话下,切不可自误也!”还是高弼脑子清醒一些。
“先生所言是也!令各部深沟高垒,依令而行。”慕容垂还没糊涂。
军令传下,万余镇军开始挖掘土地。
后方洛州趁着农闲,征发两万青壮,输送粮草,伐木掘土,协助打造营垒。
不数日,五座营垒拔地而起。
慕容垂白日训练镇军,晚上与黑云甲士同寝,以增进感情。
山上秦军惶恐不已,却不敢轻易出战。
几日后,关上的兵力增加,漫山遍野都是斥候,五步一哨,十步一岗。
与此同时慕容德、慕容楷的密信又来了……
第五百七十四章 秦晋
“慕容垂与关中有密信来往?”王猛双眼一亮。
“经过潼关大营和长安细作确认!”校事拱手道。
“唔,知道了,尔等不可声张,继续打探。”
“唯!”校事拱手退下。
薛强笑道:“几封密信并不能确认慕容垂谋反,或许是关中离间之计。”
慕容垂与慕容德是亲兄弟,通几封密信再正常不过。
而细作这么快打探到消息,很有可能是氐秦故意放出的消息。
王猛来回踱了几步,“慕容垂既能背叛故国,为何不能背叛大梁?”
虽说慕容垂为形势所迫,但背叛故国始终是他抹不去的污点。
“莫非都督欲借此除之?”薛强与他多年故友,心意相通。
“慕容氏迟早为国家之患,慕容垂不反,其他慕容氏会推着他反!”
“然则陛下爱惜慕容垂之才,都督除慕容垂,若操之过急,反而逼他投秦,以今日大梁形势,人心安定,士民安康,慕容氏难以成事。”薛强劝道。
王猛哈哈一笑:“吾岂是鼠肚鸡肠之辈?苻坚欲离间慕容垂,吾亦可反间之,破秦之机,或许就在慕容垂身上!”
“此事风险极大,一旦慕容垂首鼠两端,我军危矣。”
慕容垂会不会真心替大梁卖命还两说。
王猛道:“慕容垂受陛下重恩,位列左将军,彼家眷、子嗣皆在邺城,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灭国之功,足以令其名垂千古,天下大势已定,梁秦强弱已分,慕容垂从或不从,借无关紧要。”
慕容垂即便投秦,也影响不了天下大势。
反之,慕容垂留在梁国,有灭国之功在身上,前途不可限量。
“以利固其心,以势迫其行,慕容垂不敢叛也!”薛强赞叹道。
王猛轻蔑一笑,“即便慕容垂叛乱,吾亦能灭之!”
此言若是出于他人之口,自然贻笑大方,但出自王猛之口,无人怀疑他能否做到。
李跃将慕容垂调往前线,又给王猛假节钺之权,为的就是压制慕容垂。
一物降一物。
“那么,围堵蒲坂,可以暂缓?”薛强道。
“关中人物极多,一个慕容垂难以成事,变数且多,日后决战,仍在蒲坂,令诸军步步为营,困住蒲坂!”王猛没将所有希望全押在慕容垂一人身上。
氐秦虽弱,仍有一战之力。
真正决胜,还要靠正面战场。
慕容垂充其量只是一支奇兵,扰乱氐秦部署……
襄阳迎来了一位特殊客人。
苻融容貌俊美,身材修长,谈吐风雅,大得荆襄将吏之心。
魏晋一向好姿仪,好名士。
但凡相貌出众者,都会得到他人的敬重。
苻融褒衣博带,峨冠玉带,更是深得荆襄名士之心。
连桓温都大为赞赏,“未想关中竟有如此人物!”
“大司马名震天下,关中父老亦深为仰慕,在下兄长亦常言天下风流人物,无过桓大司马也!”苻融自幼能言善辩,惊才绝艳,下笔成章,耳闻则诵,过目不忘。
“哈哈,天王谬赞矣!”桓温最喜名士做派,苻融投其所好,是以气氛极为融洽。
见火候差不多了,苻融直奔主题,“如今天下,一强二弱,秦晋若不能结盟,必为梁国一一剪灭,秦愿奉晋为正朔,成两家之盟好,效仿三国之吴蜀,共御强梁,一方有难,另一方支援,齐心协力,成三足鼎立之势。”
前次北伐失败之后,桓温痛定思痛,不敢再轻言北伐,全力防守,休养生息,只想守住江东半壁江山。
然则梁国步步紧逼,动不动就威胁出兵,军事讹诈。
这段时日,还弄出了《晋书》,晋朝都没灭,晋书就先出来了,提前给江东送葬……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梁对秦是伐兵,对晋则是伐心,一寸一寸夺取晋室的正统。
这两年不断有江东士人北投梁国,再这么下去,江东的人心也就散了。
“汝家无故攻我汉中、蜀中,如何结盟?”一旁的郗超声色俱厉。
结盟可以,但怎么结,大有门道。
苻融云淡风轻,并未被郗超的厉声所慑,“此一时彼一时,当年大司马亦北伐关中,伤我将士甚重,既然我兄长都愿放下仇隙,大司马海内名士,何必纠结于往事?为表诚意,秦愿归还蜀中!”
“归还蜀中!”
其他将吏窃窃私语起来。
桓温亦脸上一喜,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也!
如今的他正缺这种功劳,弥补北伐失败造成的影响。
不过郗超却并不上当,“蜀中原本就是我家囊中之物,随时可取之,何须你家归还,真若有诚意,不如将汉中一并归还!”
汉中的意义比蜀中强多了。
苻融察言观色,知道桓温早已心动,两国结盟早已势在必行,桓温不过是想趁机多拿一些而已,当即冲桓温拱手,“汉中乃关中门户,大司马拿汉中,伐梁耶,伐我耶?在下诚心而来,未想大司马拒之千里,大伤远人之意,岂不闻辅车相依、唇亡齿寒之理?”
郗超与桓温对望一眼。
氐秦肯定不可能将汉中拱手让出,真若如此,苻坚这个天王也就当到头了。
交出蜀中,对苻坚威信影响甚大。
“博休言重了,晋秦结盟,势在必行!”桓温直接给这次谈判定了基调。
一个有雄心壮志之人,岂肯束手待毙?
桓温虽然屡战屡败,却从未忘记过兵败之耻之恨。
当年桓温年仅十八,为报父仇,枕戈泣血,置刃杖中,混入仇人家中,手刃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