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李时勉微微睁大眼睛道:“他……他何时病的……”
“李公您赴任之前……”书吏老老实实地回答。
这一下子……似乎全明白了。
果然不愧是太常寺卿,永远都不会立于危墙之下,也永远不会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
李时勉道:“我今日就住在此,我不信……不信……”
书吏没吭声,其实李时勉对这个书吏而言,已是位高权重,二者之间的地位,可谓是天壤之别了。
可在此时……书吏甚至懒得去和这位新少卿周旋。
“我要……我要请陛下……请陛下……不,锦衣卫……锦衣卫呢,这里有人作乱,应该请锦衣卫来平乱。”
李时勉大呼着,他扯着书吏道:“你……你快修书,叫人送去……送去南镇抚司,送去给都督张安世,说是……这儿出了乱贼……快去……”
书吏只笑了笑,随即用力掰开了李时勉扯着自己的手,作揖,而后一溜烟的跑了。
李时勉愣了愣,随即像是一下子无力地坐在了原地,整个人呆呆的,脑海里,竟是空白。
理智告诉他,他现在就是跳进了黄河也洗不清。
何况……这些人,压根在乎的不是真相,他们要的……其实不过是出气而已。
想当初,他鼓弄风云,操纵舆论。
可谁曾想到,没多久,竟被反噬。
他现在只剩下……身败名裂,如今……只怕什么都不剩下了。
他打了个寒颤。
天……渐渐的黑了。
许多人下值。
下了值的太常寺官员,冷漠地走出了衙口,而后将乌纱帽和官袍一脱,立即混入许多读书人之中,也跟着咆哮:“李贼出来受死。”
“今日不杀此国贼,天理何在?”
……
人潮涌动。
所有人都不肯散去。
越是等待,大家越不觉得心寒,甚至觉得浑身热血沸腾。
这么多日子以来的担心、害怕,委屈,如今都变成了冲天的怒火。
这时……有人大呼一声:“人来了……他出来了……”
这一下子,更是人群骚动,许多人骂骂咧咧,眼中溢满了愤恨之色,甚至有人开始攥紧了手里的石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从太常寺冲出来的人,肆意地放声狂笑。
他蹦蹦跳跳的,抱着自己的乌纱帽,披头散发地出来。
有人激动地大声道:“没错了,这就是这李时勉。”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怒不可遏。
却见李时勉继续蹦蹦跳跳地走出来,披头散发地狂笑道:“呀,你们在玩什么?你们陪我玩吧。”
“……”
李时勉依旧蹦跳着。
就在有人恨恨地要冲上前。
李时勉却直接当着所有人,宽衣解带,而后……开始便溺。
呲呲呲……
这一道银光,奔着当面的读书人尿了一身。
这读书人气愤地破口大骂。
李时勉嘻嘻笑道:“晚上好,我已不是小孩子啦,我晚上也可以出去玩,带我出去玩。”
“……”
李时勉也不抄起马裤,只继续蹦蹦跳跳,众人纷纷后退。
他又道:“热,好热……”
当下……开始脱衣。
没多久,直接脱了个干净……而后开始狂奔。
众人像是突然从呆愣中反应过来,猛地叫道:“别让他跑了。”
可谁料,到了街角的时候,李时勉突然顿住,而后蹲下,盯着地上的一坨马粪,笑嘻嘻地道:“这个可以吃吗?我还没吃晚饭。”
众人:“……”
接着,他们看到了不堪入目的一幕。
许多人只觉得胃液翻滚。
李时勉哈哈大笑,脸上显露着得意之色,嘴上还残留着某些黑乎乎的东西,欢快地叫着:“好吃,好吃……真好吃……你们也来吃,都来……”
他说罢,赤身……便又兴高采烈的朝着街尾,狂奔而去。
众人:“……”
一旁躲在暗处的锦衣卫,个个无言。
良久,那千户皱着眉头,像是很努力地思索着什么,挠挠头道:“这家伙……他这是效仿谁?”
回头,见诸校尉一个个绷着脸,噤若寒蝉的样子。
“咳咳……”千户咳嗽,像是说中了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第347章 狠人还有文化
一封封的奏报送到朱棣处。
朱棣忙命人召张安世觐见。
等到张安世见了朱棣,咧嘴一笑道:“陛下……有何吩咐?”
朱棣瞥了他一眼,道:“听闻有许多读书人滋事?”
“是。”张安世收起笑脸,摆出一副悲愤的脸孔道:“闹的很凶,还打死了人,竟还将人逼疯了。”
朱棣道:“逼疯……”
张安世自己也麻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朱棣见他面带难色,反而追根问底:“怎么逼疯,如何疯的?”
“是那李时勉……”张安世苦笑着道:“他……他……”
“他怎么了?”
张安世难以启齿的样子:“他不知什么缘故,竟是在街上裸奔……吃粪……”
朱棣本是听那李时勉“疯”了,倒是露出几分笑意。
可笑容是短暂的,转眼之间,朱棣的脸就拉了下来。
张安世埋着脑袋,这殿中出奇的尴尬。
朱棣背着手,抬着头,沉默了很久,才道:“是真疯吗?”
张安世无奈地道:“这就不得而知了。”
朱棣叹了口气道:“朕料他必是装疯卖傻!”
张安世道:“陛下……这何以见得?”
这头话音刚刚落下,一道杀人的目光,骤然之间,就落在了张安世的身上。
张安世人都僵住了,立即道:“对对对,一定是装疯卖傻的,陛下……此人不可留。”
“罢了。”朱棣拂袖道:“这件事,你打算如何收场?”
“得让他们乱一阵子。”张安世道:“现在许多读书人还有士绅,怒火无处发泄,与其让他们对抗新政,倒不如……让他们自己乱起来。”
“怎么乱?”
张安世笑了笑道:“鱼目混珠。”
朱棣诧异地看着张安世。
张安世笑吟吟地接着道:“这只是一个开始,臣还准备了一个组合套餐,陛下请看……”
说着,张安世直接从袖里取出了一长串的清单出来,道:“这儿……臣命锦衣卫拟定了一份名册,按着这名册里的读书人,还有士绅……上头……抛出消息。”
“嗯?”朱棣取过名册,眯着眼,细细看起来。
上头密密麻麻的,竟全是各种人名,其中涉及到的有大臣,有大儒,有士绅。
朱棣边看边问:“这……抛出什么消息?”
张安世便道:“比如那个御史刘德,臣说他勾结了臣,暗中给臣透露都察院的动向。”
朱棣下意识的就道:“他透露了吗?”
张安世道:“没有。”
朱棣道:“那为何说他透露了?”
“此人能言善辩……”
“能言善辩,岂不是……反而可以澄清自己的清白?”
“问题就在这里,他能言善辩,可说服的人是有限的,就是要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读书人之间,必有人信服他的,也有人认为他是巧舌如簧,实际上和锦衣卫息息相关,因而……才会闹出更大的争议。说穿了,事实的真相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有自己想要的真相,就会产生争议,会有龌龊……”
朱棣挑眉道:“就靠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