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巧了,这时候吐蕃入侵大唐,朝廷要选一个主帅迎敌。
刘仁轨虽然是名相,但也有不厚道之处。他明明知道李敬玄不通军事,还是向唐高宗举荐了李敬玄。
唐高宗虽然是明君,但也有自已的小心思。
李敬玄担任吏部侍郎、吏部尚书十几年,又当了宰相这么多年,门生故吏遍布朝廷,有“李半朝”之称。这种人就算再没野心,不打压一下,也太危险了。
于是乎,尽管李敬玄百般推脱,李治还是强烈要求。他甚至说:“国事为重,个人为轻。刘仁轨乃是知兵之人,如果他认为这场仗应该是朕去,我都会去。你难道比朕还金贵?”
李敬玄没办法,只能是挂印出征。结果,他不负众望的打了败仗,出乎所有人预料的,连打了两场大败仗。要不是在这场战争中,名将黑齿常之崭露头角,整个战局将完全崩溃。
在这两场大败仗中,安戎城落入了吐蕃之手。可以说,此战非战之罪,完全是被大唐朝廷的内斗拖累的。
安戎城丢的容易,取回来就难了。直到今日,此城还是在吐蕃人的手中。
崔耕沉吟半晌,苦笑道:“若能攻下安戎城,本王当然高兴。但是,此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朝廷之前曾经几次派出数万兵马攻打,结果非但徒劳无功,反而损失惨重。”
杨钊道:“岭南王勿忧。小人认识一个人,可以令安戎城主动开门。”
“哦?此人是谁?”
“他叫章仇兼琼,现为益州司马。”
崔耕眼前一亮,道“哦?章仇兼琼?杨钊,你实话实说,这攻取安戎城的妙计,是你想出来的?还是他想出来的?”
“呃……是他想出来的、”杨钊道:“小人认识蜀中大豪鲜于仲通,要不是鲜于仲通的接济,我被革职后,早就饿死了。就在三日前,鲜于仲通又把我引荐给了章仇兼琼。章仇兼琼在酒席宴间,喝醉了,偶然间提出了此事。”
“这样啊……恐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那言外之意,当然是章仇兼琼在装醉了。
崔耕也理解章仇兼琼的心理,现在剑南道的主政之人是上官婉儿和牛仙客,章仇兼琼若直接跟自已联系,恐怕引起这二位的不痛快。
上报给上官婉儿呢?又恐怕上官婉儿把自已的功劳昧了。于是乎,拜托杨钊行事。杨钊现在无官无职,既难掩章仇兼琼的功劳,又能让章仇兼琼对牛仙客和上官婉儿有个交代。
但不管怎么说吧,章仇兼琼在历史记载中,真是个人才。崔耕稍微一转念,就命人传章仇兼琼、
这是和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一见崔耕就恭谨地跪倒在地,道:“末将参见岭南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章仇将军请起,赐座。”
“谢王上。”
章仇兼琼坐在一个小凳上,深感自已这步棋走对了。瞧瞧,现场都是谁?李泌,王爷的亲儿子。杨玄琰,王爷的干儿子。这俩人都站着呢,自已却有一个座位,这是多大的荣耀?
章仇兼琼微微一欠身,道:“不知王爷诏微臣前来,到底所为何事呢?”
崔耕道:“本王听杨钊说,你有办法攻下安戎城。不知可有此事?”
“微臣确实有办法。”章仇兼琼解释道:“微臣买通了一个吐蕃人,此人叫翟都局,负责安戎城东门的守卫。只要他们给咱们开门,这安戎城不就拿下了吗?”
崔耕猛地一拍大腿,高兴地道:“好,若能果真拿下安戎城,本王定给你章仇兼琼计首功。”
“可是……”章仇兼琼咽了口吐沫,道:“不敢欺瞒岭南王,就算攻下了此城,咱们恐怕也难以守住。再攻城之前,咱们最好先想想如何守住此地。”
“嗯?此言怎讲?”
“安戎城内,原来有一泉眼,可供全城的军民使用。但是,吐蕃攻占该城后,将那泉眼完全破坏,改从城西引水食用。这样,咱们大唐来攻,无法断吐蕃人的水源。但若是吐蕃大军一至,可以截断咱们唐人的水源,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这样啊……”崔耕沉吟道“将那泉眼再次掘开如何?”
章仇兼琼摇头,道:“完全不可能。那泉眼乃是安戎城的命脉所在,吐蕃人破坏的非常彻底。”
“这样啊……”崔耕看向李泌道:“你对于打井之事,擅长不擅长?”
李泌傲然道:“打井的关键在于算定水脉,我自认为不落人后。”
“什么啊”章仇兼琼苦笑道:“安戎城内全是石头,根本就没法打井。岭南王这样想,可是错打了算盘。”
崔耕却道:“那却不然。泌儿啊,本王以为,你立功的机会……来了!”
第1337章 狭路勇相逢
章仇兼琼咽了口吐沫,道:“王上,功城略地这种粗活儿,末将来干就行了,您只须在成都城静候佳音即可。”
崔耕微微一笑,道:“怎么?你没把握?”
“末将当然有一定的把握。但是……”章仇兼琼苦笑道:“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那翟都局万一反悔,王爷就是掉了一根汗毛,末将也承担不起啊!”
“本王没那么金贵。”
略顿了顿,崔耕转移话题,道:“听说章仇将军乃是秦朝名将章邯之后?”
“正是。当初某家祖上章邯在巨鹿之战中败余项王之手,幸得项王开恩免死,并受封雍王。后来,汉高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先祖死守废丘,城破自尽。老祖宗得罪了汉高祖,后世子孙只得避居仇山,以章仇为姓。”
“还是的啊。章家祖上章邯名震天下之时,我崔家祖上却籍籍无名。崔某人比章仇将军,又能高贵上几分?这安戎城关系到,吐蕃、剑南道与南诏的大局,本王又岂能不身先土卒?”
“呃……王上高见。”
其实,章仇兼琼对崔耕的话,颇为不以为然。能不能攻取安戎城的关键,在于翟都局是否如约反水。岭南王是否能亲临战局,鼓舞土气,并不是什么关键因素。既然如此,崔耕一身系天下安危,又何必轻身犯险呢?
但是,崔耕都口不择言地吹捧章仇家的老祖宗了,章仇兼琼人情练达明哲保身,不敢再劝。
至于崔耕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是对此战有绝对的信心,想趁机加点名望。
在历史记载中,正是章仇兼琼贿赂了翟都局,才破了安戎城。不过,按照正常的历史,此事是发生在二十年后。
所以,崔耕当初以为,现在章仇兼琼恐怕还没跟翟都局联络上,没想到这方面去。
现在,在章仇兼琼觐见时,听到“翟都局”三个字儿后,他当即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这个计划。
当然了,崔耕今日前来,不是要抢夺本应属于章仇兼琼的功劳,而是抢另外一场功劳。而这个功劳,章仇兼琼承担不起。
说话间,三更天已至,章仇兼琼道:“时辰到了,咱们要不要……”
“动手!”
“遵旨!”
两千唐军精锐部卒,整顿队伍,往安戎城方向而来。
半个时辰后,但见两座高山耸立,悬崖高~耸,峭壁林立。中间山势略微平缓之处,还修筑着一个石城。若从此处经过,非得经由此城不可。
杨钊倒抽了一口凉气,低声道:“这就是安戎城?看这山势,每次最多攻上去十数人,还难以使用重型器械。若要强攻此城,不知得付出多大的代价?”
崔耕苦笑道:“那就只能拿人命填了。若敌人没有援军,两万人就差不多。但若是有援军,基本不可能。”
“诶。”杨钊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道:“安戎城两边不远,似乎有一段坡势稍缓,如果绕过去,岂不能将此城包围,咱们也破坏他们的水源。”
“拉倒吧!”章仇兼琼不以为然地道:“那地方就在弓箭的覆盖范围内,安戎城外别的少,就是粮食多,弓箭多,投石车多。从那过人,就是活靶子,还不如攻城呢。”
没错,章仇兼琼是通过杨钊,才得以觐见崔耕的。但是,说穿了,杨钊和杨玄琰不过是个远房亲戚而已,没那么亲贵。现在章仇兼琼的目的已经达成,杨钊却挑自已计策中的漏洞,就没必要惯着他了。
杨钊不服气地道:“那要是不惜一切代价呢?我就不信,一个人都过不去。”
“死上几万人,兴许能过去一两千人,这买卖你干啊?”
“行了,莫吵了,攻城要紧。”崔耕微微一摆手,道:“章仇将军,现在看你的了。”
“您就请好吧。”
章仇兼琼瞪了杨钊一眼,离开队伍,往半山腰爬去。
“咕咕咕,唧唧……咕咕咕,唧唧……”他将右手塞入口中,发出了三长两短,两声鸟叫。
功夫不大,山城上有回应传来,道:“汪汪,喵喵喵。汪汪,喵喵喵。”
成了!
跟商定的暗号完全相符。
章仇兼琼往后微微一摆手,顿时有两百土卒紧紧跟上。这些人的后面,大唐的兵马又分成数股,紧紧跟随。
吱扭扭~~
城门开了!
两百土卒鱼贯而入,没有引发任何激烈的战斗,后续人马不断进入。
崔耕率领五百人最后压阵,道:“咱们也走吧。”
“王上!”李泌劝道:“城中情况未知,您还是待章仇将军得手之后,再进城吧。”
说实话,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李泌总感觉自已这个便宜爹行事太草率了,有点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比如上次章仇兼琼献计的时候吧,难道不该把翟都局的情况,详细问个清楚吗?一个吐蕃人,怎么就那么心甘情愿背叛母国,投靠剑南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猫腻?章仇兼琼为人如何?到底可不可信?万一出了岔子怎么办?
可自已的便宜爹呢,却直接应允。
还有这次,自已的便宜爹根本就没必要亲临现场,这个就暂且不提了。现在,他怎么又那么不小心呢?何必急着入城,等一切安排妥当了再入城不好吗?
然而,崔耕依旧没有理会他的建议,道:“本王相信章仇将军,料也无妨,大家跟我上。”
杨玄琰也道:“俺相信父王的判断,应该没啥危险。”
李泌人微言轻,只得眉头紧皱,和大家一起,踏上了山路。
与此同时,城内已经喊杀声一片。
崔耕等人继续行进,快到城门处之时,有一小校快步跑来,道:“启禀王上,城内的抵抗激烈异常!章仇将军难以攻克城主府,到底是退是进,请王上定夺。”
“不能进啊!”李泌道:“按情报,安戎城中仅有一千守军,也算不得多么精锐。咱们有心算无心,应该遇不到多少抵抗。可是现在,敌军纵然被偷袭,还能与我军相抗,应该是早有准备。咱们还是速速退兵为好。”
杨钊也赶紧甩锅,道:“肯定是章仇兼琼行事不谨,被什么翟都局骗了。现在不退,悔之晚矣!”
“这个么……”
事到如今,崔耕的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进攻不顺利,是铁定的事实。可能的原因,一是敌人确实早有准备。至于说,敌人既然早有准备,为何没有趁机将自已等人包围呢?那也好解释,兵力不太充足,不足以将自已的人四面包围。或许他们只守不攻,就是为了引自已入彀。
第二个原因,城中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增加了守军。
表面上看,这种可能性不大,怎么就那么巧,安戎城早不加守军,晚不加守军,偏偏自已来了就增加了?
但是,安戎城只要坚守,唐军就不可能将其攻破,他们又不知道岭南王崔耕来了。何必为了一千余唐军的性命,冒险开安戎城的城门?这个险冒得也太大了点儿,也太不值了点儿、
也许再加一把劲儿,安戎城就会被攻克。但若退兵,可就放弃了这千载难逢的收回安戎城的机会。
战争这种事,很少有情报齐全的情况在。事到如今,也只能靠自已的判断了。
到底怎么办?
正在崔耕为难之际,又有一小校飞奔而至,道:“章仇将军请问王上,到底是战是走。再过一会儿,实力空耗,恐怕走都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