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齐声答应,将岭南王视若神人。
在群情激愤中,崔耕下令,将黑水教的蹈浪护法梅七如凌迟处死。
然后,他命人宣读了黑水教的种种罪状,甚至让几个受害人上了祭鳄台,如同“诉苦大会”一般,控诉黑水教的罪恶。
黑水教连黑店都开,各种坏事干的相当不少,甚至有些案子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百姓们听完了之后更加激动,崔耕又命人将这些日子抓得黑水教头目以及与之勾结的官员押上台来,明正典刑。
最后,崔耕宣布,改恶溪为梅江,以纪念今日之盛事。并且赋诗一首:“一路谁栽十里梅,下临溪水恰齐开,此行便是无官事,只为梅花也合来”。
自此,潮州的鳄鱼之乱彻底结束,岭南道的黑水教之乱也就此平息。
废话,岭南道有见得着冤鬼,救得了蝗灾,求得到仙种,驱得了鳄鱼的岭南王在,谁还会信什么黑水神啊?
连带着,当初崔耕焚烧祭文时没有任何异状的事儿,也在人们脑海中被自动修正了。
有人说自已看到了天花坠落地涌金莲,有人宣称自已见到了天兵天将现于云端,还有人说崔耕宣读祭文时有雷声相应,念完之后,天边现七色彩虹。
当然了,崔耕正是追求这个效果,才宣称自已能够用祭文驱除鳄鱼的。
倒不是他喜欢在岭南道装神弄鬼,而是百姓愚蒙,岭南道黑水教徒众多,非常不好处理。
你说一千个一万个黑水教不可信,还是会有很多人选择相信。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些人就会成为作乱的种子。
这么多人,总不能都关起来吧?
在后世,破除迷信的办法是让科学大行其道,现在没这个条件,崔耕也只能简单粗~暴地塑造一个新神了。
“信崔耕教”就是最大的邪教,大树底下不长草,没什么黑水教、白水教存在的土壤。
至于崔耕除鳄的办法,当然不是靠那篇祭文了。
事实上,这篇祭文也不是他写的,而是抄了唐宋八大家之一的韩愈的作品。
当时,韩愈来潮州任职,见此地鳄鱼为害百姓,就写了一篇《祭鳄鱼文》焚了。
史有所载,“祝之夕,有暴风雨起于湫中。尽数日湫水尽涸,西徙于旧湫西六十里。”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韩愈祭祀完毕之后,马上就起了一阵狂风暴雨。
大雨连下数日之后,人们惊奇的发现,这鳄鱼竟然真的搬走了,不再为害百姓。
韩愈当然不会什么法术,他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恶溪中的鳄鱼并非淡水鳄,而是咸水鳄。淡水鳄对温度变化不敏感,久居一地,分布范围狭窄。咸水鳄对温度非常敏感,经常迁徙,活动范围广泛。
韩愈所生的年代,正是前后几百年内,潮州气温最低的时代。
整好他祭祀鳄鱼的时候,连下了几天大暴雨,气温更是降低。那帮子咸水鳄被冻得受不了了,干脆搬家了事。
一个例证就是,二十八年后,气温升高,这帮鳄鱼又回来了。有个叫李德裕的官员来到潮州,“经鳄鱼滩,损坏舟船,平生宝玩古书图画一时沉失,遂召舶上昆仑奴取之,但见鳄鱼极多,不敢辄近,乃是鳄鱼窟宅也。”
哦,韩愈写一篇祭文,鳄鱼们就搬家。李德裕就得被鳄鱼们欺负而束手无策?
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韩愈是清官,官声不错。但人家李德裕外攘回纥、内平泽潞、裁汰冗官、制驭宦官,论功绩可比他大多啦!
只有韩愈运气爆棚,整好赶上了鳄鱼迁徙,才能解释此事。
当然,崔耕要把这些鳄鱼赶走,就不能指望气温降低了。其实,他采用的是后世比较成熟的除鳄法。
沈括的梦溪笔谈有记载,“土人设钩于大豕之身,筏而流之水中,鳄尾而食之,则为所毙”。
简单地说,就是将铁钩附着在大猪的身体里,鳄鱼囫囵吞枣,吃了铁钩,内脏受伤,必死无疑。
另外,明清时期还有一除鳄之法,是用矿灰撒入鳄鱼密集之地,令其中毒。
崔耕明里写祭文驱赶鳄鱼,暗中却用这两个办法行事,这才造成了祭文一出,鳄鱼退散的效果。
不过,没有气温降低这个大杀器,零星鳄鱼总是能够幸免于难的。
崔耕最后又人为抬高了鳄鱼的价格和利用价值,不出意外的话,梅江的鳄鱼就此绝种。
对此他可是没半分愧疚,反正到了后世,气温降低,梅江鳄鱼会再次成为传说。
不过……岭南道的问题算是彻底解决了,安南都护府呢?
啪!
岭南王府内,崔耕看了来自安南大都督曲览的公文,猛地一拍几案,道:“实在是不知死活!”
第1216章 隆基欲亲征
黑水教的大本营是在安南都护府,岭南道只是被波及而已。
就在崔耕回到岭南道后不久,就修书一封给曲览,让他注意黑水教的异动。
没办法,崔耕和李隆基是死对头,岭南道又和安南都护府接壤。他若是上表弹劾曲览残暴请求撤换,李隆基肯定会怀疑他别有用心。
原本崔耕想着,不管怎么说,安南都护府乱了,曲览就得倒大霉。自已让曲览对黑水教严加戒备,他总得上点心吧?
然而,这曲览真是又坏又蠢,他不仅对崔耕的提醒毫不在意,而且在这封公文里,直斥崔耕为乱臣贼子,把崔耕的祖宗八辈都骂了十八遍。至于诅咒崔耕不得好死,断子绝孙之类的话,更是再所多有。
最后,他甚至明确地告诉崔耕,自已已经把这份公文另写一份,交给了李隆基,以示自已忠于大唐天子,与岭南道不共戴天之意。
崔耕真是气的肝儿颤,心中暗想,奶奶的,我好心好意的提醒你,你竟然把我的公文当成可向朝廷表忠心的工具!
破屋更遭连夜雨,不久又有几个十分恶心的消息传来:薛讷受李隆基之命,率十万大军攻伐契丹。行军至滦水峡中,遭到了契丹兵的伏击。契丹人前堵后截,并从山上向下攻击,唐军大败,死者十分之八九,薛讷仅与数十骑突围得免。
契丹人声势大振,嘲笑薛讷为“薛婆”,意思是怯如老太婆。
然后,契丹人继续进军,已经取了营州,自立一国。
靺鞨族的乞乞祚荣,在失去自已镇压之后,也带着自已的族人占了方圆千里之地,成立渤海国。
原本张仁愿死守兰、渭二州,契丹人久攻不下,暂时退却。闻听大唐惨败之后,再次出兵四十万,猛攻兰州。
这次吐蕃人起了必得之心,不计伤亡,昼夜猛攻,以防守著称的张仁愿大感吃不消,连连上书告急。
再考虑到安南都护府内的黑水教之乱,大唐的形势竟然是前所未有的险恶!
崔耕明白,这种状况要说和自已全然无关,那也是不公正的。
自已在位的时候,将四夷压制的服服帖帖。去位之后,这些牛鬼蛇神共同发力,大唐的形势简直比开元年间更加险恶。
当然了,对目前这种状况最忧心之人不是崔耕,而是李隆基。
这一日早朝,大明宫,紫宸殿。
群臣叩拜完毕,刚要继续商讨如何应对吐蕃进攻之事。
李隆基阴沉着脸道:“诸爱卿勿复多言,朕意已决,带羽林军、万骑、飞骑驰援张将军,御驾亲征!”
“陛下不可啊!”群臣纷纷跪倒在地,苦苦劝谏。
道理也是现成的,如今大唐虽然四方不靖,但远没到亡国之际。比如薛讷虽然丢了营州,但幽州还是守得挺稳的嘛。
虽然张仁愿告急求援,但朝廷也启用了桂州都督王晙为太仆寺少卿、陇右群牧使,率府兵十万驰援嘛。
王晙是跟魏元忠掰过手腕的人,绝对不含糊,说不定,就能让唐军反败为胜呢。
还有句话大家没说出来——军事政变和打仗是两回事儿,你李隆基御驾亲征,大军是跟吐蕃军打仗啊,还是保护你啊?这不是纯属添乱吗?
群臣们舌辩滔滔,李隆基面色阴沉似水,眼神空洞地望向殿门,似乎神游物外。
直到他们说得得口干舌燥,李隆基才站起身来,道:“诸位爱卿说得这些,朕都懂。但朕所考量的,诸位爱卿却不了解。没错,我大唐现在还勉强称得住,但国库呢?”
现在的户部尚书是刘幽求,他面色尴尬道:“微臣努力筹措,再加上地方各府进献,还勉强支用。”
“哼,现在是勉强支用,但时间久了,就支持不住了吧?谁知道这仗要打多久?更何况……”李隆基眉毛一挑,道:“若岭南王崔耕再趁火打劫,朝廷可还能凑出足够的平叛大军和军饷粮食吗?”
姚崇道:“崔耕一向爱惜羽毛,想必不会做出如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那可不一定。”李隆基深吸了一口气,道:“安南大都督曲览的奏折大家都看过了吧?黑水教之事,朕不知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是,不管此教是真是假,只要崔耕有心,这事儿就能变成真的。若是黑水教作乱,占了安南都护府,崔耕受太上皇之命起兵平叛,可对他的名声有碍?朕到底管还是不管?”
“这……”
此事还真有可能,姚崇也是一阵语塞。
李隆基继续道:“还有,朕登基之后,四夷固然蠢蠢欲动,但各州府官吏就一片忠心了?不见得吧。若朕短时间内稳不住局势,恐怕他们就要起让太上皇复位的心思了。内忧外患之下,朕如何能坐稳这大唐天子之位?所以……”
李隆基深吸一口气,道:“朕只能集中全力,在短时间内打垮吐蕃!诸位爱卿以为然否?”
“……”紫宸殿内一阵寂然无声。
大家还真不好表态。的确,李隆基所言很有道理,但问题是,就算李隆基御驾亲征,也未必能取胜啊。你李隆基再厉害,能有王孝杰和娄师德的组合更厉害?能比李靖还厉害?这一败了之后,大唐江山就更有倾颓之忧。
姚崇见不是事,看向了崔日用,道:“崔相,你怎么看?”
没错,因为当初预言准了薛讷的契丹之败,崔日用现在已经升为大唐宰相。
崔日用斩钉截铁地道:“微臣还是那句话,令薛讷戴罪立功,平定契丹之乱。”
李隆基皱眉道:“这个建议崔爱卿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薛讷连契丹人都打不过,又怎么可能打赢吐蕃人?朕信不过他,这个建议崔相勿要再提。”
“是。”
崔日用只得悻悻然的退下。
其实这个建议,是崔耕让崔日用提的。
薛讷可不简单,他就是后世传说中那位“软饭鼻祖”薛丁山的原形。
当然了,真实的薛讷没薛丁山那么桃花运十足,更没娶樊梨花、窦仙童什么的,人家打胜仗是靠自已的真实本领。
在历史记载中,经历了契丹之败后,李隆基虽将其削职为民,但仍允许他以白身统带大军。
最后薛讷大破吐蕃,名望不在乃父薛仁贵之下。
但是,历史上的李隆基,通过唐隆、先天两场政变,夺了天下,登基之后事事顺遂,就算薛讷有了小小的契丹之败,也尽可以包容。可现在的李隆基,焦头烂额,兵力捉襟见肘,却不会给薛讷再次证明自已的机会了。
李隆基道:“国事艰难,朕看诸位爱卿也没什么良策了,不如就按朕的意思……”
“陛下!”姚崇忽地打断道:“您的话启发了微臣,我以为,御驾亲征之策可行。不过,这亲征之人却不是您,而是……太上皇!”
“什么?太上皇?”群臣以及李隆基尽皆目瞪口呆。
第1217章 剑南出奇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