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船的引领之下,俞铃的大船终于靠岸。
自有手下之人与市舶司的人报税,崔耕和俞铃等人出了船舱,就要迈步下船。
可正在这时,猛然间——
咚咚咚!
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大批的大唐军土直涌而入。
崔耕顿时心中一凛,暗暗寻思,道:怎么回事?看这架势,难道是……官府拿人吗?
第1067章 和尚打秋风
俞铃家大业大的,要压服众海商,要跟海上的强盗争斗,甚至要令番邦的贵人忌惮。
要说她做的事完全合乎大唐律法,打死崔耕都不信啊!
崔耕不禁暗暗琢磨,若是官府拿到了俞铃违法的证据,甚至牵扯到人命官司,我到底要不要暴露身份,帮她一帮呢?
正在崔耕胡思乱想之际,这伙子军土的主事之人,已经迈步登船。
奇怪的是,此人并非朝廷官员,而是一个衣着华丽、红光满面的中年和尚。
他一登船,就大喊大叫道:“俞寡~妇在哪里,俞寡~妇在哪里,赶紧让她前来拜见佛爷爷。拜的慢了,她可吃罪不起哩。”
俞铃经得多见得广,也并不如何害怕,走上前去,微微一福,道:“妾身俞铃拜见这位高僧。”
“嗯?你就是俞寡~妇?外面都传言你长得漂亮,贫僧还以为是夸大之词。今日一见才明白,哪是夸大啊,世间传闻哪比得上俞小娘子真人的万一?”
那和尚先是大吃了一惊,随即眼睛都乐得眯成一条缝了。
说着话,他竟然伸出手来,往俞铃的纤纤玉指摸去。
俞铃不着痕迹地往旁边一闪,娇声道:“大师,您还没说自已的身份呢,也太没礼貌了哩。”
“呃,倒是贫僧莽撞了。”那和尚摸了摸自已的光头,道:“贫僧法号缘海。”
“源海?”俞铃没听说过这个名号,重复了一下。
缘海解释道:“说起贫僧的名号,你可能没听说过。但是,提起我的老师来,那可是大大的有名。”
“嗯?您的老师又是谁呢?”
“当今的国师释光明。如今我师父在陛下面前甚得宠信,说一不二哩。”
“哦?那大师为何不在京中伺候师尊,却来了广州呢?”
“这就说到贫僧来见俞娘子的正题了。”缘海往四下里看了看,道:“在舱外叙话,难道这就是俞娘子的待客之道。”
“是妾身失礼了。”
俞铃将缘海和尚让进了船舱之内,命丫鬟献上了香茶。
崔耕怕俞铃吃亏,就在她身后侍立。缘海还以为他是俞铃的家丁呢,也不以为意。
略微说了几句闲话之后,缘海和尚直入正题,道:“实不相瞒……贫僧是受了陛下的旨意,师尊的命令,来广州建圣善寺的。朝廷国用艰难,还请俞娘子不吝施以援手。”
圣善寺的来历,无论崔耕还是俞铃都不算陌生。
别管李显和武则天这对母子之间有多少恩怨吧,武则天死后,李显总要显示出孝顺的一面来。
他最明显的表示,就是要建三座圣善寺,为武则天祈福:长安一座,洛阳一座,广州一座。
这些寺庙的工程浩大,耗资甚多,不能同时动工,得依次而建。
长安和洛阳的圣善寺,是慧范和尚建的。可刚刚建成之后不久,慧范和尚就被崔耕弹劾贪污,退出了政坛。第三座圣善寺,也就一直没有动工。
想不到现在,李显竟然将这个工程交给了缘海和尚。
俞铃点头道:“此寺既然是为了则天大圣皇后祈福而建,民女身为大唐子民,自当尽力。不如……我就捐个五万贯钱如何?”
莫看崔耕做生意,一下子就百万贯、千万贯的。其实,人家俞铃肯捐五万贯已经相当不少了。
要知道,广州刺史来打一次秋风,整个港口才能拿三万贯。
缘海道:“行,五万贯就五万贯,俞娘子真敞亮!不像是某些人,敬酒不吃吃罚酒,一次一两千贯钱,奶奶的,当本座是叫花子呢。”
“一两千贯,也不少了吧?”
“俞娘子不用为他们说话,本座自有分寸。”缘海道:“他们真的没钱也就罢了,怕就是怕装穷。最近本座连下帖子,抓了几十个人。嘿……你猜怎么着?”
“怎样了?”
“那些人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当即买房子卖地,给贫僧凑了一百万贯钱。你说,他们是不是贱骨头?”
“呃……贱骨头,贱骨头。”俞铃尴尬地应和着。
佳人心里明白,这缘海和尚特意说起这事儿来,一方面是炫耀,另一方面是威胁自已。
缘海端起茶汤,抿了一口,色眯眯地看向俞铃,道:“俞娘子正当妙龄,却没有男子相伴。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有没有想过那些风月之事啊?”
俞铃面色一肃,道:“大师是出家人,还请自重身份。”
“嗨,这有什么?”缘海和尚满不在乎地道:“佛祖有云,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我谈几句“空”,算什么不重身份了?再者,孔圣人也说了,食色性也嘛。”
说着话,他伸出手来,又要往俞铃的手上摸去,道:“若俞娘子真是闺中寂寞,贫僧甚为乐意帮忙哩。”
俞铃现在坐在椅子上,要想不着痕迹的躲开,已经不可能了。
当即,她拿起茶杯来,往旁边一挡,道:“大师德行高深,看穿了色空本为一体,当然可以随便说。只是奴家要紧守妇道,却不能随便听呢。”
“哦?这话可新鲜了。你一个寡~妇,还有什么顾忌不成?”
“大师这话,可真是老黄历了。奴家以前是寡~妇不假,但是现在,却已经嫁人了呢。”
“嗯?你到底嫁给谁了?”
俞铃伸手一指崔耕,道:“就是……他!”
第1068章 地藏显神通
在新罗,僧人娶妻,虽不常见,但也算不得什么惊世骇俗之事。不过,在大唐,僧人若有什么红颜知已,那是要被罚做苦役的。
所以,临到大唐之前,崔耕已经被俞铃逼着换上了宽袖圆领袍,光头上也带了幞头,一看就是俗人装扮。
缘海不疑有他,眼中凶光一闪,恶狠狠地道:“你是什么人?”
俞铃对崔耕有救命之恩。现在要用他挡枪了,他总不能缩了,只得抱拳拱手道:“不才姓崔名光,就是大唐一普通百姓而已。”
“那你怎么,怎么……娶了俞寡~妇了?何时何地?因何成婚?”
“她守寡,我无妻。就在茫茫大海上,座船之内,我们俩两情相悦,相约婚姻,有何不可?”
“当然不可!因为……因为并无父母之命!”
“俞娘子父母双亡,祖父母已故,婚姻可以自主。至于在下么……”崔耕微微一笑,道:“在下的情况和俞娘子差不多,并且在这船上,还有我的一个族中长辈在。我们约为婚姻,完全符合大唐律法。”
“好,算你小子走运!”
缘海找不着什么漏洞,气鼓鼓地坐下,道:“既然俞娘子已经成亲,那就是本座就是自作多情了。咱们……公事公办吧?”
俞铃微微一愣,道:“莫非除了给圣善寺捐款之外,还有什么公事?”
缘海道:“广州城内,有一座咏春园,是你们俞家的产业吧?”
“那是我俞家的祖产。”
“那就妥了。你们俞家选的这个地方好啊,风水真是好。贫僧决定,就把圣善寺盖在那了。”
“你说什么?”俞铃惊呼出声。
缘海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你没听错,贫僧决定,把那里给征用,为则天大圣皇后盖圣善寺!”
“你……”
“我什么?”缘海脸上泛起阵阵霪笑,道:“当然了,广州城内风水好的地方多了,也未必一定要选在那里。所以,俞娘子,现在就看你的表现,能不能让本座满意喽。”
说着话,又看向崔耕道:“贫僧是出家人,总不能公然和你家娘子成亲。你借我玩儿上个十天半个月的,就可以免一场大难。这个买卖干地过吧?”
大难?!
崔耕和俞铃这意识到,这缘海和尚的目的,没那么简单!
他不仅是想要霸占俞家的产业,而且要栽赃陷害。
若是缘海建圣德寺的时候,从地里挖出来一些有关巫蛊的事物,乃至诅咒武则天或者李显和韦后去死的碑文,顷刻间,俞铃就有灭族之祸。
是,俞铃有着庞大的船队,可以外出避祸。但是,失去了大唐这个大后方,以后的路可就非常不好走了。被新罗、扶桑或者波斯人吃干抹净也不是不可能。
相对而言,对缘海和尚屈服,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倒是两权相害取其轻了。
俞铃干笑一声,道:“缘海大师,其实,妾身就是蒲柳之姿,也算不上多么出色。不如……妾身多供奉您一些钱财,您有了钱,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
“啊,不!”缘海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道:“贫僧不缺钱,还就看上你俞娘子了。不怕告诉你,我阅尽花丛,还能没有一个女子,能赶上你一个手指头的。到底允还是不允,你给句痛快话吧?”
俞铃俏脸微沉,道:“缘海大师,不要做得那么绝。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若在官面上斗,妾身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这样吧,一口价,一百万贯,以后咱么俩各自相安。”
“嘿嘿,小妮子挺有性格的嘛,贫僧喜欢。”
缘海和尚长身而起,道:“多说无益,要么,你三天内乖乖到黄龙寺内上香。要么,就把祖宅给贫僧盖圣善寺,别无他路,告辞!”
言毕,转身就走。
“且慢!”
崔耕跨出一步,举手相拦。
他刚才之所以没说话,是因为还没想出应对之策。
俞铃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不错,钱的作用很大,但在有些事情上,钱财也无能为力。
比如这圣善寺,那是李显建来给武则天祈福的。
这缘海说俞宅的风水好,你说其他地方的风水也不错,这没问题。但是,你能说其他地方的风水远远强过俞宅?
你有什么证据?可能量化?真出了什么漏子,你担得起责任?
别说俞铃买通广州刺史了,就是崔耕亮出真正的身份,都没办法让缘海收回成命。
再说得极端一点儿,李显也不愿意插手这事儿啊。他一插手,若是出了什么漏子,那肯定是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过来,这真是何苦来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