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崔耕扭头望去,却是工部侍郎张说站在那里,满脸愤怒之色。
张说曾经为了保魏元忠,违逆了二张的嘱托,被贬官出外,乃是天下尽知的大忠臣。
这么一指责,崔耕还真有种无法反驳的感觉。
人家说得有道理啊,自已知道李显“和事天子”的名号,觉得这个结果能够接受。
但是,别人可不知道。
在正人君子看来,自已虽然和宗楚客没结成亲,却已经是在和奸贼苟合了。
他打了个哈哈,略有些尴尬道:“其实也没张侍郎说得那般严重吧?突骑施只是疥癣之疾而已,只要咱们大唐腾出手来,随手可灭。”
好吧,跟宗楚客妥协的地太难洗,崔耕也只能选择说突骑施不重要了。
张说冷笑道:“突骑施活剐了我大堂侍御史吕守素,杀陛下钦使冯嘉宾,阵斩大将牛师奖,兵围安西大都护,这还是疥癣之疾?张某才疏学浅,却是看不出来。不如……”
“怎样?”
“崔相您统领兵马,帮我大唐把突骑施给平了如何?既然突骑施是疥癣之疾,给您五万兵马,够了吧?”
“我……”
崔耕还真被叫住阵了,要是五万兵马就能平突骑施,朝廷还能把突骑施留到现在?
事实上,别说五万了,就是十五万,崔耕都没把握!
但是,他刚刚说了,突骑施不过是疥癣之疾,现在不答应下来,那不是相当于自打自脸吗?
这可怎么办?
可正在这时,忽然间——
有一殿前卫土快步而入,手持一卷文书,道:“陛下,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郭都护有紧急公文奏报!金城郡王有紧急奏章呈上!”
所谓郭都护,当然是安西大都护郭元振,至于金城郡王那就是突骑施的国主娑葛了。
二者同来奏章,岂不是前方出了大事儿了?
一时间,殿中人人色变。
李显赶紧道:“快拿来给朕看!”
“是。”
高力土拿过两份奏折,交到了李显的手中。
“嗯?”
李显带着近视眼镜,微微一扫,原本紧皱的眉头就迅速舒展开来。
待他迫不及待得看了一遍后,已经是满脸笑意,道:“皇后,你看看,咱们真是收了一个好女婿哦。”
“怎么回事?”
韦后将两道奏章一看,也是满脸的笑意,道:“古人说,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妾身还以为是夸张之言,观今之事,我大唐之崔相,应与古之先贤比肩了。”
“依朕看啊,有过之而无不及。古之先贤是运筹帷幄之中,二郎却是运筹于京师之中,比他们不知高明到哪里去了。”
……
这对公母这么一吹捧,大臣们都听得莫名其妙。
宗楚客轻咳一声,道:“既是前线军报,是不是应该让微臣这个兵部尚书一观?”
“好,宗相请看!”
“啊?还能这样?”
宗楚客接过高力土递过来的奏章一看,顿时满脸地钦佩之色,道:“崔相,我看咱俩该换一换,这兵部尚书的位子,该是您坐啊!”
一股不祥地预感涌上了张说的心头,盯着崔耕道:“崔相,您究竟背着朝廷干了什么?”
崔耕也是惊讶不已,暗暗寻思,我啥都没干啊,咋就成了诸葛复生,白起再世了?
这突骑施究竟是出啥事儿了?
第934章 娑葛认爸爸
当然了,崔耕为官这么多年,基本的养气功夫还是有的。
他老神在在地道:“只是略施小计而已,说实话,能不能成功,本官也没什么把握。观陛下和皇后如此大喜,想必……那计划成功了?”
“成功了,简直太成功了。”李显道:“高力土,快把那奏折给崔相看看。”
“是。”
崔耕接过奏章一看,不由得叹了一句:“原来如此!”
经过观看郭元振和娑葛的奏章,再加上自已的脑补,崔耕已经把真相拼凑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娑葛大败唐军,兵围兰州城,受震动最大的不是大唐朝廷而是突厥人。
具体点,就是崔耕的大舅子同俄特勤和有过一面之缘的阙特勤。
在大隋朝的时候,由于大隋朝廷的打压和自身的内部问题,突厥一分为二——东突厥和西突厥。
这就是传说中的“裴公(裴矩)一计裂突厥”。
被李二陛下绑来长安跳舞的那位颉利可汗,就是东突厥之主。至于西突厥,是被高宗李治灭掉的。
后来,默咄的哥哥骨咄禄,从黑沙城起兵,逐渐恢复了东突厥。到默咄临死时,其实力已经不亚于颉利可汗时。
西突厥没有完全恢复,突骑施原来乃西突厥十部之一,只能说是稍稍继承了其衣钵。
本来同俄特勤和阙特勤在东突厥打了个不可开交,可突骑施大败唐军的消息传来,他们就有些懵圈儿了——敢情咱们打生打死的时候,没注意到还有这么一个大敌在侧!
其实对于大唐,同俄特勤和阙特勤并不如何惧怕。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呗,唐军又不可能在草原上久留。君不见,东突厥被灭国之后,非常容易就复国了吗?
但是,突骑施却同是草原民族,咱们鹤蚌相争,他来个渔翁得利怎么办?
另外,还有最关键的,东西突厥的王族都是阿史那氏,而突骑施却背离了这一传统。原来武则天所封的突骑施之主阿史那斛瑟罗,现在还在长安养老呢。
不奉阿史那氏为主,简直是大逆不道,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新仇旧恨再加上忌惮加起来,同俄特勤和阙特勤竟然捐弃前嫌,议和了。
双方约定,各出二十万大军,凑足四十万大军,先把突骑施灭了,再来分个上下高低。
娑葛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简直有一头撞死的心。
好么,刚剐了大唐的侍御史,又和突厥结下了死仇,这还有自已的活路吗?
怎么办?
自已倒是想改叫这两位“特勤”爸爸,改姓阿史那,但突厥没改姓认爹的风俗啊。事到如今,也只有看看改姓“李”,管李显叫爸爸行不行了。实在不行,叫“爷爷”也没问题啊!
于是乎,他赶紧撤了兰州之围,送上无数金银珍宝向郭元振求和。
郭元振也不是啥清官,拿了人家的手软,这才和他共同上了奏章,请大唐解突骑施之围。
最后,娑葛还耍了点小聪明。
众所周知,崔耕既是大唐宰相,又是同俄特勤的妹夫,更是名扬天下的能臣干吏。
上次,就是契丹不服,非要和武则天的大周较量较量。结果,崔耕没和契丹肛正面,直接借着突厥兵,把契丹的老巢端了。
这次是不是崔耕故技重施呢?
于是乎,娑葛提出,微臣服了,还请陛下下旨,请孙大圣……啊,不,崔大圣收了神通吧。
另外呢,听说崔相有个儿子叫崔琪,可怜膝下无子,要不……您看我改姓崔,给崔琪当儿子,给陛下您当重外孙成不?
废话,崔琪今年才半岁,怎么可能不是“膝下无子”啊?
能无耻到这个程度,可见娑葛真是亚历山大,为了性命,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
李显和韦后也觉得,崔耕刚说轻描淡写地说,突骑施是“疥癣之疾”,奏章就来了。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儿?这事儿就是他干的!
别管这娑葛是给自已当儿子,当孙子,当重外孙了。总而言之,困扰大家的突骑施问题,迎刃而解了。
崔耕则明白,说这事儿跟自已没关系吧,那是真没关系。但要说有点关系吧,也真有点儿关系。
没有自已的蝴蝶效应,同俄特勤不会来长安看小外甥。不看小外甥,有他在身边保护,默咄就不会早死。
默咄不死,就不会把突骑施放在眼里。
突厥不动手,娑葛大败唐军,李显不愿意继续花钱报复,这事儿也就只能这么算了。
当然了,现在张说步步紧逼,他也只能厚着脸皮,把这个功劳认下来。
崔耕看完了奏章,淡淡地道:“果然情况比我想的要好一些,当初在突骑施,本官和娑葛见过一面,也算是个人物。没想到这几年的富贵,把他的斗志都磨没了。”
张说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地,道:“崔相大才,倒是张某人燕雀不知鸿鹄之志了。”
崔耕道:“哪里,张侍郎是文学大家,又忠心为国,崔某人也是佩服的。”
宗楚客插话道:“那到底如应对置突骑施的请求,还请崔相示下。”
“诶,这事儿不是兵部的活儿吗?宗相难以决断,还可以问陛下。本相越俎代庖,不好吧?”
兵部尚书何等重要,李显以前是让老臣子魏元忠担任的.宗楚客刚才说换位置,只是句震惊之下无心之言罢了,真的事到临头,他可不肯。
再者,现在怎么处置突骑施怎么有理啊,这还用得着人教?
宗楚客赶紧道:“崔相见教得是,此事我兵部当仁不让。”
……
……
散朝后,相王府内,密室中。
李旦面沉似水,居中而坐。
几个儿子李成器、李隆基、李隆基、李隆范、李隆业在侧坐相陪,每个人脸上都没什么笑模样。
同时在座的还有工部侍郎张说、户部侍郎刘幽求、京兆少尹魏知古、右散骑常侍姚挺,王琚、姜皎等心腹。
姚挺原来是李重俊的王府长史,密谋了叛乱。然而实际上,他早已秘密投靠了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