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根海大包大揽道:“成,您就把王小娘子交给我吧,包管万无一失。”
……
……
著作局虽然品级不高,但因为有着修国史的重任,书籍甚多,占地颇广,崔耕很容易就找到了目的地。
门口的老苍头一见他的身影,马上就紧跑几步上前,深施一礼道:“小的史忠参见崔著作。崔著作,您可来了,咱们著作局的人可都盼着您呢。”
这节奏不对啊!
崔耕顿时微微一愣。
在他的想法里,著作局里藏龙卧虎,进土出身的都有好几个。这些人能服自已这个“门荫”入仕的“世家子弟”?指不定憋着什么坏主意,给自已使小搬子呢。盼着自已?哼,盼个鬼哦!
他问道:“你认得我?”
“小的当然认得崔著作。”史忠道:“您为救阎家众小儿,在天枢下跪了七天七夜,现在皇城内不认识您的人还真不多哩。”
“原来如此。呃……你说著作局的人都盼着本官,这是场面话还是真心话?”
“当然是真心话,您不信的话,去里面看看就明白了。”
“好,头前带路。”
崔耕随着史忠在著作局里转了一圈,越转脸色越难看。
奶奶的,这著作局里的人也太少了吧?粗略估计,连所有小吏都算上,绝超不过三十人!就这么几个人还修国史?连著作局的正常运转都维持不下来啊。
最关键的是,上班时间,大多数人是伏在几案上睡觉。好不容易有几个醒着的吧,是几个小吏聚在一起赌钱。
这哪还用得着来俊臣栽赃陷害自已啊,随便来个御史在这转一圈,就能把自已喷死!
来到著作局的正堂,著作佐郎彭春倒是没偷懒,快步迎了出来。
这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身形微胖,嘴边留着两撇小黑胡,满脸的干练之色。
崔耕脸色阴沉无比,略微寒暄几句后,吩咐道:“把著作局上下人等都召集起来,本官有话要讲!”
“且慢。”彭春挥了挥手,示意史贵退出去,道:“崔著作可是对著作局的同僚们不满?”
崔耕轻“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彭春道:“咱们著作局以前可不这样,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其实都是因为您啊……”
“啥?因为我?本官是今天才来著作局的好不好?”
彭春苦笑道:“卑职当然知道您今天才走马上任,但问题是,您都被任命为著作郎一个多月了啊……”
待彭春讲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崔耕不得不承认,人家彭春没说谎,这事儿还真跟自已脱不了关系。
自从大周立国以来,对外战争败多胜少,女皇陛下深感面上无光,一直想办法从其他方面找补回来。
与“武功”对应的,那当然就是“文治”了。
所以,武则天下旨,以右补阙张说为首,修一部大型诗歌集,其名曰《三教珠英》。三教者,儒佛道三教也。这部书的主旨,就是把天下所有优秀的诗歌一网打尽。
这部书是个大工程,一直进展非常缓慢。
可就在崔耕被任命为著作郎之后不久,这部书的编撰工作忽然加快了许多。究其原因,就是秘书省下令,将著作局的精干力量和经费,都抽调给弘文馆编《三教珠英》。
人员也就罢了,抽调经费可是要了著作局的命了。
大周官员的俸禄非常一般,官吏们要维持体面的生活,就得想办法找外快。其他衙门还好说,著作局就是个清水衙门,也只能打经费的主意。停了经费,对著作局官吏的土气打击很大。
好在经费才停了一个月,大家也不是撑不下去。之所以造成如今这副场面,主要是因为,经费停了,怎么买纸,怎么买笔墨?总不能拿私人的钱贴补公家吧?
没了笔墨,大伙也只能白天睡大觉了。
最后,彭春道:“秘书监刘自立是来俊臣的人,这事儿肯定是冲着崔著作您来的,您可不能不管啊!”
“那你想本官怎么管?”
彭春赔笑道:“久闻崔著作有点金圣手之名,别的先不谈,您就先先大发神威,把咱们著作局的经费给解决了吧?”
第381章 洛阳逢故人
解决经费?
崔耕“砸吧”了一下嘴,道:“著作局的经费朝廷已经发下来了,只是被刘自立挪用。再次向朝廷请拨经费,那肯定是不行的。要不……本官去和刘自立打打擂台?”
彭春摇头道:“多半是没用的。《三教珠英》就是个无底洞,这经费花都花了,刘自用上哪找钱还给咱们著作局啊?再者,秘书省是咱们著作局的正管,您要是和刘自用撕破脸了,这个,这个……”
接下来的话他没说,但崔耕马上就会意了。这年头讲究个上下尊卑,刘自用是自已的顶头上司,真和他弄僵了,自已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他皱眉道:“那可怎么办?不错,本官是有点金圣手之名,但咱们堂堂的大周著作局,总不能去做生意吧?”
“卑职不是说做生意,而是……卖文!”
“卖文?什么意思?”
彭春道:“朝廷有规定,著作郎可以为死去的重臣做传。这您知道吧?”
崔耕“嗯”了一声,点头道:“本官还知道,因为做传的权柄太大,所以,每任著作郎,只允许给一个大臣做传。”
“这发财的路子不就来了吗?”彭春上前一步,低声道:“您就选一个大臣做传,再通知他的后人。那人为了自家先祖的名声,还不是任咱们予取予求?”
擦!
这不是相当于拿着死人的名声绑票吗?也太没品了吧?
崔耕的脸“唰”地沉下来了,厉声道:“哼,怪不得恭维本官是点金圣手呢,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前朝许敬宗修《国史》的时候,大肆收受尉迟敬德后人的贿赂。最后被人揭发,名声臭了大街。你难道想让本官步他的后尘?”
“卑职不敢!”彭春赶紧解释道:“许敬宗是私下收受贿赂,您这这是让人拿钱给咱们著作局,这不一样啊!”
“怎么不一样?其差别无非是一个私罪,一个公罪而已。哪样被来俊臣抓住了把柄,本官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崔耕不耐烦地一挥手,道:“此事再也休提。至于著作局的经费嘛……呃……三天之内,本官一定解决。”
……
……
其实,崔耕最后想出来的法子也简单,那就是找上官婉儿求援。
上官婉儿住在皇宫内,崔耕当然不能直接去见她,只能是先去找内侍省的刘老四。
说来也巧,崔耕刚出著作局,没走多远,就见刘老四急匆匆地赶来。
“二郎,快跟杂家走,上官舍人有请。”
崔耕微微一愣,道:“上官舍人找我有什么事?”
“此事天机不可泄露。”刘老四眨了眨眼睛,道:“二郎也不用太过担心,是好事儿,天大的好事儿。”
他在前边走,崔耕在后面跟着,不过却不是往皇城的方向,而是出了端门,过黄道桥、天津桥和星津桥,直奔尚善坊而来。
进了坊内,略走几步路,来到一个大宅门前,刘老四微微一躬身,道:“二郎,里面请吧!”
崔耕抬头往门匾上看,疑惑道:“四郎大兄,这是谁的府邸啊?怎么门匾是空的?”
刘老四道:“嘿嘿,这可是位大人物,人家是新搬来的,把旧的匾额去掉,还没来得及换新匾呢。”
能被刘老四称为大人物,还和上官婉儿关系匪浅,恐怕这位的身份大不简单啊!崔耕心中充满了期待。
果然,宅院内,飞檐斗拱,徊廊缠绕,雕梁画栋,精致异常,还有小桥流水点缀其间,足以说明此地主人身份不凡。
刘老四道:“二郎看这宅子如何?”
“呃,小弟实话实说,若是在其他地方有这么一所宅子也就罢了,无非是拿钱堆呗。但尚善坊内非富即贵,谁会卖宅子啊?此宅的价值着实无法估量。”
刘老四嘴角微翘,道:“怎么?二郎你心动了?”
“说不动心那是假的。”崔耕叹了口气,道:“小弟现在还在积善坊内的客栈里住着呢,一直想找个宅子搬走,就是没啥合适的。不是钱的事儿,而是皇城附近的几个坊里,根本就没有宅子出售。”
“那二郎你今天可来着了,待会儿见了上官舍人,你让她帮你说几句话,说不定那个大人物会把这个宅子让给你呢。”
“四郎大兄莫宽我的心了,这么好的宅子,人家肯割爱?”
刘老四意味深长地一笑,道:“那可不一定……诶,到了!”
说着话,二人已经到了一个一个小院前,刘老四道:“上官舍人就在里面,杂家就不进去了,二郎请吧。”
崔耕来到院内,见外面没人守着,高声道;“上官舍人在吗?著作郎崔耕求见。”
“进来。”一个女声传来。
“是!”
吱扭扭~~
门开了,崔耕定睛一看,不由得心神巨震!
里面不是一个人,而是四个。
中间是两个女子,一个四十多岁,满头珠翠,绫罗满身,富有余而贵不足。一个看年纪不到三十岁,端庄典雅,温柔大方。
一左一右是两个男子,左边那个年过七十,眉如秋霜,颤颤巍巍。右边是个二十啷当岁的大小伙子,青衣小帽,目光灵动,眼神略显羞涩。
这四个人崔耕简直太熟悉了,正是二娘、嫂嫂苏绣绣,茂伯以及小九儿。
他眼圈有点泛红,深施一礼,略带哽咽道:“二郎拜见二娘,拜见嫂嫂!呃……你们怎么来了?”
“是上官舍人把他们接来的!”刘老四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他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解释道:“二郎你到处找宅子,准备安置家眷的事儿,上官舍人早就听说了。可她刚帮你把宅子物色好,你就去天枢下面跪着了。于是乎,上官舍人干脆就直接派人去泉州把他们接过来,想给二郎你一个大大的惊喜哩。”
崔耕道:“上官舍人想得真是周到,四郎大兄,回到宫里面,你一定得帮我好好地谢谢……啊,不,小弟想当面谢谢上官舍人,还请四郎大兄代为通禀一声。”
“好说,好说,上官舍人也很想见一见名满天下的崔青天哩。”
正在这时,二娘忍不住插话了,道:“这位公公,你说上官舍人给我们家二郎物色了宅子,这宅子到底在哪呢?快带我们去看一下吧。”
刘老四似笑非笑地道:“怎么?您对这里不满意?”
“不是不满意……”二娘往四下里看了一眼,道:“说实话,我们崔家现在也算有钱了,但我做梦也没梦到世上还有这么好的宅子啊。这宅子的主人肯定不简单,不怕您笑话,我在这还真有点拘束得慌……”
“拘束?不必,大可不必!”刘老四笑吟吟地道:“实不相瞒,这个宅子就是上官舍人送给二郎的礼物哩。换言之,这里就是您自已的家,有啥可拘束的?”
“自……自……自已家?”二娘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了,看向四周的目光顿时不同,道:“都说二郎富贵了,看到这个宅子,我才知道真正的富贵到底是什么样哩!”
顿了顿,又有些不稳心道:“这位公公,你不会是在拿老婆子我开玩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