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呵,还挺巧?
崔耕没想到会遇到这小子,他稍微一转念,便揶揄道:“半个月以前,在归仁酒楼,王公子说要打通薛师的路子。敢情你们父子的手段,就是巴结薛师的管家的哥哥啊。嘿嘿,这个圈子绕得稍微大了一点啊?”
“才不是呢,本公子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
“咳咳!”那个满脸横肉中年人赶紧打断道:“王公子还请慎言。”
说话间,中年人上前一步,抱拳拱手道:“我乃梁有贵,崔县令今天摆出这么大的阵势,不知有何赐教?”
“赐教倒是不敢当。”崔耕微微一笑,道:“就是官府要征收这个宅院,本官想和你谈谈价钱。”
“谈价钱?没那个必要。我已经说过了,五十万贯钱,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果真没得商量?”
“没得商量。”梁有贵微微昂头,神色倨傲无比,道:“别说是你了,哪怕是张潜亲至,也是这个价钱。拆得起你就拆,拆不起你就赶紧走。”
“话别说得别那么死嘛……”崔神的神色微微一凛,“梁有贵,钱再多,也得有命花不是?”
“你威胁我?”自打他兄弟薛有福跟鄂国公鸡犬升天飞黄腾达之后,梁有贵已经很久没听过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了。
“呵呵,随你怎么想了,”崔耕耸耸肩,道,“不过善意提醒罢了,你要当作威胁,本县也无所谓!”
言罢,崔耕一使眼色,宋根海机警地递了一份文契过来,嚷嚷道:“姓梁的,把这份文契签了吧。我家县令愿出五贯钱买你的宅子,已经够大方了。”
五贯钱?
梁有贵以为自已听错了,一把夺过宋根海手中文契,定睛一看……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五贯钱。白纸黑字儿,一文不多,一文不少。
妈的,真…真出五贯钱???
“崔县令,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崔耕老神在在地道:“现在本官也给你一句话,你这个宅子就是值五贯钱,本官一个子儿也不多给。而且……”
屁精宋根海接过话茬儿,高声嚷道:“这份文契,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那我要是坚决不签呢?”
“那就请你去县衙里走一遭!这些日子,我家县令大人可是翻了不少旧卷宗呢!别以为你干得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没人知晓!”
哗楞楞~~
话说到这,宋根海一伸手,就将腰间的铁链抽了出来:“姓梁的,去衙门里打官司,还是将这份文契签了,你自已选一个吧。”
声音落罢,宋根海挥臂一招手,四周随行出衙的捕快第一时间涌了上来,大有当场将梁有贵扣押之势。
梁有贵见状不仅不怂,反而有些好笑,乐道:“崔县令,在下的身份,你莫非不知道?你动了我,就是打了我弟弟薛有福的脸,就是打了鄂国公薛怀义的脸!你一个小小的江都县令,担待得起吗?”
“少特么的拉大旗扯虎皮!”不待崔耕答话,屁精宋根海又破口大骂,道,“你认识鄂国公,人家鄂国公认识你吗?要论这拐弯抹角的关系,我大哥的二舅母的三侄女,还在皇宫中做奴婢呢?是不是谁动了我,就是跟陛下扯上关系了?真是岂有此理!”
这厮下意识地撇头看了一眼崔耕,得到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之后,唰的一下,锁链一抖,直接套在了梁有贵的脖子上,喝道:“七桩人命官司,三十四桩伤害案子,姓梁的,恐怕你进了衙门,就出不来了!”
“且慢!等等,别冲动!”
眼瞅着局势恶化,王大中赶紧跳了出来。
他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可不能任由梁有贵被抓走,走至崔耕跟前,劝道:“崔县令,虽然薛师不认得梁有贵。但我们丽竞门一介绍,他不就认识了吗?今日之事一旦传到薛师的耳朵里,你恐怕会担上不小的麻烦哟”
“哦?是吗?王公子这么一说,本县还真有点忌惮哈!”崔耕嘴角微微一扬,道:“既然如此,本官就给薛师一个面子,不带这梁有贵回衙门了。不过嘛,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一介草民,刚才见了本官,竟然立而不下跪,分明是藐视本县。宋捕头!”
“在!”
“给我打他十板子!”
“是!”
显然崔耕早就有所安排,话音刚落,宋根海和封常清便一左一右,架起了梁有贵,就往不远处的树荫下走去,
梁有贵自是不服气,哇哇大叫道:“姓崔的,你敢打我,简直是吃了熊心吞了豹子胆。回去之后,我就给有福去一封信,让你丢官罢职……啊,不,是要你抄家灭族!”
“哎呦,哎呦,哎呦呦……”
“打吧!你打吧!有种的话你将我打死……”
嘭!
封常清实在是懒得走这个过场了,第三棍下去,就把他打了个万朵桃花开。
红的是血,白的是脑浆子,梁有贵,被活活杖毙了!
当场,直把王大中吓了个亡魂皆冒。
他大叫道:“疯了!崔二郎你疯了!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当街打死人命,你真当这扬州地界儿没王法了吗?陛下不会放过你的。”
“一时不慎,诶,算这梁有贵时运不济,可惜了!”
崔耕轻叹一声后,面升怪笑,请了请手,道:“你尽管去告吧,你爹不是御史吗?最好让他亲自弹劾本官!不过……就是不知道李相看到这份弹章,会作何感想了。”
那还能有什么感想?
要知道,杖下一时不慎打死人这招,李昭德今年拜相之后,已经用过两回了。
头一次,是打死了酷吏侯思止。
第二次,是有个叫王庆之的人。
王大中在长安城久混,怎么会不知道李昭德杖毙王庆之这件事儿。
也是前不久的事儿,王庆之受了武承嗣的指使,带领几百人在皇宫外上书,要求武则天立武承嗣为皇太子。
武则天既看不上武承嗣,又不想让这个侄子太没面子,就吩咐李昭德,让他去劝劝王庆之,立太子的事儿朕自有主张,他一介草民,就别搀和了。
结果人家李昭德奉行“能动手就尽量别吵吵”的原则,一见王庆之,就让人把他拉下去打板子。三下五除二,一时手滑,王庆之……死了。
……
王大中明白崔耕这句话的意思,如果让父亲王弘义拿这个罪名去弹劾崔耕,李昭德势必会怀疑父亲王弘义在含沙射影,到时候以李昭德这老狗的心性和狠劲儿,还不找机会又来一次失手杖毙自已的父亲?
王大中虽然平时挺草包的,但关键时候轻重和道理还是拎得清的,面色一变,道:“就算我父亲不向陛下弹劾你,还有薛师呢!莫要忘了,梁有贵的兄弟,可是薛师倚重的管家!”
崔耕右手一伸,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王公子,请便!”
“好,咱们走着瞧!”
王大中招呼几个伴当,翻身上马,直奔江南道丽竞门的总部如意楼而来。
他将此事如实向他爹王弘义禀报,王弘义也是惊得双眉直颤,大呼:“崔二郎居然如此胆大包天,竟敢活生生打死薛有福的兄弟?啧啧,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儿是他不敢干的?”
随后,他转念一琢磨,这鄂国公薛怀义性情乖戾,睚眦必报,只要将这件事添油加醋地告诉他,崔二郎还能有好果子吃?到时候崔二郎丢官罢职都是轻的。若能除掉崔二郎,嘿嘿,他孟神爽没有做到的事情,我王弘义做到了,岂不是大功一件?
当即,他便让王大中不要在扬州去纠缠卢若兰这女子了,赶紧骑上快马,直奔洛阳白马寺。
望着儿子远去的背景,王弘义砸吧着嘴,自顾美滋滋起来,“甭管能不能借此由头除掉崔二郎,这次薛有福必须承我儿大中这个情。届时,既能和薛有福结个善缘,又能和薛师说上几句话,可是稳赚不亏啊。若是能除掉崔二郎的话,哈哈哈哈……美哉,快哉!”
……
……
王大中去的快,回来得也快。
十日之后,他就带着伴当风尘仆仆地从洛阳白马寺赶了回来。
一见王弘义的面,王大中就嚎啕大哭道:“爹啊,您这次可算错了。儿子去了一趟洛阳,好悬没把命都丢在那!”
“怎么了?”王弘义对自已儿子的脾性太了解了,脸色微微一变,道:“你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惹薛师生气了?”
王大中听了这话就更委屈了,道:“没有啊,儿子说的都是您的原话,一个字儿都没改。”
然后,他将王弘义教的那段话,详详细细地复述了一遍。也真难为他了,两三百字构陷崔耕的内容,竟然真的一字不差。
王弘义听完了眉头微皱,道:“没错啊,这都是为父教你说得原话啊。不应该啊……然后呢?你是不是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也没有啊。”王大中指着自已的左脸道:“儿子刚说完,薛师的大嘴巴子就抽过来了。您看看,现在还肿着呢。”
“那你就没问问,他到底为什么打你?”
“问了啊,薛师说,是咱们父子是诚心奚落他!现在还顾不上咱们,等他腾出手来,一定要让咱老王家抄家灭族!”
“啊?这…这什么情况啊?”
王弘义脸色惨白,喃喃道:“本来李昭德就看我不顺眼,现在又得罪了薛师,咱们父子岂不是死定了?这本着讨好薛师告个状,咋还告出了天大的祸事呢?怪哉!”
第257章 慧明立奇功
王弘义这回马屁拍到马腿上,也只怪他自已光顾着去钻营薛怀义的门路,忘了去了解薛怀义现如今的状况。
如今的薛怀义,早已不复当初的如日中天,现阶段只是一只死老虎了。因为薛怀义是武则天的面首,他当不当红,地位稳不稳,完全取决于当今天子武则天本人的态度。
他若是简在帝心,那绝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三朝老臣都抵不过他的枕头风一吹。他若是不被武则天宠信,那他的地位就跟宫中一个婢女没什么两样。
话说今年三月,后突厥犯边,薛怀义被封为为伐逆道行军大总管,宰相李昭德为行军长史,另一个宰相苏味道为行军司马,带领十八路将军,出兵讨逆。
两个宰相做幕僚,麾下二十万大军任由驱使,薛怀义真是志得意满。
然而武周大军出征不到一个月,还没走到地方呢,后突厥就退兵了。
没有了犯边的敌人,薛怀义这个行军大总管自然那也就率军回返。严格来说,这叫无功而返。
不过武则天很给这个小情~人面子,虽然没和敌军交兵对阵,也还是让他官升一级,爵封鄂国公,官为右卫辅国大将军,秩二品。
薛怀义自然非常高兴,想好好地“感谢感谢”女皇陛下。可当天晚上,人家武则天并没有招他侍寝。
他一打听下才知道,原来武则天最近喜欢上了一个叫沈南璆的御医,好得如同蜜里调油一般。
薛怀义未发迹之前,就是个走街串巷,卖大力丸的江湖人,能有什么心机?
在他的观念里,我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肯跟你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已经够委屈了。你一个白发老妪怎么还能对我不忠?
薛怀义当时就炸毛了,闯入内宫跟武则大闹一顿之后,跑回了白马寺,赌气再也不主动拜见。
他也不想想,武则天是什么人?岂会对一个圈养的面首玩物动起真感情?你不主动拜见,人家再宠幸其他的美男也就是了。天底下又有颜值又听话乖巧的年轻面首多了去,武则天一纸诏书下去,还怕找不到?
赶巧了,正在这时候,有个叫周矩的侍御史上了一道奏折。
他说,陛下,白马寺里面,薛怀义整天带着几百个精壮的和尚,舞枪弄棒的,是不是想造反啊?
武则天仔细一寻思,薛怀义这过气的小白脸不知天高地厚,犯起小性子来还真有这个可能。当即就下了一道圣旨,让周矩查办此案。
薛怀义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已已经失了圣眷呢,只以为是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
圣旨下到白马寺,他就骑着一匹快马,来到了右肃政台。他也不进衙门,就在台阶上等着。
周矩一露面,薛怀义恃宠而骄,压根儿就不屌他,打了个照面,就说了一句,圣上下旨让我来肃政台配合调查,我人已经来过了,现在可以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