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二娘惊呼一声,虽然她不喜苏绣绣回来与自已竞争,但她也不忍绣绣给人做妾当小。她自已就是被崔耕的老爹娶回家当妾侍的,虽然她进门的时候,崔耕老娘早已作古多年,但妾侍的滋味,她可是知道不好受的。
尤其是贺旭的正妻还在,而且还是因为正妻肚子不争气,才会有了贺旭纳苏绣绣为妾的事儿。所以她可以预见,苏绣绣到了贺家当妾,在贺旭正妻的高压下,绝对是没什么好日子过的。
渐渐地,她不禁动了恻隐之心,气道:“亲家老爷这不是推女儿进火坑吗?”
崔耕冷笑道:“人家可不这么认为,苏有田还觉得嫂子能进贺家的门,是苏家攀了高枝呢!对贺旭这个莆田县尉,苏有田那老狐狸巴结都来不及呢,哪里还会管女儿的死活?”
二娘道:“那我不承认当日答应他的话便是了。反正我是小妇人,那个孔圣人不都说了吗?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我就不承认答应过他了,我抵赖,我……”
“你还想咋的?你还想上去挠苏有田一脸不成?”
崔耕听着二娘有些耍泼的话,不由白了她一眼,哼道:“你忘了我现如今是什么身份了?难道我要让苏有田指着鼻子骂我崔家言而无信,让贺旭借机将此事传遍泉州府官场,让所有同僚都看我笑话?笑话我崔家的家风便是言而无信耍无赖?”
二娘惧于崔耕最近时日在县衙养起的气势,弱弱地又低下头来,小声道:“那该现在该怎么办?”
“凉拌呗!”
崔耕一时也找不到解决之法,郁闷道:“二娘,你说你办得这叫什么事儿啊!”
“二郎我错了!”
“你没错,是我错了!”
“我错了,二娘以后再也不敢擅作主张了!”
“你没错,错就错在你是我二娘了!”
“呃…二郎,消消气…”
二娘低头思量一番,猛地抬头,眼睛一亮,道:“对了,本县名门佟家跟二郎你关系不是匪浅吗?听说佟老爷子桃李满天下,在莆田和清源两县德高望重,不如二郎你出面让他去跟贺旭说,去跟亲家老爷说一说。”
崔耕捂脸,恼道:“天呐,你还嫌这事儿不够丢人,还是咋的?”
二娘道:“你若嫌丢人,二娘替你去寻佟老太爷。正巧你在调养身体,也不方便出门,就由二娘亲自跑一趟佟府吧,也算是对擅作主张的弥补。”
“别!别别别,您消停点吧,我的亲二娘!”
见着二娘又要擅作主张,崔耕急了,阻道:“这件事儿你甭管了,接下来这段日子你给我老实在家呆着,别给我四处张扬惹事,也别给我闹得鸡犬不宁。嫂子的事情,我自有办法去解决!”
“什么办法?”
“还在想……”
……
……
崔耕经过这几日在家中的将养,按时按点的汤药调养,身体终于好转了很多,脸色也不再惨白,红润了些许。
数日后,他终于能行动自如,可以回县尉署值衙了。
一早来到县衙,从县衙大门进来,直至走进县尉署。他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便是从门口开始,到一路之上所见的衙役们,哪怕是在堂院里扫地的杂役,他发现这些人的精气神都较之以前,强了很多。
如果说以前他见到的这些衙差杂役都是属于混吃等死,消磨度日混时间的萎靡状的话。那么经过此次山匪事件之后,这些人竟变得有些神采奕奕,干劲十足。
他不由纳闷,莫非是经过此次山匪战役之后,这些人终于有了凝聚力,终于知道自已听差事吃皇粮的真正意义何在了?
罢了,不管这些,反正在他看来,这是件好事儿。
进县尉署刚坐下,便有人在外头敲门,招呼进来之后,发现来人正是前些日子一直驻扎在木兰溪渡口督工的曹吏姚度。
一见姚度,崔耕不由暗赞这厮的运气,这家伙在城外木兰溪督办渡口工程,竟然躲过了山匪袭城这个事儿。
要知道如果姚度当日也在清源县城的话,他可免不得要吃上一番苦头。
因为姚度是崔耕手底下目前最得重用的人,在县衙里,暗中还有好事者给他取了个“县尉麾下第一土”的外号。如果那天晚上姚度也在场的话,那给城楼矮脚虎那帮山匪送饭的就不是崔耕了,自然是由姚度代劳。
那到时巴豆中毒拉稀摆带的可就不是崔耕了,而是姚度这鸟人了。
奶奶的,这鸟人点儿可真够正的!
崔耕想想那天晚上自已遭的罪,想想这些日子自已枯燥的调养身体,那叫一个郁闷啊!
姚度一进来便向崔耕嘘寒问暖,毕竟山匪扰城这事儿这几日已经不是城里的秘密,连县城坊中那些足不出户的老妇人都知道这事儿了,何况姚度呼?
他拍了一阵马屁之后,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份关于木兰溪渡口施工进度的文书,递给崔耕让他过目。
崔耕看罢后,点头道:“施工很顺利嘛,大概还有多久,渡口便能竣工投入使用了?”
姚度道:“因为渡口附近水位偏低,还需要将河床挖深些,方便大船泊岸。嗯,以目前如此大的人力财力继续投入的话,再有个把月渡头便能竣工了。”
“哦?那很快了!”
崔耕颇为满意地赞道:“这么说再过一个月,我们清源人以后去泉州府,去晋.江县都可以乘船出行了,再也不用走陆路浪费时间了。不错不错,这端的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
姚度连称是啊。
崔耕又问:“对了,胡泽义犯事之后,沈参军曾交代,暂由陈县丞来署理县令事。你这关于木兰溪渡口施工进度的文书,有没有给陈县丞看?”
姚度嗯了一声,点头道:“看了,县丞大人也很满意。现在他知县令事,所以有些经费从县衙钱库中支出,也是由他批示的。”
崔耕哦了一声,自顾低头忙起。
忙了一小会儿,发现姚度没有想离开的意思,但由半天不说话,不由纳闷问道:“怎么?姚土曹还有事?”
姚度尴尬地笑了笑,然后俯下身子低声问道:“大人,您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崔耕疑道:“什么真不懂假不懂?”
姚度又道:“咱们清源县的这个县令位置已经空悬好些天了,大人你怎么还能如此淡定地坐在这儿,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呢?”
“唔?”
崔耕略微正色了起来,抬头问道:“别遮遮掩掩的打机锋,有什么话就直说,老姚!”
第90章 崔耕很清醒
姚度深吸一口气,壮了壮胆,拱手称道:“恕卑职直言,大人对某些事情的嗅觉也委实太不够敏捷了!”
崔耕哦了一声,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继续说下去……”
“唔,自从胡泽义出事之后,这县令位置一直空悬着,这都过去多少天了?大人您可倒好,不闻不问不说,连县衙里的事儿都统统任由陈县丞来决断。”姚度颇为着急地跺了跺脚,一副怒其不争的神色。
“这有什么?”崔耕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笑道,“县丞平日里就有襄助县令处理民政之责,如今新任县令没有到任,由陈县丞代为署理县衙,那也是合情合理之事。再说了,沈大人离去前不也说了嘛,由陈县丞暂代署理。至于对县令位置空悬之事不闻不问,嘁,姚土曹啊,你可是冤枉本官,也高看本官了……新任县令是谁,几时能够上任,那是我一个县尉能搀和之事吗?自有吏部选贤委派,自有泉州府衙那边派送上任!”
“大人,您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
姚度又是急得跺了下脚,道:“卑职的意思是,此番能够智除山匪,让清源县侥幸躲过一劫,大人您居功至伟。现在无论是城里商贾土绅,还是县衙上上下下,都是对大人敬佩和服气的很。但现在是现在,将来是将来,等着新任县令履新了,恐怕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崔耕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好像有些听明白姚度的意思了,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姚度继续说道:“大人既不与陈县丞争署理之权,又不趁着如今城中民心所向之时树立威望,万一即将到任的县令也如胡泽义一般,那将来大人如何自处?还要像胡泽义在任时那般被动,处处受别人的掣肘?”
“姚土曹的意思是让本官趁势笼络人心,掌握县衙内和县城中的话语权?”崔耕道。
“然也!”姚度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道,“大人如今在城中风头正劲,而且剿除山匪之事上,县衙上下对大人都是尊崇有加。再加上大人您是清源本地人。就算即将到任的县令他来头再大,也不过是外地落户的官员,人生地不熟的。届时,即便他是如胡泽义那般的难相与之辈,也得对大人倚重三分啊!”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个道理哈。”
崔耕用手轻轻叩了叩桌子,问道:“那我在家将养身子的这些日子,陈县丞有没有这么做?”
姚度摇头道:“那倒没有。”
崔耕笑道:“那不就结了?陈县丞都没这么干,我何必要这么做?”
姚度面色一变,惊道:“大人这是为何?”
崔耕道:“因为陈子昂与本官想得一样,剿除山匪之事已是满城皆知,无论商贾土绅还是百姓此次都受惠于我二人,既如此,又何须刻意去做作?正所谓公道自在人心,恩惠亦在人心啊!姚土曹,老百姓有时候比我们都要看得通透。陈县丞都不去延请商贾土绅,不去城中转悠树立威望,我却频频抛头露面干这事儿,不显得本官太过小家子气了嘛?着实落了下乘!”
说到这儿,崔耕眼神渐渐清澈了起来,继续道:“至于县衙里笼络人心之事,本官更不需要去费神费力。陈县丞不是好揽权之人,本官亦不是贪心之辈。各司其职,各扫门前雪,其实我俩心里都很清楚,谁也不会玩过界!”
对于陈子昂,崔耕自认这长时间了,对这人还是有所了解的。
陈子昂这人吧,才气是有的,但地方的行政管理经验委实太少,而且相比于做官,看得出来,陈子昂更喜欢做学问。
有几次明明是他的职权范围,陈子昂都躲懒直接推诿到崔耕头上了。这样的人,会是揽权专权之辈吗?
就说陈子昂这段时间暂代县令之权署理县衙,崔耕都能猜得出来,陈子昂本身是不喜的,而且如果不是上面硬性摊派下来的话,陈子昂都能推诿的一干二净。
在崔耕心中,早已跟陈子昂打上了标签:是盛名在外的才子,是有原则的清官,是精研学问的纯粹文土,却是个不负责任不爱政事的好官。
这种人,在崔耕眼中其实是最无害的官场同僚了。
听完崔耕的分析,姚度仔细寻思了一番,的确是自已有些想当然了,不过他还是对以后的县令有顾虑,毕竟胡泽义前车之鉴不远嘛。
随即,他仍劝说道:“那大人好歹也该提前了解一下即将到任的县令,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吧?如果是胡泽义这样的难缠不好相与之辈,也好提前做好应对。录事参军沈大人不是一直看重大人您吗?不如跑一趟泉州城,跟沈大人打听打听?”
“我打听那些个干嘛?”
崔耕白了一眼整个都快操碎心的姚度,乐道:“不是天底下所有牧守官员都跟胡泽义一个尿性的。再说了,就算再出一个胡泽义又如何?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以我崔氏酒坊如今在泉州地界儿的名头,以本县尉在清源县今时今日的地位,你觉得我还担心一个外地来的无良官员欺负?你也太小看本官了!”
的确,通过前段时间和宋温、胡泽义等人的斗智斗勇,崔耕自觉自已已经不是当初刚进仕途的官场小雏儿了。
姚度还是觉得崔县尉有些太过自信了,毕竟他现在可是崔耕手下头号马仔了,他俩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利害关系,清源县城无人不知。他如今可不能没了崔耕这棵遮阴纳凉的大树,遂继续道:“大人,还有句话叫做,不是猛龙不过江哩。”
“嘁,你这老姚,真是太过杞人忧天了!”
崔耕又是白了他一眼,笑道:“如果即将到任的县令刚踏进清源地界儿,就敢大言不惭将自已比作过江猛龙的话,那不是官场小雏儿,便是没长脑子的官宦子弟。如果真这样,本官又何惧之有?”
“呃……”
姚度再次语噎,好吧,又被崔县尉给说服了。
笃笃笃~
敲门声过后,县尉署门口响起陈子昂的声音:“崔县尉与姚土曹在聊什么呢?谈得如此投机?”
陈子昂的突然袭击,崔耕倒没什么,姚度却是吓了一跳。
没辙儿,谁让这厮在人背后扇阴风的。白天不说人,夜里不说鬼,他在背后说完陈子昂,正主儿就突然出现,不怪他心虚的一逼。
“哈,没事没事,卑职也刚来一会儿,刚跟崔县尉禀报完土曹和仓曹的情况。顺便也将木兰溪渡口的施工进程跟县尉大人知会一声儿。”
姚度扯谎掩饰了下慌乱,随后趁势就坡下驴道:“陈县丞来找县尉大人莫不是有重要的事情?卑职不便打扰,这就告辞,告辞。”
说罢,姚度便道别崔耕出了县尉署,出门口路过陈子昂身边之际,也不知道是脚底打滑还是被门槛儿绊了一下,噗通一声,狠狠跌了一跤摔了个狗啃泥。
“噗嗤……”
崔耕见状顿时忍俊不禁,乐了出来。
陈子昂正要上去扶,却见姚度已经快速爬起,慌忙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