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这家伙已经口鼻流血,惨不忍睹,云初才放过他,将他提起来怒吼道:“你敢羞辱我!”
郭待封张开满是血的嘴巴道:“有种你就打死我。”
云初道:“等你伤好之后,我会再打一遍。”
郭待封咆哮道:“爷爷等着!”
郭待封无辜被打,其余将领看云初的眼神也就没那么和善了。
云初眯缝着眼睛,环视一周道:“想要替郭待封鸣不平的现在就可以站出来了。”
见云初如此的强势,几个年轻将官刚要站起来,就被同伴按住,一时间,场面安静的出奇。
明明这边已经开始打架了,李绩还在舞剑,喝酒,吟诗,契苾何力,高侃,庞同善这些大佬们装作没看见,各自搂着高句丽美人,新罗美人,百济美人喝酒吃肉好不逍遥自在。
如果说战前,李绩的军威无人敢触碰,现在,战事已经结束,人人都知道李绩回家之后,就是一个告老还乡的结果,对他的畏惧自然也迅速的消退。
见一众大佬们装作没看见,众人又把目光落在薛仁贵,裴行俭以及程名振三人身上。
结果,薛仁贵忙着喝酒,裴行俭忙着跟王方翼说话,至于程名振,在云初殴打郭待封的时候,还刻意的向外挪一下屁股,给他们腾出一个宽敞的地方好动手。
老的在装傻,新一代的首领们假装看不见,所以,众人想为郭待封出头的心思也就淡了。
让云初在大军班师还朝的路上,真正的立威一次。
丢开郭待封,云初安然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温柔就小声道:“下手轻了。”
云初低声道:“看他那副怂样,下不去重手。”
温柔冷笑一声道:“别看他们现在威风凛凛,他们的威风都是麾下将士们给的。
等到一路回家,一路散兵,到长安,也是我们跟裴行俭麾下的兵马最多,到时候,他们算个屁啊。
我家老祖来信说,长孙无忌那边已然不稳当了,天知道这些人有没有跟长孙家有勾连,一次性撇清关系最好,免得回到长安之后,再让这些人借着一起作战的交情,拉着我们干一些有的,没的事情。”
云初点点头,自己刚才之所以殴打郭待封,就是出于这个切割的目的。
李治喜欢折冲都尉,也信任折冲都尉,这些人麾下的折冲都尉们有权力上奏疏给皇帝,这里面很多混日子的将军们都未必有这个权力。
回到长安之后,或许会升官,或许会发财,然后塞长安十二卫里当一个将军,部将,裨将一类的,整日里无所事事的在长安游荡,直到下一次再起战事,再接着被皇帝指派出去打仗。
这些人的公事不多,私事却层出不穷,平日里就喜欢勾勾连连的,但凡是皇帝在处理谋反一类的事情的时候,总能带走几个这种无所事事喜欢到处勾连的人。
薛仁贵见云初安静下来了,就走过来道:“也没有必要为了避嫌,就这么对待同袍吧?”
云初道:“你要喜欢跟他们混一起,别怪我在你被斩首,抄家的时候笑出声来。”
薛仁贵皱眉道:“都是大唐的功臣,不会如此不堪,以后但凡是领军出战,还要跟他们合力作战,你这样切割的干干净净,以后,无人支持怎么办?”
云初冷笑一声道:“我们以前就说过,军人最好纯粹一些,挥舞干戚保家卫国的人,当然值得我们去尊敬,如果作战仅仅是为了升官发财,这种人,有多远,就从我身边滚多远,多看一眼都污了我的眼睛。
最后劝你一句,以后出战的时候,最好找几个好的伙伴,身为将军,最可怜的事情就是没败给敌人,却被自己人给坑死。”
一直在偷听他们谈话的裴行俭凑过来道:“这次回京,我们几人必定会升官,你还打算守着你的万年县吗?”
云初道:“我此次出战,一个是不放心把我万年县百姓放在别人手中,再者,就是想为大唐开疆拓土,洗涮耻辱,如今,两个目的都已经达成了,至于升官发财,说句大实话,云某还没有放在心上。”
裴行俭狐疑的瞅着云初,他一直都觉得云初不像他话语中那种伟岸高大,无私的人。
但是,又没有什么证据证明云初是一个口是心非的卑鄙小人,就摇摇脑袋道:“我这一次回去之后,准备去吏部考功司当主事,干两年熟悉之后,就打算弄一个吏部侍郎干一干,要是以后遇到为难事,大可来找我。”
云初瞅着薛仁贵道:“你是怎么安排的?”
薛仁贵道:“新成立的千牛卫一直没有大将军,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谋到这个位置。”
裴行俭道:“你想要这个位置,那么,你就要在爵位上让步了,陛下如今对侯爵以上爵位看的很严,给了你千牛卫大将军的位置,你的侯爵就危险了。
云初跟你不一样,他如果对实职没有要求的话,封爵就会变高。
可惜,他以前是白身,这一次武勋必定是上柱国,爵位封伯的可能性最大,如果能弄一个关内伯的爵位,也很不错了。”
云初摇摇头道:“万年县令就很好了,我不在乎这些。”
薛仁贵,裴行俭见云初表现出来的淡漠模样不像是假装,忍不住在心中暗自惭愧,跟云初跑出来作战不一样,他们出来作战,唯一的目的就是——马上封侯!
等李绩疯够了,这场酒宴也就结束了。
温柔瞅着云初道:“你真的不在意吗?”
云初看着温柔道:“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温柔愣了一下道:“哦,明白了,这就是你常说的当婊子立牌坊吧?”
第一百零三章 我不想管闲事
只要不牵涉战事,云初还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
这一点不论是黑齿常之,还是沙吒相如,亦或是高文他们都能切实的发现——云初从来都不是那种过河拆桥,或者卸磨杀驴的人。
就连王家三兄弟,也在云初身上感受到了伟大的人格魅力。
因为,云初并没有因为三韩战事结束,就亏待他们中的每一个人。
黑齿常之,沙吒相如的战功,云初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亲自送去了中军的行军司马手中。
高文在大行城投降,并且苦心孤诣的给大唐兵马筹备粮草,物资,并且在抓获高藏王一事上有特殊表现这样的事情,云初也写的清清楚楚,交到了行军长史手上。
王家三兄弟在辽东组织奴兵,给云初部大军非常大的帮助的事情也一并呈上,建议消除王家三兄弟的贱籍,准许全族迁徙长安。
以上事情都是云初正大光明做的。
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则是温柔私下里做的,为此,高文,以及王家三兄弟的财产缩水了八成以上。
所以,在班师回朝的路上,这些人对云初非常的尊敬,对温柔则难免心怀怨愤。
八月,又到了辽东阴雨绵绵的时刻,道路泥泞难行,好在是胜利班师,所有人都渴望早日回家,再难的路这个时候也就不算什么了。
渡过辽水的时候,程名振留下来了,他成了大唐营州都督府的大都督,算是一个很好的官职,也就比他爹的官位差了一级。
之所以留下他,是因为皇帝说了,要他在三年之内将辽东乱七八糟的人能收拢的收拢,不能收拢的人就地清除,不做完这件事,他回京担任官职的希望渺茫。
去除程名振手中的一万两千人马,队伍最长的一军,就是云初的队伍。
他的队伍之所以长,不是因为人多,而是携带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一支四千人的队伍,从头到尾拖了足足五里地。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大家在百济,在新罗,在高句丽,在大行城弄到的好东西自然是要带回去的。
为了这些东西,万年县的府兵们宁愿用自己的身体给这些车马垫路,也不能把这些舍命得来的好东西丢弃在在半路上。
就在云初军队过了燕州的时候,李绩病倒了,不得已,只能把大帅接到云初军中养病,顺便让老何带着一群御医给好好地看一下。
事实上,李绩除过没事干就喝一些老何炖的人参汤,就没有喝别的药。
尤其是发现云初,温柔,高文,钟馗打的扑克牌之后,立刻就沉迷进去了。
有了这东西,漫漫的回家路就显得没有那么漫长,无聊了。
“你似乎看不起咱们打的这一场仗。”
李绩丢出一张牌毫不在意的道。
云初道:“没有,如果看不起这一仗,那就我连自己都看不起了,所以,英公的话不成立。”
“既然喜欢,为何总表现的有气无力的呢?以你的本事本该表现得更好。
说说看,你喜欢什么样的仗?”
云初瞅着李绩雪白的须发想了一下道:“我喜欢英公以前打的仗。”
“你是说老夫跟太宗皇帝一起打的那些仗吗?”
“是啊,天下纷纷,群雄逐鹿,狼烟四起,百姓生于虎豹豺狼之中,大丈夫提三尺剑,结志同道合之豪杰,救万民于倒悬,解天下于水深火热之中。
斩豪强头,索奸雄命,扶正颠倒之乾坤,清扫漫天尘埃,裁昆仑雪山,让寰宇同此凉热。
恨不能早生五十年,与英公共同作战。”
李绩道:“说的很对,不过,老夫当年可没有你这样的心思,我只想谋一个差事,弄一碗安生饭吃。
太宗皇帝或许有那样的雄心壮志,老夫是没有的,真的是一定都没有啊。”
云初道:“但是啊,您参与了。”
云初的一番话似乎勾起了李绩的一下心绪,将手里的牌丢下,叹口气道:“听闻,你此次不准备争功了?”
云初道:“该是我的一分不能少,不该是我的一分都不要。”
李绩叹口气道:“是啊,是啊,你有一百万贯的银钱打底,就算其余攻城拔寨的军功尽数不要,也是我东征大军中功劳第一的人物。
真正看起来,你才是就任安东都护府大都护的第一人选。”
“英公在责怪我没有将一百万贯的事情上报中军大营吗?”
李绩摆摆手道:“你是不想给老夫找麻烦,这一点老夫明白,但是,别人明白吗?”
云初大笑道:“我名初,字宇初,当然要干一些前人从未干过的事情才对得起我的名字。
一百万贯放在中军,人人都在谋算能从中拿到多少,恐怕就没有心思作战了吧?
一群魑魅魍魉之徒,一群利欲熏心之辈,只要双眼被铜钱遮住,这世上大概没有他们不敢干的事情吧?
大唐朝廷出资亿万,命我等平定来自东方的威胁,如此军国大事,大家还是多想一下该怎么杀敌,少想一些银钱,美人的得失。”
“魑魅魍魉,利欲熏心?这些话让契苾何力,高侃,庞同善他们听到了该有多么的伤心。
老夫不明白从何时起,军中诸将能让你如此记恨?”
云初叹口气道:“我不喜欢目前的军队,真的是一点都不喜欢啊。”
李绩认真的道:“你如果不满意,那就去改造,如果不喜欢,那就按照你的喜好去重塑,千不该,万不该,直接放弃他们,这是对我大唐军队的不公,同时,也是对我大唐军队的羞辱。
更是对你满身才华的浪费。”
云初摇头道:“大唐军队乃是大唐国之重器,岂能因为一个人的喜好,就推翻重来?
这是陛下的责任,也是您这个检校兵部尚书的责任,不是我万年县令的责任。
我这一辈子能给长安贴满金箔,让他成为光明之城,财富之城,已经是我能力的极限了,而英公给的重任,我自忖承担不起。”
李绩苦笑一声道:“不出三十年,府兵必将分崩离析,看到这一点的人很多,不是只有你一个。
皇帝若是不管,府兵必定有沦为私兵之忧。
你们若是不管,老夫敢断言,你的下半辈子就等着打你们无穷无尽的仗吧,还都是自己人打自己人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