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出这样的赎金，就是不尊重我渤海。”傉萨笑声戛然而止，冷声道：“我没有割掉你的舌头，就已经是很克制了。”身体前倾，向乌丸拓招招手，乌丸拓犹豫一下，上前两步，傉萨这才盯着乌丸拓眼睛，一字一句道：“步六达的大都尉只值十头牛的赎金？东林汗的儿子，也只值五匹马的赎金？乌丸拓，你们步六达人的性命真的不值钱，这样算起来，十匹战马就是你们大单于的价钱了，哈哈哈……！”
　　帐内又是一阵哄笑。
　　秦逍心下暗叹，看来一切如自己所料，渤海人早就知晓了大都尉和步六达坚的身份，所以乌丸拓开出的赎金，确实会引起对方的哄笑。
　　乌丸拓闻言，也知道已经不需要再掩饰，只能道：“傉萨觉得赎金低，可以开出你们所需要的赎金价码，我既然作为使者前来，就是要与傉萨谈判交涉，商议出一个双方都可以接受的赎金。”
　　“什么牛羊金银，我们渤海并不稀罕。”边上一名渤海将领粗声道：“渤海的国库之中，金银珠宝堆成山，可不在乎你们步六达几两碎银子。”抬起手臂，握住拳头道：“土地，我们要土地！”


第1631章 潜伏
　　渤海武将毫不掩饰对土地的要求，乌丸拓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乌丸拓，你也听到了。”傉萨笑道：“金银牲畜我们没兴趣，我们只需要整片黑森林。你们步六达已经占据了漠东不少草场，何必贪眷这片森林。回去告诉你们大单于还有东林汗，只要将黑森林割让给渤海，我们非但会将赤勒山等人送回去，而且还会赏赐给你们一些金银珠宝。渤海的宝库里金银堆积如山，正好可以赏赐一些给你们。”
　　乌丸拓叹道：“傉萨，你应该知道，你提出的条件，步六达根本不可能满足。我是诚心前来交涉，傉萨又何必提出这种根本无法谈下去的要求？”
　　“所以你们愿意让天下人都知道，步六达的左大都尉庸碌无能，步六达军只是乌合之众，竟然会被我渤海勇士直接进入你们的营地俘虏主将？”傉萨戏虐笑道：“唐国有句话，叫做进敌军万军阵中如入无人之境，这是句大话，很少真正有这样的事情出现。但如今我们渤海勇士可以做到，而你们步六达军就真的是一群酒囊饭袋。”
　　乌丸拓知晓这确实是奇耻大辱，又是愤怒又是尴尬，嘴唇动了动，却无言以对。
　　“锡勒三部为了争夺锡勒王国的继承权，互相征伐百年之久。”傉萨笑眯眯道：“你们步六达一直自诩为王族正统，也因此沾沾自得。可如今你们的大都尉被我渤海生擒，传扬出去，步六达还有什么脸面在漠东立足？锡勒诸部又怎可能会尊奉这样一个无能的部族为正统？后果如何，你们步六达人应该比谁都清楚吧？”一只手托住自己的下巴，悠然自得道：“你们只要这样想，就知道本傉萨开出的条件并不高。”
　　乌丸拓低头沉吟，随即摇头道：“傉萨，这是不可能的。黑森林是我们锡勒人的故土，我们的先祖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如果将黑森林都割让给渤海，步六达将会成为所有锡勒部族的公敌。所以即使渤海要将大都尉被俘的消息传遍天下，步六达也不可能割让黑森林。”
　　“傉萨，没必要和他继续啰嗦。”有部将立刻道：“咱们立刻将人送回渤海，让莫离支传告天下！”
　　其他人也都是纷纷叫喝，有的说要将人送回渤海，有的说要立刻将赤勒山等人五马分尸，一个显得凶狠异常。
　　秦逍却是立刻捕捉到这些人话中的要点。
　　他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赤勒山等人暂时还没有被送去渤海，依然被囚禁在渤海军的大营中。
　　秦逍心下振奋，只要赤勒山没有被押送去往渤海，那就还有希望。
　　乌丸拓在一阵叫喝声中，干脆闭上了眼睛。
　　傉萨抬手示意众人静下来，微一沉吟，终是道：“乌丸拓，既然你们诚心前来谈判，本傉萨看在你们诚意满满的份上，也退让一些。黑森林的西部都割让给我渤海，你们肯定是难以接受。你回去告诉东林汗和你们的大单于，只要你们能割让兴安河以西五十里，咱们就做了这次交易。一个月之内，你们后撤五十里，将土地割让出来，我们立刻就释放赤勒山等人，而且这次事件就此结束，不会再向外传扬。”
　　“五十里？”
　　“这已经是我们可以做出的最大让步。”傉萨道：“绝无再退让的可能。”神色变得冷厉起来，缓缓道：“如果大单于连这样的条件都无法接受，那么就等着此事天下皆知，而且到时候我们会在渤海国都公开处决的赤勒山等人。”
　　乌丸拓皱起眉头，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你尽快回去传达我的意思。”傉萨道：“我不留你们在这里用饭，派人送你们过河。不过临走之前，我还想让你看一场戏。”抬头高声道：“带进来！”
　　很快，就听外面传来女人的哭泣声，数名渤海兵押着两人进来。
　　秦逍转身退到一边，只见渤海兵押进来两个女人，一个十六七岁年纪，正值妙龄，样貌清秀，另一位则是三十五六岁年纪，风韵犹存，两人都是蓬头乱发，被反绑双臂，哭叫着被推搡进来。
　　不过看这两个女人的衣着，似乎是林中部族百姓。
　　“有些人真是不听话。”傉萨靠在椅子上，故意叹道：“我们收服林中诸多部族，对他们厚施恩惠，可惜这里面有许多人就是不知道好歹。我们保障他们衣食无忧，只是要求他们缴纳一点点粮食，小小要求，竟然还有人与我们作对，硬是不能按时缴纳。”抬手指着那两个女人道：“这是达卢氏族族长的妻子和女儿，达卢氏族无法按时缴纳粮食，为了严明法纪，我只能下令将她们充作粮食带回来。”
　　当初渤海人侵攻黑森林，占去大片土地，生活在林中的诸多锡勒氏族无法撤走，自然就只能成为渤海人治下的贱民。
　　乌丸拓知道渤海人凶残至极，最早的时候还故作姿态，对治下锡勒氏族秋毫无犯，安抚众部族，可是等到彻底控制了这片土地之后，立刻翻脸，极尽盘剥之能事。
　　但有反抗者，往往都是被整族屠灭，死在渤海人手中的锡勒百姓不计其数。
　　“乌丸拓，你说这种藐视法纪之人，应该如何处置？”傉萨似笑非笑看着乌丸拓。
　　乌丸拓握起拳头，冷笑道：“傉萨是渤海的勇士，为什么要为难女人？难道不怕人笑话？”
　　傉萨淡淡道：“我只是想让天下人知道，我渤海法纪严明，与我渤海为敌者，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吩咐道：“将她们带下去，就当作粮食交给营中的士兵，他们要如何享用，任由他们决定。”
　　此言一出，渤海诸将又是一阵哄笑。
　　秦逍微扭头，看向傉萨，双眸之中寒冷如冰，浓郁的杀意从眼眸之中划过。
　　“对了，乌丸野，你的功夫很不错。”傉萨等到渤海兵将哭喊的两名女人拖拽下去之后，才看向秦逍，高声道：“你如果愿意为渤海国效命，本傉萨可以向莫离支举荐你。我可以给你高官厚禄，让你享尽荣华富贵，比留在步六达要强上百倍。”
　　秦逍淡淡道：“多谢傉萨器重，只是我不喜欢渤海人，也不愿意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
　　渤海诸将顿时都显怒色，傉萨哈哈笑道：“果然有胆识。乌丸野，你的名字我记住了。不过你也记着，终有一日，你会跪在我的脚下，恳请我的收留！”
　　乌丸拓也不多言，横臂一礼，转身便走，秦逍也是头也不回，跟在乌丸拓身后走出了大帐。
　　帐外依然是火光冲天，红叶一行人还在等候，乌丸拓走过去，沉声道：“咱们回去！”
　　渤海人依然是再次将众人的眼睛蒙上，并没有立刻交还兵器。
　　红叶等人走了半下午，站在帐外等了小半天，热水都没有喝一口，却又再次折返回去。
　　换作一般人，在这酷寒之中来回几十里，还真未必坚持得住。
　　不过这些不死军都是经过残酷的训练才脱颖而出，这点艰难自然不在话下。
　　直走到半夜时分，才再次回到兴安河边，渤海人这才解开了众人的蒙巾，又将兵器归还，催促道：“赶紧走！”
　　乌丸拓脸色难看，却也只能带着一行人顺着崎岖不平的道路走下去，领路过来的渤海人则是居高临下看着乌丸拓一行人下坡，虽然夜色昏沉，有些看不清楚，但好一阵子过后，终是看到乌丸拓那群人出现在河面上，渤海人还是很谨慎地看着那群人踩着冰面直走到对面去，这才列队离开。
　　好一阵子过后，却从下坡的道路边上，探出一个脑袋来，抬头向上面望去，却正是秦逍。
　　秦逍微闭上眼睛，凭着气息确定上面的渤海兵早已经去得远了，这才看向对面，低声道：“他们走远了！”
　　对面的陡石后面，却也是有人探首出来，低声问道：“你要做什么？”却正是红叶的声音。
　　从敌营大帐出来之后，自始至终都在渤海人的监视之下，秦逍根本没有机会脱身，只等到队伍下坡的时候，却终于找到了机会。
　　渤海人并没有客气地将众人送到河面上，到了河岸边上的坡顶便即停下，乌丸拓则是带人顺着崎岖陡峭的坡路下来，这条坡路十分狭窄，夜里的视线并不好，而秦逍则是借着其他侍卫的掩饰，瞬间闪移到边上的陡石下面，而红叶发现秦逍动作，也几乎是瞬间闪躲到另一边，那两名书院弟子见红叶如此，如法炮制，也闪身躲过去。
　　乌丸拓等人见此情景，自然诧异，但乌丸拓精明得很，知道这其中定有蹊跷，立刻挥手招呼其他人加快速度，却也更好地帮秦逍等人做了掩饰。
　　渤海人自然不知道秦逍四人中途躲过去，居高临下看着一群人上了河面，而且乌丸拓故意没有让众侍卫列队，反倒是聚集在一起，渤海人自然料不到就在下坡这短短时间会有人离队，更不可能清点对方的人数，只见到那群人去了对岸，这才放心离开。
　　秦逍心里清楚，兴安河两岸都是双方的瞭望据点，日夜都有人监视，河面上的任何迹象，都会尽收两边哨兵的眼底，所以自己如果回到对岸，再想偷偷过来，很容易就会被渤海哨兵发现。
　　现在渤海人只以为步六达使团的人都回到了对岸，根本料不到秦逍等人已经潜伏下来，如此一来，秦逍自然便可以偷偷潜入渤海人的地盘。
　　“他们不知道咱们留下。”秦逍嘴角带笑，低声道：“我在大帐内得到了消息，赤勒山等人并没有被押送去渤海，还在渤海军的营地里。”
　　红叶低声道：“你想回去救人？”
　　“该救的救，该杀的杀。”秦逍的眼眸之中显出寒意，轻声道：“有该救的人，也有该杀的人！”


第1632章 飞刀
　　红叶低头不语，秦逍轻声道：“你们找机会回到对面去，我去探探虚实。”
　　“逞能去做孤胆英雄？”红叶没好气道：“凭你一个人，就算能找到那几个人，你觉得可以穿过渤海人的重重守卫将他们带出来？”
　　秦逍叹道：“只能尽人力听天命。”
　　红叶白了他一眼，却不废话，从陡石后面出来，虽然身着皮甲，却还是十分灵敏地向坡上摸过去，身后的两名书院弟子见状，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只能跟着上去。
　　秦逍看着三人上去的身影，唇角泛起一丝笑意。
　　红叶看似冷冰冰，但外冷内热，虽然嘴上从不在意，但是真要办起事来，也从没有差事过。
　　秦逍是大天境修为，红叶五品中天境，虽然修为已经及不上秦逍，但放眼江湖，五品境也不是泛泛之辈。
　　而且她擅长潜伏追踪之道，时刻都保持警觉，周围但有动静，立时就能察觉。
　　那队渤海兵撤走之后，坡上就空无一人，不过红叶知道这周围附近多得是渤海军的哨卡据点，而且许多哨卡都是在树屋上，居高临下监视，一个不慎，就容易被哨兵发现。
　　好在现在是夜晚，又是在茂密的林中，完全可以利用昏暗的环境和林木掩饰踪迹。
　　河岸沿线的哨卡将注意力都是放在河面上，却也是想不到已经有人潜伏下来。
　　秦逍这次倒是跟在后面，红叶在最前面带路，好一阵子过后，红叶才停了下来。
　　“这周围没有哨卡。”秦逍上前去，他的五感非常人可比，知道红叶这是选了一个比较安全的所在停住。
　　“孟苍，陆游，你二人去周围警戒。”红叶吩咐一声，两名书院弟子倒也是恭顺，一左一右分开，去周围警戒。
　　秦逍看着红叶，犹豫一下，还是道：“红叶姐，多谢你！”
　　“现在不用说这些废话。”红叶蹲下身子，等秦逍在自己面前也蹲下，才问道：“你既然回来救人，可有什么计划？”
　　秦逍道：“要救出他们，首先要查出关押他们的所在。现在应该可以确定，赤勒山他们确实还留在这边，只要找到关押之所，便有机会救出来。”
　　“那你可知道他们被关押在何处？”
　　秦逍摇摇头，轻声道：“所以现在我们第一步是要找到他们的监牢。”
　　“渤海大营的西北角有几间木屋。”红叶低声道：“先前在大营之中，我偷偷观察了一下，那几间木屋没有窗户，周围的兵士众多，守卫森严，很有些古怪。”
　　秦逍眼睛一亮，道：“如果是厨房，不可能没有窗户，如果是士兵的住所，也用不着派众多士兵守卫。”
　　“我不能确定就是关押犯人的地方。”红叶道：“也有可能是存放兵器装备的地方，或者是里面堆放了粮食，后勤重地，多派兵士守卫也没有错。”
　　秦逍颔首道：“有这个可能。不过我们可以先过去探查一番，如果真的是监牢自然更好，否则咱们再继续找寻。”抬头向东边望了一眼，夜色之中，林中一片漆黑，寒风呼呼，这林中的环境还真是颇为阴森瘆人，皱眉道：“不过这林中茂密，不容易辨别方向。之前咱们被带去敌营，走了大半个下午，现在我还真不确定渤海帅营的具体位置在哪里。”
　　红叶倒是淡定得很，道：“跟我走就行。”那意思分明是说她已经知道方向。
　　秦逍心下振奋，竖起大拇指道：“红叶姐，你真是厉害！”
　　红叶也懒得理他，只是道：“先摸到大营那边再看情况。沿途你也机灵点，看看周围有多少哨卡据点，撤退之时，也好避开。”她虽然只以为秦逍是六品境修为，但六品境已经是极其了得，听力和视力足以对周围的情况掌握得清楚。
　　召回孟苍二人，依然是红叶在前带路，穿梭在林中，一路往东行。
　　秦逍却也是不敢掉以轻心，一边穿行，一边注意周围的情况，沿途还真是发现了十几处哨卡据点，好在几人的修为不浅，都能够轻易避开，不令敌人发现，而秦逍却也是暗暗记住了这些据点的分布。
　　四人就宛若月色之中的幽灵一般，神出鬼没。
　　换作普通人，这连续来来回回几趟，根本不可能撑住，幸亏都是修行武道，内力足以支撑如此折腾。
　　而秦逍也能够看出来，那两名书院弟子应该也是中天境修为，只是从气息上可以判断，比红叶的修为肯定要浅不少。
　　也幸好渤海傉萨的大营距离兴安河不过几十里地，如果相距太远，那还真是麻烦事情。
　　四人一路都不停歇，走了大半天，秦逍目力了得，依稀看到前方的林中出现火光，而红叶也已经停下脚步，回头向秦逍低声道：“那边就是我们方才到过的大营了。”
　　秦逍却已经看到，敌营的箭塔之上，有守兵放哨，在大营外面，也有巡逻兵来回巡视，直接从敌营西门靠近过去，很容易就能被发现。
　　“你说的那几间屋子在大营的西北角。”秦逍轻声道：“咱们不用接近正门，可以绕行到大营的西北方向，看看有没有机会接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