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若有所思,袁长龄道:“你放心,江南世家都不是蠢人,加入王母会是一回事,而效忠王母会则是另一回事。于公于私,拥立公主远比拥立昊天的利益大得多。”
“我还是无法相信。”男子叹道:“昊天是谁,知道的人凤毛麟角,我现在只担心,如果昊天就是你们江南世家的某一个人,你们就绝没有理由不去拥立他。”
袁长龄笑道:“你觉得昊天是江南世家的人?”
“这是我的怀疑。”男子盯着袁长龄眼睛:“你无法排除这样的可能,除非你知道昊天是谁,而且确定他不是江南世家的人。”
袁长龄凝视着男子,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钱家的一介幕僚,没有资格知道昊天究竟是谁。”
“那幽冥又是谁?”男子目光咄咄:“你既然是钱老太爷最心腹的幕僚,自然不会不知道幽冥是谁。”
袁长龄叹道:“我也不知道。将军应该明白,王母会三大将军,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你是王母会的星将,只怕连幽冥的影子都不曾见过,我虽然是幕僚,又有什么资格知道他们是谁?”随即道:“将军稍候,我去拿一下水袋。”转身回到自己的马匹边上,却是翻身上马,沉声道:“走!”兜转马头,拍马便走。
男子却似乎早有准备,一声口哨响起,手下的骑兵们纷纷上马,催马便追。
男子一马当先,手握大刀,人如虎马如龙,只追出三四里地,已经追到一名骑兵身后,挥刀砍过去,势大力沉,那骑兵惨叫一声,翻身落马,随即听到鲁校尉大声道:“先生快走,我们拦住他们。”指挥手下骑兵转头阻拦。
袁长龄也不回头,在两名骑兵的保护下仓皇而逃,双方骑兵立刻近身搏杀,男子却根本不纠缠,砍伤一名过来阻拦的骑兵,孤身一人穷追不舍,又追出两里地,一名骑兵见男子已经近在咫尺,勒马回头阻拦,一刀砍过来,男子抬刀挡住,双刀相击,“呛”的一声响,火星四溅,那骑兵却是被震的虎口裂开,还没变招,男子已经顺势一刀横砍,正砍在骑兵胸口,骑兵惨叫一声,翻身落马。
一切只是电光火石间,甚至没有耽误男子什么时间,依然是咬住袁长龄,袁长龄回头看了一眼,见得那男子就在自己身后,一时脸色惨白,另一名骑兵也已经兜转马头,回身来挡,但这男子不但马术了得,而且刀法精湛,那骑兵虽然也是苏州营里的精锐之士,却在男子手下走不了三回合,被一刀砍落下马。
袁长龄手下其他骑兵都被缠住,远远落在后方厮杀,男子砍杀骑兵,催马飞驰,靠近袁长龄身边,大喝一声,如同虎啸,袁长龄魂飞魄散,身子一软,手上不由自主一用力,却不想勒住了马缰绳,骏马一个人立,长嘶一声,袁长龄却是惨叫一声,已经从马背上翻落下去。
男子骑马绕着袁长龄转了一圈,骑在马背上,刀锋指向袁长龄。
袁长龄摔在草地上,十分狼狈,却还是挣扎着爬起身,面对刀锋,却不再惊恐,整理了一下衣衫,抬头看向马背上男子,淡淡道:“你不是箕水豹!”
“我是井木犴!”男子目光如刀,一字一句道:“我真正的名字,叫做宇文承朝!”
第718章 落荒
午饭过后,钱归廷的心情开始焦躁起来。
袁长龄大一早就前往赴约,对袁长龄的口舌,钱归廷自然是十分放心,只要对方提出条件,他相信袁长龄会很从容地应对。
左军要钱要粮甚至是军械装备,钱归廷都不在乎。
钱家最不缺的便是钱粮,这些年暗中打造的兵器装备也不在少数。
反正朝廷派出的援军很快就要抵达,左军上万之众,给他们足够的钱粮装备,正好加强他们的实力用来与援军对抗。
只要能够将麝月带回苏州城,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右军攻打沭宁城,非但没能破城,反倒是整支兵马烟消云散,可是我钱公子亲自出马,只用了短短几天时间,就将麝月带回,这不但让钱家可以完全掌控大局,而且钱公子的威名也必将响彻江南。
他心里很兴奋,恨不得袁长龄能够直接将公主带回来。
可是全军将士都用过了午饭,依然不见袁长龄归来,钱归廷心情开始焦躁起来,甚至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赵家沟距离这边也不过几十里地,快马加鞭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够赶回来,即使双方商议条件会耽误一些时间,却也不会耽搁这么长时间。
手下的将士从昨日撤退到这边之后,为了防止敌军突然袭击,一直都是保持着戒备的状态,骑兵们一直待在战马边上,箭手更是弓不离手。
从苏州城出发的时候,为了尽快赶到沭宁县,那是日夜兼程,全军上下其实已经有些疲惫,虽然在伏牛山下略略休息了一阵,但随即就发起了对沭宁城的进攻,撤退之后,所有人始终保持警觉状态,精神绷紧,一夜下来,许多人早已经显出疲惫之色。
“报!”一人飞奔而来,跪倒在地:“统领,左军开始移动!”
钱归廷赫然起身,问道:“往哪边移动?”
“他们一分为三。”来人道:“正面有数千人正移动过来,两翼各有几千人绕向我们的侧翼。”
钱归廷大吃一惊,急道:“他们是要进攻我们?”顿时有些慌乱,扭头道:“先生,你……!”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袁长龄并不在自己身边。
钱归廷虽然握有苏州营的兵权,但对于行军打仗实在是一窍不通,反倒是袁长龄读过两本兵书,略懂皮毛,所以出这支兵马虽然钱归廷是统帅,但大小事务,钱归廷都会向袁长龄征询意见。
眼下左军突然移动,瞧阵势竟然是要将苏州营包成饺子,钱归廷当然是大惊失色,若是袁长龄在边上倒也罢了,可现在身边竟然没有军师参详,钱归廷立时乱了阵脚。
便在此时,几名部将匆匆过来,这都是苏州营的校尉。
“你们来了正好。”钱归廷急忙道:“左军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名校尉拱手道:“统领,左军看来是养足了精神,准备对我们发起攻势,还请统领速速决断,是战是退?”
见到几名校尉都看着自己,钱归廷忽然想到,他暗中与文仁贵达成协议,昨天演了一场戏,但为慎重起见,此事并没有告诉部下,除了袁长龄,并无其他人知道左军昨天是佯攻。
也正因如此,部将们却都以为左军是真的反了水。
钱归廷也不知道左军那边为何会突然生变,昨天大家还是友军,默契地配合演戏,怎么一夜之间,这支友军竟然玩真的?
“你们说该怎么办?”钱归廷脑子有些乱。
几名校尉互相看了看,一人拱手道:“左军人数虽众,但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兵力虽多,但装备粗陋,远不能与我苏州营相提并论。卑下以为,立刻迎战,将这支临阵叛乱的叛军直接歼灭。”
“不错,我们在两翼部署少许兵马,只要抵住两翼叛军便可。”有人附和道:“主力直接迎击正面之敌,只要将正面叛军击溃,两翼也就不攻自溃。”
立时有人反对道:“统领,万万不可。昨日鲁校尉率领骑兵断后,折损了近百骑,虽然是以寡敌众,却也可见叛军中并非都是乌合之众,亦有一些能战之兵。最要紧的是,太湖军就驻扎在西峡山,一旦我们被叛军拖住,太湖军很可能会趁势出击。虽然没有和太湖军交过手,但令狐玄绝非善茬,太湖军也不是无能之军。”
“言之有理。”也有人赞同撤军:“如果我军真的陷入他们的包围,即使最终将他们悉数歼灭,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结果也必然是伤亡惨重。”
先前那校尉冷笑道:“你这是畏敌之言,动摇军心。一帮乌合之众就吓得你们要撤退,如果真与唐军交手,岂不是要跪地求饶?”
“你才是有勇无谋。”支持撤军的校尉反唇相讥:“苏州营是王母会的主力,绝不能因为意气用事,就断送在这里。”
“你说谁有勇无谋?”先前那人明显是个火爆性子,按住刀柄:“你再说一句?”
“老子还怕你不成?”对方已经拔刀出鞘。
钱归廷见手下争吵,心烦意乱,吼道:“都别吵了。”向沭宁城方向望过去,心中却已经猜到,袁长龄前往赴约,恐怕是中了对手的圈套。
袁长龄都中了圈套,可见麝月那边真是诡计多端,没有袁先生在身边,钱归廷心里就没有底气,这时候听手下争论,脑中更是一片混乱。
他倒真想组织兵马与左军激战一场,毕竟在他的骨子里,对左军那帮乌合之众充满不屑,若是能够一举将左军歼灭,自己必将是声名远震。
可是他却不敢小瞧太湖军。
令狐玄在太湖盘踞几十年,江南世家恨之入骨,却偏偏伤他分毫不得,这样的人物,当然不是善茬,若是没有西峡山的太湖军,钱归廷很愿意放手一战,但太湖军的存在让他实在下不了这个决心。
如果因为一时冲动,真的将苏州营葬送在这里,钱家也几乎等于彻底玩完。
“传令下去,即刻撤军!”钱归廷微一沉吟,终是沉声吩咐。
统领下令,众人不好再争执,一名校尉拱手道:“统领,粮草辎重都在伏牛山下,是否先撤到伏牛山?”
钱归廷这时候才想起,伏牛山下还有自己的辎重。
此番出兵,钱归廷自然是备足了粮草,征募了上千民夫运送粮草辎重,攻城之时,特地留下两百多人看守粮草,撤军之时,没有直接退到伏牛山,此时距离伏牛山还有二十多里地。
粮草辎重堆积如山,如果直接撤军不管,那些粮草肯定要被左军获得,这对出身富贾世家的钱归廷来说,当然不可能将其留下,吩咐道:“撤到伏牛山,就算他们追击,咱们上了山,他们也奈何不了咱们。”
左军迅速推进,苏州营也是立刻传令撤军,直往伏牛山方向去。
撤退的时候,苏州营依然是井然有序,骑兵断后,在左军完成合围之前,苏州营已经迅速撤离了战场。
钱归廷骑在马上,心中窝火。
自己手握精兵,昨日攻城不落下风,甚至有希望直接破城,为了配合文仁贵,苏州营已经做出了不小的牺牲,谁知道那个反骨仔竟然言而无信,搞得自己如此被动。
如今麝月没有抓到手,袁长龄反倒不知生死。
这个仇,一定要报!
耳边听得后方传开隆隆脚步声和叫喊声,依稀看到左军依然在后方追赶,心下冷笑,暗想等老子缓过神来,定要将这帮乌合之众杀个片甲不留。
一路急行,伏牛山近在眼前,这时候他忽然有些后悔,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这些粮草确实不能留给左军,可是要带着这些粮草辎重撤退,几无可能,唯一的办法只能是一把火将这些粮草都烧了,以免便宜了敌军。
可是追兵就在身后,即使能够放火烧粮,再想从容撤军已经来不及,等到敌军过来,也只能上山暂避锋芒。
万一敌军将伏牛山围住了怎么办?这么短的时间,粮食运不上山,人上了山却没有粮食,又能坚持多久?
他一颗心往下沉,隐隐感觉自己很可能因为保住这些粮草而犯下了致命的错误。
靠近伏牛山下,钱归廷脸色周边,身边众人瞧见,也都是大惊失色。
昨日攻城之时,运粮的民夫当然是留在营地,山下修建了木栅栏,里面堆放着大批的粮草和车辆,但此刻木栅栏里面,只有车辆却没有粮食,而且放眼看去,满地尸首。
那些尸首明显就是留下来守护粮草的兵士,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少说也有三四十具尸首。
“怎么回事?”钱归廷失声道:“有人……有人偷袭?”
“统领,来不及了。”一名校尉大声道:“追兵过来了,赶紧上山。”
钱归廷看着满地尸首,怒不可遏,握起拳头,却还是传令:“上山!”
他一马当先,便要往山上过去,到得山脚,还没下马,忽听得“嗖嗖嗖”之声响起,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乱箭如雨,他睁大眼睛,已经听的身边惨叫声响,不少正准备上山的兵士被迎面而来的箭雨射杀。
“噗!”
一支箭矢射中钱归廷肩头,钱归廷“啊”的叫了一声,翻身落马,这时候山上已经响起锣鼓声,随即听得一个惊雷般的声音:“太湖屠阔海在此,你们往哪里走!”
第719章 决战
钱归廷听到太湖二字,顾不得身上疼痛,已经是魂飞魄散。
“保护统领!”身后有人抢上前来,以盾牌护住钱归廷,山上的箭矢不绝,本来往山上去的将士立刻退下来,时不时地有人中箭倒地。
“向东撤!”好在苏州营平时训练有素,虽然此刻前后受敌,却还是有人迅速做出反应,“骑兵迎击左军,掩护全军列阵。”
山上有太湖军,身后有左军,苏州营陷入前后夹击的困境,谁都知道已经到了不可不战的地步。
苏州营本部官兵倒是慌而不乱,可是近两千王母信徒却已经是乱成一团。
如果顺风顺水,这两千人自然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可是如今形势急转直下,将士们都知道已经陷入被前后夹击的局面,两千王母信徒的阵脚立时就乱了,虽然有将官拼命叫喝,但这两千信徒大部分都是四处乱窜,一盘散沙。
骑兵们挥刀呼喝,好不容易将这两千人约束住,这边苏州营也是迅速列队成阵。
数百名骑兵向南边冲过去,迎击左军。
左军虽然装备简陋,但胜在人多势众,面对骑兵冲击过来,却也是黑压压一片往前冲,两军终于撞在一起,苏州营骑兵毕竟是训练多年,单兵作战能力极强,马刀左砍右劈,一时间惨叫连连,灰甲骑兵如同惊涛骇浪般拍打在左军兵士身上,人叫马嘶,转瞬间就被骑兵们砍翻近百人。
苏州营那边很清楚,骑兵虽然接着冲击之势可以取得短暂的上风,但近万左军兵士如同蚂蚁般,一旦骑兵们被困住,很快就会被消耗殆尽。
两千信徒再将官们的指挥下,勉强集结成队,随即迅速向左军冲过去,以支援正在左军阵中奋力拼杀的骑兵。
苏州营这边两千步卒却是不敢妄动,面朝伏牛山方向列阵,盾牌兵在前,护住箭手向山上射箭还击。
在苏州营眼中,太湖军的战斗力肯定在左军之上,如果所有兵马尽数去迎击左军,太湖军从山上俯冲而下,背后冲袭,苏州营立马就会全军溃败,只有任人宰杀的份。
五千兵马只能分成两路,骑兵联同两千信徒血战左军,而剩下苏州营主力抵挡太湖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