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忍不住靠近过去,越是靠近,那奇怪的味道也就越浓,到得门前,也不急着进去,眉头微紧,目光变的锐利起来。
只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从里面传来轻微的呼吸声。
进入四品中天境后,秦逍的感觉能力已经非比寻常,附近有呼吸之声,很容易就能查觉出来,除非对方是武道高手,能够控制屏息,否则要想瞒过秦逍并不容易。
但茅房里那人明显不擅长控制呼吸,甚至紧张无比,所以呼吸比寻常人更为粗重。
秦逍皱起眉头,方才已经清点过,太玄观包括黄阳真人在内的二十三名道士尽数被杀,而事先也确定,太玄观一共也只有二十三人,那些尸首被官兵清点过后看守,换句话说,这太玄观不应该出现第二十四个人。
但这茅房里分明有人。
难道是有兵丁在茅厕里方便?
他站了片刻,那人一直没有出来,秦逍便知道其中大有蹊跷,缓步走进去,扫了一眼,茅房的空间不算小,甚至在角落处堆放了干草堆,却并无人影。
呼吸声突然消失,但很快,就再次出现,而且更为粗重。
秦逍看向干草堆,心中冷笑,呼吸消失的缘故,他自然清楚,那人察觉有人进来,立刻屏住呼吸,但控制不了多长时间,无法掩饰。
“出来吧!”秦逍淡淡道:“我在外面等你,你若是不出来,我只能让兵士将你拖出来。”也不多言,出了茅房。
片刻之后,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他转头看过去,只见一名身材矮小的道童从茅房里战战兢兢走出来,月光之下,这道童也不过十四五岁年纪,比秦逍还小了好几岁,看上去十分稚嫩,脸上满是污垢,却又苍白无比。
官兵并无主意这边,秦逍却是上下打量一番,皱眉问道:“你是太玄观的人?”
道童全身哆嗦,声音发颤:“我……我不……不是坏人,我……!”牙齿只打架。
“我问你一句,你答一句,若有一字谎言,立刻杀死。”秦逍冷声道:“你是黄阳道人的徒弟?”
道童道:“他……他不是我师傅,他……他杀了我师傅。”
秦逍一怔,狐疑道:“什么意思?”
“我师傅是平安观的观主,两年前……两年前被他杀了。”道童虽然惊恐,但吐字倒是清晰:“还有两位师兄,也……也都被他杀死了。”
秦逍皱眉道:“平安观在什么地方?”
“平安观离苏州城很远,走到这里要三天三夜。”道童道:“平安观很小,连我在内,只有……只有四个人,附近没有人家,很偏僻……!”
秦逍更是奇怪:“黄阳道人为何要杀你师傅?”
“他……他让我师傅将配方交给他,可是……可是师傅不答应,然后他将师傅折磨死了。”道童眼泪流下来:“两位师兄也被他杀死,他……他还想将我也杀了……!”
“等一下。”秦逍立刻道:“配方,什么配方?”
道童低下头,却不说话。
“黄阳道人是叛贼,你若是不据实交代,就是逆党,将你的脑袋也砍了。”秦逍沉下脸来。
道童打了个冷颤,脱口而出:“是……是火雷的配方!”
“火雷?什么火雷?”
“就是……就是先前发出巨响的火雷。”道童解释道:“火雷只要被点着,就……就会炸开,靠近的人都会死。”
秦逍立时想到大殿的神秘武器,马兴国说过,那武器威力了得,被炸死炸伤十几人,马兴国如果不是胸甲护体,也已经命丧黄泉。
“那火雷是你弄出来的?”秦逍惊诧道。
道童忙道:“是……是黄阳……黄阳道人逼我这样做的。”
秦逍还待再问,却听得身后脚步声响,回过头,只见宋良正向这边走过来,大声道:“少卿大人,长史大人说……咦,他是谁?”却已经发现了那道童,“呛”的一声,已经拔出刀来。
宋良先前被黄阳真人所伤,好在并无大碍,这时候突然看到一名小道童,立刻警觉。
小道童见到宋良拔刀,魂飞魄散,跪倒在地:“我……我不是逆党,大人们开恩,不要杀我。”
“他躲在茅房里,被我发现。”秦逍道:“你去叫长史大人过来。”
宋良也是大感诧异,却也不敢违抗秦逍吩咐,转身去叫马兴国。
“你叫什么?”
“师傅给我的道号是太灵!”小道童忙道:“我跟师傅姓,俗姓张,张太灵!”向秦逍恳求道:“大老爷,我不是坏人,也不是乱党,求求你们不要杀我。”
秦逍低声道:“张太灵,你记住,除我之外,任何人问你什么,你都说不知道,就说是黄阳真人偷偷将你安排进入道观,在他身边伺候,除此之外,一无所知。你若按照我说的做,还有活命的机会,否则说错了话,必死无疑,可记住了?”
“记住了,谢谢大老爷,我都听你话,谁问我,我都说不知道。”张太灵千恩万谢。
“你师傅和火雷的事情,更不能再提一个字。”秦逍冷笑道:“火雷炸死了许多官兵,他们要知道火雷和你有关系,定要将你砍成肉泥。”
张太灵大惊失色,条件发射般抬手捂住了嘴。
马兴国过来的时候,瞧见张太灵,也是诧异非常。
“秦大人,他躲在茅房?”马兴国疑惑道:“太玄观明明只有二十三名道士,方才清点尸首,一个不少,怎么多出来一个?”
秦逍笑道:“我已经问了,这小道童是被黄阳老道偷偷带进道观,而且逼迫他在身边伺候。”
马兴国盯着战战兢兢的张太灵,沉声道:“抬起头来!”
张太灵不敢违抗,抬起头。
月光之下,这小道童虽然脸上有污垢,但眉清目秀,样貌倒也俊俏。
“你为何会被黄阳带到太玄观?”马兴国冷声问道:“你是不是他的同党?”
张太灵看了秦逍一眼,见秦逍淡定自若,硬着头皮道:“小道是苍南县人,两年前被黄阳道人强迫带到太玄观,在他身边伺候端茶倒水,他不让小道抛头露面,日夜只能呆在这后院里。”
“苍南县?”马兴国犹豫一下,打量张太灵一番,见他年纪轻轻,目光真诚,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他是王母会众?”
“小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张太灵道:“平时他做什么事情说什么话,小道都要避开,只有他休息的时候才能在他身边伺候。大人……大人说的王母什么,小道从来没听他说起过。”
马兴国冷笑道:“你现在不说也无妨,回去了一审就知。”吩咐身后兵士道:“来人,将他带回衙门,先关起来。”
兵士过去将张太灵押起,张太灵用乞求的目光望着秦逍,秦逍也不理会。
等张太灵被带走,马兴国才道:“本以为道观里的道士都死绝了,想不到竟然在茅房里找到一个活口,少卿大人又立大功。”
“其实我倒觉得这小道士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秦逍笑道:“黄阳老道做事小心,机密要事,肯定也不会让一个身边的小道童知晓。不过先将他关起来,回头再细细审讯。是了,长史大人身体如何,伤得重不重?”
马兴国摸了摸胸口道:“这里受了些轻伤,一用力就会疼,回去之后找大夫瞧瞧伤势,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叹道:“太玄观这帮逆匪在我们眼皮底下待了这么多年,我们竟然一无所知,实在是惭愧。好在今晚将这帮逆匪一网打尽,否则等他们在苏州城内真的根深蒂固,后果不堪设想。”
“长史大人真的以为苏州城内的王母会被铲除?”秦逍看着马兴国问道。
马兴国一怔,随即反问道:“难道苏州城内还有王母会众?”
“先回刺史衙门见大人。”秦逍道:“太玄观虽然被剿灭,不过苏州王母会真正的力量还在太湖那边,接下来刺史大人应该会筹划如何对付太湖盗了。”
第617章 如月朦胧
秦逍回到刺史府的时候,天还没亮。
潘维行并没有立刻召见,二人在院外等了片刻,潘维行才让人传了二人过去。
只是今日情况有些不对,潘维行竟然亲自在门前等候。
这位刺史大人是苏州最高长官,让他亲自在门前迎接,极其罕见,前几次过来,秦逍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更让秦逍有些奇怪的是,房门左右,竟然有两位守卫,守卫并非刺史府护卫的装扮,灰色劲衣在身,而且两名守卫的面上竟然都带着一张漆黑如墨的面具,看上去给人一种阴恻恻的感觉。
秦逍隐隐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潘维行见到二人,神情也是十分严肃,轻声问道:“事情办的如何?”
“太玄观的道士一个也没能走脱。”马兴国轻声道:“大人,我们……!”正要详细禀报,潘维行抬手止住,四下里扫了一眼,才向秦逍道:“秦少卿,你随老夫进来。兴国,你在外面等候。”
马兴国一怔,暗想今夜行动的指挥是自己,而且自己也算是刺史大人的心腹官员,要禀报今夜的情况,也该自己进去禀报。
不过秦逍对他有救命之恩,自然不再对秦逍有排斥之心,拱了拱手,也不敢进去。
秦逍也有些诧异,但还是随着潘维行进了屋。
屋里灯火很暗,潘维行带着秦逍走到屋内,示意秦逍停下步子,自己则是走到一面屏风前,躬身道:“殿下,他们已经回来了,臣下已经将秦少卿请了进来。”
秦逍本来还有些诧异,但听潘维行自称“臣下”,猛地意识到什么,脸上变色。
一阵沉寂后,从屏风后面缓缓走出一道身影来,披着紫色大氅,身姿婀娜,灯火之下,只见那人凤目柳眉,绝世风情中,却又有着不怒自威的威仪,不是大唐麝月公主又能是谁。
秦逍张了张嘴,一脸惊骇。
他实在没有想到,公主竟然也来到了苏州。
麝月瞥了秦逍一眼,走到椅子边上,坐了下去,秦逍回过神来,立刻上前,跪倒在地:“小臣秦逍,拜见公主殿下!”
“起来说话吧。”麝月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柔软慵懒,似乎天下间没有任何事情能让她着急,上下打量秦逍一番,才道:“秦逍,你让本宫刮目相看了。”
“臣不敢。”秦逍站起身,看着公主那张美绝人寰的俏脸,小心翼翼道:“公主何时来到苏州?”
麝月慵懒一笑,道:“内库失窃,本宫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你能查出什么名堂,只是让你在明面吸引某些人的注意,本宫在暗中亲自调查。”见到潘维行已经恭敬端着一杯茶过来,伸手接过茶杯,悠然道:“可是本宫还没有抵达苏州,你就已经查出了端倪,本宫还真是小看了你。”
秦逍一怔,随即心下有些恼怒。
原来麝月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自己查清此案,按照时间来算,自己前脚刚出京都,麝月后脚只怕就跟了来。
江南内库大案,她本就准备自己亲自过问,让自己前来苏州,只是做一个掩护而已,让某些人以为京都只是派了大理寺的官员来调查此案,如此一来,那些人的目光自然就盯在自己身上,而公主则是悄无声息来到苏州,准备暗中彻查。
他心中虽然恼怒,但对方是公主,直言是将自己当枪使,自己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你心里也不必不舒服。”公主放下茶杯,淡淡道:“内库那边,本宫已经去过了,你查清楚的事情,本宫也已经知道。汪汤是你的人,他已经将你们调查的结果都禀报了本宫,本宫倒也没有想到,内库失窃竟然是多年前就已经开始,你不到两天就查出来的真相,姜啸春几年时间竟然看不出任何端倪,在你面前,姜啸春就是一头蠢猪了。”
“姜统领身在局中,所谓当局者迷,却也不能全都怪他。”秦逍恭敬道。
公主唇角泛起一丝轻笑,让她本就娇美的容颜更是妩媚动人,轻笑道:“你倒很会做人,在这里为他说话。东西拿到手了?”
潘维行垂手站在一旁,一脸茫然,秦逍却已经明白公主所言,从身上取出了那份密函,正是从无间当铺所得,呈了上去,公主接过之后,从里面取出信笺,潘维行倒是很懂事,急忙拿了灯火站在公主边上,知道公主要阅信,为她掌灯。
“让秦逍掌灯!”公主淡淡道。
秦逍上前来,接过灯盏,站在公主边上,此时靠的极近,麝月身上散发出的独特幽香在空气中弥漫,沁人心脾。
公主阅信过后,才道:“这就是汪汤想让本宫看到的书信?”
“汪汤在苏州城内叫汪鸿才。”秦逍轻声道:“两年前,汪鸿才就写好了这份密函,收藏在苏州的黑市当铺之内,但是他的计划早在写这封信之前就已经开始。”
“利用镖师护送一个女人将当铺的票号送往京都?”公主随手将信函放在一旁,一双朦胧的媚眼儿瞥了秦逍一眼:“这份信的内容,是真是假?”
秦逍见公主已经阅信完毕,这才将灯盏放在案上,走回公主身前,道:“以后来的种种迹象显示,汪鸿才在信中所言,确实是真的。”
“汪汤死后坦白真相,是想让本宫放过他的兄弟。”公主目中划过寒意:“他的家眷都在太湖,他已经不在乎了?”
“内库失窃东窗事发,他无路可走,同时他的利用价值已经彻底消失,这种情况下,他在太湖的家眷要么被令狐玄直接杀了,要么就沦为王母会的走狗,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好结果。唯独他在京都的兄弟,如果能够保全,汪家还有血脉延续下去。所以他最后为了保全自己的兄弟,向公主坦白一切,希望将功赎罪。只是王母会并不信任他,一直有人监视着他的行动,他只能利用女人将情报送往京都,为以防万一,将票号藏在了绣花鞋之中。”秦逍思路清晰道:“这也是目前唯一合理的解释。”
公主美眸中显出一丝赞许之色,道:“后来的种种迹象,又是什么意思?”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太湖盗色将乔胜功杀人被捕,从他的口中,得到的口供与汪鸿才心中所言相合。此外,就在昨夜,苏州钱家设宴,出现刺客行刺,随即官兵迅速找到刺客的踪迹,也因此查出苏州豪绅董源是王母会众,在他的地下密室之中,搜出了董源与王母会苦海将军往来的密信,由此也可以确定令狐玄就是王母会的苦海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