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慕容坐拥南疆十六郡,虽然实力远不足以与大唐相提并论,但所占疆域崇山峻岭,易守不易攻,一旦对南疆疏于防备,慕容军北上,帝国整个南部必将陷入战乱,这自然也不是大唐愿意看到。
反倒是西陵,虽然大唐并不想失去这片疆域,但即使兀陀人真的吞下西岭,的帝国依然有嘉峪关天险可守,兀陀人想要突破嘉峪关进入关内,那是比登天还难。
兀陀人威胁不到大唐府邸,大唐的政略,也从来是以南北为先,西部靠后。
“我们迁徙入关,黑羽将军自然会抽调兵马进驻西陵。”老侯爷缓缓道:“北方四镇,镇守界北府北方沃野镇的兵马自然要被抽调出关,不过沃野镇两万兵马,黑羽将军自然不可能都会调入西陵,黑羽将军就算想,朝廷也不可能答应。”
袁尚羽点头道:“沃野镇乃是险要重地,一旦兵力薄弱,被图荪人得知,很可能就会以沃野镇为突破口,黑羽将军知道轻重,绝不会将沃野镇兵马尽数调走。”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黑羽将军最多也只会从沃野镇调走直属于他的三千长生军。”老侯爷道:“长生军虽然是北方四镇最强的兵马,但毕竟只有三千之众,依靠三千人驻守西陵,兵力自然是严重不足。如果我没有料错,将军进驻西陵之后,还会请旨朝廷,从西陵当地募兵,兀陀人最快也要两年后才能东进,两年时间,只要朝廷供应钱粮充足,以黑羽将军的能耐,训练出两三万人马不算难事。”
袁尚羽摇头道:“侯爷,属下倒觉得这些年圣人……!”顿了一顿,有些话不敢直说,只能道:“这些年国库捉襟见肘,北方四镇每年的军需倒也罢了,南边为了防备慕容家,每年耗费的钱粮不计其数。如果西陵招募一支数万人的兵马,招募起来容易,朝廷未必能养得起。”
“这也是老夫所担心。”老侯爷叹道:“所以西陵世家若是能够主动将财帛缴纳一部分出来,或许还可以缓解黑羽将军燃眉之急。”叹了口气,道:“这些年西陵天灾频发,更加上各大世家搜刮,百姓的负担已经极重,若是继续增加赋税蓄养数万兵马,实在是支撑不住。”
秦逍默不作声,心想盘剥搜刮百姓,宇文家也是其中一员,而且盘剥的钱财绝不会少于其他世家豪族,如果不是三大门阀作表率,西陵各大世家也未必敢那般疯狂敛财。
不过宇文家若能将所有产业捐献出来,也算是弥补了曾经的罪过。
“黑羽将军坐镇西陵后,对他来说,首先要解决的问题自然就是兵力薄弱。”老侯爷道:“好在咱们这些年在祁连山下经营马场,这些马场归属朝廷后,黑羽将军不会缺乏马匹,此外西陵矿山众多,开采铁矿锻造兵器也不必劳烦朝廷。尚羽,白虎营的将士都是久经训练的勇武之士,宇文家离开之后,正是你们为帝国效命之时。我已经向黑羽将军提出,如果他愿意收容白虎营,白虎营的官兵暂时都将编入都护军,名义上隶属于西域都护府,但会由黑羽将军直接统帅。”
袁尚羽微吃一惊,秦逍也是大感诧异。
老侯爷笑道:“黑羽将军乃是当世战神,只要是军人,又有几个不想在他麾下效命?老夫为白虎营所做的,也只能到此了。”起身来,走到袁尚羽身边,轻拍他肩头,道:“跟着黑羽将军,自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他朝你们若是能够在抗击兀陀人时立下赫赫战功,老夫这么多年的心血,也就不算白费。”
袁尚羽赫然单膝跪地,哽咽道:“侯爷,属下自当遵从侯爷吩咐,誓死追随黑羽将军,在战场上狠狠砍下兀陀人的脑袋。”
老侯爷微微颔首,这才看向秦逍,道:“秦逍,你出自龟城都尉府,本就是朝廷的人,与我宇文家有缘分,在白虎营待了一段时日。你虽然年纪轻轻,却敢作敢为,身手也是了得,如能在黑羽将军麾下效命,日后定能立下赫赫战功。”也轻轻拍了拍秦逍肩头,温言道:“老夫将白虎营交给尚羽和你,你们以后多费心。”
秦逍对世家豪族素来没有什么好感,但此番老侯爷不但愿意让宇文家迁徙入关,而且还要将家业尽数捐出,此等大智慧大胸怀,却也是让秦逍肃然起敬,不管这位老人曾经做了些什么,至少这一次做了一件值得让人尊敬的事情。
“这些时日,侯爷和大公子对秦逍多有关护,大恩大德,秦逍没齿难忘。”秦逍单膝跪下,拱手行礼。
仅就宇文家而言,秦逍心中多少还是有感激之心。
在自己最落魄之时,被宇文家收容,无论宇文家是否是因为想要自己为他们效命,至少能够让自己有地方落脚。
最为要紧的是,如果不是宇文家出手,秦逍很难想象如何才能够铲除甄家报仇雪恨。
不过白虎营如果真的能够成为黑羽将军的麾下,日后听从黑羽将军统帅为大唐效命,秦逍还真是求之不得。
诚如老侯爷所言,大唐的每一名兵士,当然都愿意成为黑羽将军的部下。
他对黑羽将军早有崇敬之心,今夜又见到黑羽将军豪迈风采,更是心向往之,之前就想着如果能投身黑羽将军麾下,实乃毕生所愿。
如今老侯爷将白虎营交给黑羽将军,秦逍自然是心中欢喜,他朝如能在黑羽将军的麾下抗击兀陀人,即使战死疆场,秦逍亦是无怨无悔。
天亮之后,祭山仪式在甘谷林家的主持下开始进行。
昨夜黑羽将军离开之后,樊子期也带着樊骑撤走,并没有留下来,甄家父子授首,自然无法参加祭山,是以三大门阀中,只有宇文家参加了祭山。
老侯爷一夜未眠,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大好,宇文承朝劝说老侯爷不必参加祭山仪式,但老侯爷虽然没有主持,却还是坚持参加。
他心里很清楚,宇文一族即将迁徙入关,此番乃是宇文家最后一次在长岭之下祭拜山神,亦是祭拜宇文家的先祖。
正午过后,祭山仪式才结束,宇文承朝立刻下令虎骑开拔,启程返回府城。
被俘虏的狼骑,虎骑并没有将他们押送回去,而是就地释放,令他们自行回到甄郡等待旨意。
甄家父子即死,黑羽将军也已经带着黑羽夜鸦来到西陵,而宇文家和樊家都已经向朝廷投诚,如此情势下,狼骑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黑羽将军要征募兵马补充兵力,三大门阀麾下的骑兵自然是首选。
这些兵马都是久经训练,作战经验丰富,而且拥有足够的勇气和胆量,将三支兵马整编成一支,自然也是一支强悍的骑兵军团。
虎骑和狼骑厮杀一场,虽然结下了仇怨,但这毕竟是甄家和宇文家的仇怨,当这两支兵马最终归属于黑羽将军麾下之时,那便是同袍战友,之间的怨隙,终究也会在面对共同的敌人时化解。
比起作为私军任由世家驱使,这些将士自然更愿意在黑羽将军麾下为国效力。
袁尚羽领军将老侯爷护送至府城,便即和秦逍带着兵马直接返回营地,按照老侯爷的吩咐,白虎营所有将士在黑羽将军派人清收之前,不得离营。
不过袁尚羽并没有早早将黑羽将军欲要收编的消息向将士们传达,众将士自然也不知道宇文家准备迁徙入关的消息,只以为是因为黑羽将军来到西陵,所以统领大人下令不许任何人离营。
连续几日,营中将士寸步不敢离开兵营,除了训练之外,空闲下来,都会兴奋地谈起黑羽将军与他手底下的黑羽夜鸦,只觉得此生见到将军和夜鸦,也不枉来人世一遭。
秦逍除了每日训练,就是独自在帐内修炼武功,心中却是期盼着黑羽将军早日前来接受。
这日正在帐内练功,听得帐外传来陈芝泰的粗嗓门:“大公子!”知道是宇文承朝到来,迅速收功,起身迎出帐外,见到宇文承朝就站在帐外几步之遥,夕阳之下,整个营地一片金黄,宇文承朝单手背负身后,远眺军营,神情颇有些落寞。
第267章 伤离别
秦逍走到宇文承朝身旁,轻声道:“大公子!”
“我很羡慕你们。”宇文承朝转过头来,感慨道:“你们可以留下来,跟随将军一起杀兀陀人,人生在世,还有什么能比这样的活法更痛快?”
秦逍道:“大公子也想追随黑羽将军?”
“可惜我是世家子弟。”宇文承朝叹道:“我们入关之后,不会再拜官求财。这一次宇文家能够大难不死,已经是万幸,能够有一块土地耕种,自给自足,对宇文家来说已经是祖上积德。”
陈芝泰虽然站在帐边,目不斜视,但却扯着耳朵想听两人说些什么。
“老侯爷何时进京?”
“明日一早动身。”宇文承朝转过身来,道:“我陪同父亲一起进京,安顿好之后,再返回西陵,来回至少也要一个多月时间了。”
秦逍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秦逍,你我兄弟一场,以后多照顾着胖鱼他们。”宇文承朝微一沉吟,终于道:“他们追随我多年,虽然不是宇文家的人,但却很难洗掉宇文家的烙印,别人都会将他们视为宇文家的余党。”
秦逍皱眉道:“大公子为何这样说?难道鱼大哥他们不跟随宇文家入关?”
“他们自然是要一直追随我,可是我却不能太自私。”宇文承朝淡淡一笑:“宇文家入关之后,只是平民百姓,也不会再有追名逐利之心,无权无势,他们跟着宇文家,只会耽误他们的前程。他们几个骁勇善战,也都是从白虎营走出去的勇士,如果当年不是我将他们带出去,他们至少也都是白虎营的骑校。白虎营跟了黑羽将军之后,就是朝廷的官兵,若能立下战功,朝廷自然有封赏,以他们的能耐,我相信他们都可以出人头地,到时候都可光宗耀祖。”
陈芝泰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欣喜道:“大公子,你是说,白虎营会跟随黑羽将军?我们都是官兵了?”
秦逍赫然扭头,目光冷厉,沉声道:“陈芝泰,我和大公子的话,你若有半句说出去,我立刻割了你的舌头。”
陈芝泰立刻紧闭嘴巴,秦逍皱眉道:“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下去?”
陈芝泰虽然不舍,却不敢违抗,一步三挪退了下去。
“其实也无妨,这两天黑羽将军的人就会来了。”宇文承朝道:“黑羽将军眼下在都护府,今日都护大人还亲自去见了父亲,告诉父亲黑羽将军会在这两天派人来接受白虎营。”
秦逍道:“鱼大哥他们答应留下?”
“他们若不留下,我便和他们恩断义绝。”宇文承朝笑道:“我的话,他们还不敢不听。他们收拾收拾,明天送我出城之后,就会前来白虎营报到。秦兄弟,他们也都是你的兄弟,日后若有什么难处,你多帮帮他们。”
“大公子放心,只要鱼大哥他们有用得着的地方,我一定竭尽全力。”秦逍肃然道。
宇文承朝微一沉吟,才道:“还有一件事情,我本想自己做,现在看来只能托付给你。”
“大公子有什么吩咐,尽管示下。”
“赵毅一直没有音讯。”宇文承朝苦笑道:“他和咱们一起出关,却杳无音讯,是死是活也不知晓。如果有机会,你帮忙找找看,如果能找到,你也帮他安排一下。”
秦逍听宇文承朝的语气,似乎是最后一面,心下也有些感伤。
宇文家迁徙入关,对大唐对西陵自然都不是什么坏事,只是秦逍与宇文承朝相处许久,知道这位大公子为人仗义,也十分重情,对自己也算是十分照顾,如今一别,却也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再见。
“只要他活着,我会尽力找到他。”秦逍肃然道。
宇文承朝忽然展颜一笑,道:“罢了,怎么像娘们一样,生离死别一般,也许以后咱们还有机会在一起饮酒吃肉。”轻拍秦逍肩头:“不说了,你自己多保重。”
“大公子,多保重!”秦逍退后两步,整理了一下衣甲,躬身一礼。
如果不是当初宇文承朝安排自己进入白虎营,自己也就不会有机会成为黑羽将军的部下,仅此一事,便让秦逍心存感激。
宇文承朝也不多言,转身便走,抬起手臂,背对秦逍挥挥手,去的甚是潇洒。
秦逍看着宇文承朝远去的背影,心下却颇有唏嘘。
宇文承朝在世家子弟之中,当然是出类拔萃的人物,能文能武,性情豪迈,为人仗义,而且心中亦有抱负。
如果这样的人追随从军追随黑羽将军,日后必能立下大功,亦可在疆场一展抱负。
但恰恰因为他是宇文家的人,便没有机会入伍从军。
宇文家要保全,就只能遵照朝廷的安排,前往封地低调生存,至少在宇文承朝这一代,绝不能太过耀眼,否则很可能会给宇文家带来大灾祸。
宇文家最好的选择,自然是低调行事,甚至不要让人再记起他们,如此才能确保宇文家的子孙平安无事。
也正因为要保全宇文家,无论宇文承朝有多大的能耐和抱负,都只能自此埋葬。
十一月初二,黄历上写得很清楚,忌丧葬,宜出行。
天还没有亮,一辆马车在十几名骑士的护卫下,出了奉甘府城,走得悄无声息,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出城数里之外,马车停了下来,宇文老侯爷掀开车帘子,走上车辕头,转身向巍峨肃穆的奉甘府城望过去。
他知道今日一别,此生或许再也见不到此城。
宇文家在这里传续了上百年,老侯爷这一生也几乎都是在这里度过,这里埋葬着宇文家的先辈,也埋葬着老侯爷一生的过往,今日远别故乡,老人脸上满是落寞。
“父亲……!”宇文承朝催马靠近过来。
他能够理解老侯爷的心境,连自己都对西陵满是留恋,更何况一生都在此度过的老侯爷。
“走了。”老侯爷微微一笑:“让他们回去吧,都好好报效大唐,以后如果真的能立下寸许之功,也算是我们宇文家为大唐略尽绵力。”
马背上的胖鱼、宁志峰和大鹏同时翻身下马来,跪倒在地,齐声道:“侯爷多保重!”
老侯爷只是笑笑,回到车厢内,宇文承朝吆喝一声,带着十几名骑士护卫着马车继续前行,胖鱼三人一直跪在地上目送着老侯爷的马车离开,直到消失不见,兀自没有起身。
自西陵宇文郡出发,一路向东,入嘉峪关,进雍州,过潼关,再行数日,便可抵达京都,马车日夜不停,也需二十多天。
老侯爷年事已高,马车的速度不能太快,以免颠簸。
经过龟城之时,一行人自然不会入城,甄家父子的消息自然已经传开,却也不知道如今龟城这边又是怎样一番局面。
只是宇文家对此已经不再关心。
朝廷既然算准了甄家父子要死在天都峰下,那么甄郡这边也必然是做了安排。
车马不停,已是黄昏,宇文承朝听得车内老侯爷剧烈的咳嗽声,立刻催马到车窗边,关切问道:“父亲,你身体如何?”大声叫道:“停车歇息。”
“我没事。”老侯爷咳嗽声停下来:“继续赶路吧,早些赶到京都。”
宇文承朝看了看天色,道:“父亲,连续赶路,我和大伙儿也都累了,咱们先歇息片刻,吃些干粮,你也下车透透气,这样对身体有好处。”左右看了看,笑道:“这边上有一片林子,气息很好。”
老侯爷知道宇文承朝无非是担心自己的身体,所以借口其他人要歇息,也不忍拂了宇文承朝孝心,从马车上下来,宇文承朝吩咐众人下马歇息,扶着老侯爷在林边坐下,取了干粮和水,道:“父亲,先吃点东西。”
老侯爷看着宇文承朝,拍了拍宇文承朝肩头,温言道:“有没有觉得委屈?”
“啊?”宇文承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