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皇帝还能活很久,那么不仅破不破大明天子在位记录不是问题,想要挑战如今这位皇帝权威的人也得再掂量掂量。
活着不好吗?
和“下凡”的神仙天子、如今已在大位上稳稳坐了二十一年的大明皇帝作对?
不管是内部的人,还是外部的人,只怕大明天子的名字再传到外邦时,说不定都会有一些信徒,渴望成为那“大明仙土”的一员。
现在,新皇后的仪仗从御道进入紫禁城。
当朱厚熜为了坚定那些人在科学大道上走下去,编了一套“游历仙世”的说辞之后,他在皇宫之中也收获了异样的崇信和狂热。
本就是天子之尊,如今又有了神仙色彩,太监宫女们对他更加敬畏自不必说,妃嫔们也有了些和“仙躯”交缠时异样的热情。
如今那可不仅仅是天子雨露了,那可是仙露。
说不准就伐毛洗髓,沾了些仙气仙缘、益寿延年呢?
三十六的朱厚熜这次“再婚”驾轻就熟,入夜之后,他再次来到久违的坤宁宫。
新人新气象,坤宁宫又依孙岚的喜好换了些装饰。
朱厚熜看着孙岚羞怯的脸庞,真的想起了孙茗。
两人从长相上并不是十分相似,只不过这种羞怯神情,还有她相同的身份,和二十年前的感觉很相似。
朱厚熜也想起了孙交:生了两个宝贝女儿,都先后母仪天下。
当年拒绝了他父亲的提亲,后来就还了俩。
“现在,朕不是你姐夫了,朕是你的夫君。”朱厚熜也想让她不要陷在那种作为工具人的认知里,因此笑着抚着她柔嫩的脸庞,让她抬起了头看着自己,“你是你,她是她。这是亲上加亲,你可以大胆看着朕了。”
孙岚确实自认就是工具人。委婉的道理,两位兄长给她讲过了,永康大长公主也跟她讲过了。
姐姐可能确实有让皇帝瞧着她时想起姐姐的恩情的用心,可是能够成为皇后母仪天下,那又何尝不是姐姐能给她的最好的安排呢?
孙岚如今懂得的还不多,她也还在仍旧单纯的年龄,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而大婚之夜,皇帝的手掌让她的脸庞渐渐有些热,孙岚忐忑地睁开眼睛,看了看皇帝近在咫尺的脸庞。
这张脸,她见过好多次了,以前确实不敢大胆地正眼细瞧。
如今,只发觉皇帝的眼神很柔和,嘴角挂着微笑,他蓄起的胡须被打理得很精致,满是成熟、稳重、睿智的男子气概。
是的,想着那是一种男子气概,而等一下她就要是那个在他面前承欢的女子。
是男人和他的女人。
孙岚的心越跳越快,朱厚熜的眼中笑意更浓:“让朕看看,只属于你的不同。以后,朕就只惦记着你的这些不同。”
皇帝的手伸了过来,孙岚再次闭上眼睛,颤声呢喃:“陛下……”
不同于那些只懂得予取予求的皇帝,朱厚熜好歹在“仙世”里有些自己的男女认知。
将来的事情也许还不知道会怎样,但毕竟是他的女人。让他的女人知道他只是因为喜爱她本身而怀有热情,这是让她的心不至于渐渐冷酷的开始。
从融化她开始。
坤宁宫内再有春意,朱厚熜从她身边醒来后,又做了一个让后宫里感觉气象一新的决定。
皇帝重新以乾清宫为寝宫。
这么多年来,皇帝都是在养心殿呆着。
这是不寡欲了?
其实倒也没那么复杂,无非如今养心殿的前院已经有点小了。
历经二十年,御书房内的档案越来越多,御书房伴读学士们的职责也越来越清晰。
现在,要有直接帮助皇帝对接一些要害衙门的人,比如皇明资产局,比如科学院,比如军务会议。
新科进士中,谭纶授职御书房行走,先对接通政使司的奏疏首发。
和谭纶一起,有四人被授职御书房行走,开始在杨博的领导下,由胡宗宪和沈炼分管着组成了皇帝的直接秘书班子。
重新在乾清宫宝座上坐着的皇帝,更显威严。
御学有了新位置之后,中圆殿重新空了出来,回归它最初被朱厚熜作为“书房”的功能,成为一个藏书阁。
孙岚觉得,这是皇帝为她而做出来的改变。
当她在坤宁宫殿门前向南张望的时候,就知道皇帝仅在一殿之隔的乾清宫,离得更近了,而不是在离淑贵妃更近的养心殿。
想着皇帝对她耳语的“今夜还过来”,孙岚不禁甜甜地憧憬。
她确实还是跟姐姐不一样的,陛下之前称赞不已,爱不释手。
第461章 大明掀起的风暴
新格局的乾清宫,现在有几样物事很显眼。
过去,乾清门进来之后就是高于地面的甬道,直通乾清宫前方的云台,把乾清宫的院子分割为两部分。
这乾清宫,永乐二十年毁于火灾,然后重建。正德九年又毁于火灾,然后重建。
朱厚熜住进来时,这乾清宫还是“挺新”的。登基没多久,烧的只是日精门,当时又重修了一番。
而在之前皇城重新规划整修时,乾清宫现在又有了新模样。
正殿两侧,新的两个配殿有了自己的单独院墙,并且与乾清宫正殿之间有了隔火墙,形成了自己的独立小院落。它们分别在乾清宫东西两侧通往中圆殿的甬道中有一个门,院子里较低的平台上也有一个院门。
两个配殿,分别被改为后来的昭仁、弘德之名。而用途,东边的昭仁殿是内档司的,西边的弘德殿是御书房的。
从西边的月华门和东边的日精门进来,再加上乾清门两侧,三整排廊房都能派上用场了。
它们倒不是乾清宫里现在显眼的东西。正殿及两个配殿上的旗杆型引雷柱和旗帜很明显,而云台左右两侧的地面上,御书房门口是一座钟亭,内档司门口是一个“气象站”。
座钟大家已经不陌生了,但那“气象站”,上面有个特制的气温计,有测量风向、风速的小风车,还有一个测降雨量的容器。
黄锦手底下的太监,还有根据博研院那边的计划在这里每天记录气象数据的任务。
在乾清宫正殿门口的云台上,原先有些瑞兽雕塑和礼器,但现在也多了两个新的亭子。其中一个,里面放着一组标准计量工具。另一个,里面则放置了一架望天镜。
既然能做出望远镜和显微镜了,那么专门观天象的天文望远镜,自然也可以试制一个出来。
谭纶仰视了一下云台上放置这望天镜的亭子,而后步入了御书房所在的院子。
大约是陛下激励臣子们始终保持求索天理的心吧,所以才把这种新物事作为礼器安置在这里。
“听说陛下夜里也会观一观星象。中圆殿藏书楼里有一卷西洋人的著述译本,谓以日心说……”
谭纶进入自己新的“办公室”,就听其他几个同僚御书房行走在闲谈。
杨博他们去了乾清宫的西暖阁,这弘德殿就是御书房伴读学士和行走们专门的办公区域了。皇帝接见臣下,又移回了乾清宫里。
而养心殿那边则在继续改。前后院即将隔开,前院将有新的用途:天下大同党的党务院。
皇帝重回乾清宫,过去已经充当了近二十年帝国中枢的养心殿则专理党务,这也引人深思。
谭纶在御书房里开始了自己的工作,他负责对接通政使司,所有要呈递御览的奏疏,他需要先整理分类。
而乾清宫西暖阁中,杨慎、夏言、严嵩都在,为的是三份奏疏。
“满速儿何时有这种能耐了?”朱厚熜发出了疑问。
三份奏疏,一份是青甘边区呈奏来的,一份是朝鲜宣交使馆呈报回来的,一份则是严世蕃的汇报。
现在,朱厚熜先关心的是西边。
夏言很是郑重:“事情假不了。如今,西宁边市那边的商人都止步了。从西边,不断有持了堪合的大明及外藩商人躲进来。吐鲁番与那叶尔羌正自激战,但从探报来看,竟似势如破竹。听闻,还有那帖木儿后人、印度莫卧儿助其夹击叶尔羌。”
朱厚熜奇怪的是另一点:“俺答不是每年都会去那边吗?从时间上来看,他应该也正在那边,还没回到漠北。俺答竟坐视满速儿做这渔翁?”
“陛下,以吐鲁番国力,纵有外援,断难以势如破竹攻下叶尔羌。”夏言说着他的判断,“满速儿举的旗号,是复察合台汗国故土、正察合台大汗之名。明知俺答虎视眈眈,还要喊这样的话,俺答那可是已经占了些昔日察合台汗国疆土!这事,错非俺答鼎力相助,满速儿没这么大的胆子!”
杨慎的头发又白了些:“公瑾之意,俺答许了满速儿好处,如今结为盟友了?”
夏言点头:“俺答志向不小!昔年蒙元分封之四大汗国,不就有察合台吗?陛下,这是俺答合围大明陆疆之策!河套、宣宁那边的蒙民也说了,如今草原上的鞑子开始改信吐蕃佛法。这莫卧儿、察合台、俺答汗庭之盟一成,云南、四川、青甘、河套、宣宁,都有边患!”
严嵩也说道:“若满速儿及吐蕃都助了大明敌贼,诸地边市还开吗?还予那些外藩商人堪合吗?陆上边贸若损了这么多,恐怕国内商人也群情汹汹。若坐看其成,仍旧如现在一般边贸不断,恐怕长远来看就是资敌了。”
朱厚熜静静思索着。
俺答在西域用兵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走这一步?
他在草原上帮助推广黄教的事,大明君臣是早已知晓了的。一南一北,有宗教的因素在内,有共同的强敌大明,本就是大明隐患。
而满速儿是伊斯兰教苏丹,他们之间的宗教矛盾本来也不小。
现在形势突变,好像真让俺答把大明的陆上邻居都凝聚到了整合为一个同盟的陆上。
严嵩说的话,就是大明要做出决断:是放任他们继续整合,还是以满速儿“反叛大明”的理由出兵干预。
放任这种形势发展,大明内部的压力最小。商人们开心,国库也不用很紧张。
而只要出兵,就得做好这一次是全线决战的准备。
天山南北、吐蕃高原、漠北草原、西域沙漠……这都不是易攻的地方。
朱厚熜看了看杨慎,随后问严嵩第二个问题:“朝鲜那边,你整理出如今情势奏报了吗?”
严嵩弯了弯腰:“宣交使馆还在查证其事,臣也知会了一些信得过的商人再以见闻旁证,陛下还请吩咐外察事厂。如今臣已经整理出的朝鲜情状奏报在此。”
皇帝当面问了起来,他这才把已经准备却又算不上准备完全的奏报递了上去,而后开口:“朝鲜国主日渐老弱,如今却是惧怕在后宫稳稳执掌二十五年的文定王后和她两个兄弟突然发难。恳请大明王师助其锄奸,恐怕非为王储安危,而是为他自身安危。”
朱厚熜边看边冷笑了起来:“他身边内臣宫女恐怕都是王后眼线,大明能如何助其锄奸而不使小尹兄弟和文定王后破罐子破摔?朝鲜那些士林派若能成事,何以屡遭劫难?”
“故而他们那士林派诸元老密会大明宣交使,奏请大明恩准,再依大明能以何等形式及兵力商议大计。”
“允诺大明的又是什么?恭顺、臣服?过去不就是这样吗?”朱厚熜头都没抬,“他们不该不了解朕吧?就拿这些空口白话让朕助他?”
严嵩如实说道:“如今他们只是苦盼陛下旨意。此事如何处置,尽可再让朝鲜上下决断。”
“……天真。”朱厚熜看着奏报里的一段内容,“竟是要朕下旨,让小尹兄弟其一为使来大明订立公约,而后再寻衅处置了他。朕办这件事,那不是让诸藩耻笑?朝鲜士林派就能出这样的主意?”
“……只能说屡遭劫难并非无因。”
严嵩也很无语,大明召集诸藩来北京订立关于各种标准的公约,那确实可以要求藩国派出足够有分量的正使。但毕竟是大明邀请过来的,怎么能把人家骗来了再偷袭人家?
朝鲜士林派的臭皮匠只想着先把内部强势的人先搞走、削弱一点力量好下手,却要大明来做这个恶人。
朱厚熜又拿起严世蕃的汇报,嘴角露出了一些笑容:“东瀛伯倒是已经成功鼓动对马岛上的宗家搅和进日本的争雄之中。这件事倒是好处置,海师还要集结整训,再等等新战舰。刀枪剑戟,可以卖予一些。等他们打得不可开交,直接杀过去便是。”
放下了日本的奏报之后,朱厚熜抬起了头看着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