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席的,除了军务会议众参谋,大明在京勋臣除了李全礼和仇鸾两个正在演习的,悉数到场观礼。
“一甲第一,福建泉州俞大猷!”
“一甲第一,福建泉州俞大猷!”
“一甲第一,福建泉州俞大猷!”
传话的也不再是鸿胪寺的文官,而是宫中禁卫的头领。
国议殿内外,禁卫列队。
朱厚熜并未坐在殿内,而是站在殿门口。
丹墀之下,俞大猷从队伍中走了出来,先在下面行了陛见大礼,然后在禁卫之间缓缓走上台阶。
与文进士们传胪大典不同的,就是朱厚熜在五军营大营里曾经玩过的那一手。
在朱厚熜身后两侧,飘扬着三十六面将旗。
每面旗上,现在只有一个姓。
将来,这些将旗还会有升级的空间,加上他们的爵位封号。依等级不同,那姓的周围圆圈还有不同颜色的绣线。
现在,俞大猷只是独自地,终于走到了朱厚熜面前。
心里虽然惦记着山西那边的战局,但朱厚熜现在的心情是开心的。
俞大猷的文试策文,果然没有让朱厚熜失望,也让杨一清、王守仁他们为皇帝连连道喜。
文试第一,武试也因为增加了策略元素而居于第二,这个武状元,无人不服。
“俞志辅,今日授尔将旗,以命守护光耀之!”
“臣接旗,必不堕大明军威!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从武状元开始,并不像文进士那样只点到五个人的名字。
皇帝一个一个授旗,只有先后之分。
陆炳排名上升了一点,毕竟这么多年他是被系统栽培的,文试的兵法韬略上得分高了一些。
当然,也还有朱厚熜的感情加分。
现在,实际上已经分开了六年的幼时玩伴也正式闯过了道道关卡,站立在了朱厚熜面前。
“陆炳!今日授尔将旗,以命守护光耀之!”
“臣接旗,必不堕大明军威!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陆炳看着皇帝眼里的笑意,心情激动。
从今天开始,要准备正式为皇帝效命了。
等这传胪大典结束,武进士们各擎一旗,林立于殿外云台之上。
朱厚熜站在门口,望着他们,最后看向俞大猷,肃容说道:“此时此刻,北虏数千骑正入寇山西朔州!”
众人闻言心头一凛。
“边患何时能绝,从今天开始便是你们每个人、每天都要思索的问题。朕也每日在思索,故而今年有武举殿试,有武将大比!以后都是军中将领,没那么多繁文缛节。现在,都随朕一起去密云,观武将演习。待那边结束,一同回京,武英殿赐宴!”
皇帝的行程安排得就是如此紧凑。
一大早武进士们传胪大典之后,马上便都擎着自己的将旗随御驾去密云。
但这么多面将旗和兵部已经为新科武进士们准备好的战甲簇拥之下,一时之间倒真是数十位猛将侍卫着天子出行的模样。
不……像是出征!
第315章 荷叶山之战
“这是第几次冲阵了?”
荷叶山上,李瑾觉得臂膀与虎口都酸痛得厉害,但现在还不能卸甲。
“冲过七回了,将军。井坪和马邑那边的守军,什么时候才能来?”
李瑾没办法回答,沉默片刻之后就只是哈哈大笑:“咱们连铳都还没放过,鞑子已经冲了七回,可曾上得山腰半步?”
他是将领,他能不记得已经被冲击过几回了吗?
此刻虏骑再退、又做休整,这一回看样子,要等到明日甚或后日再有兵来援,才会发起总攻了。
但井坪和马邑的友军,不见来援。
李瑾望着自己麾下的旗校,一一看了一眼之后才说道:“我知道,咱们镇守的是中路,不必来这西路。但北虏入寇,侵的都是我大明疆土,难道把这看做两家事?”
“……将军,三日不到战了七场,已经折了八十二个兄弟,伤重不能上阵的过百了,口粮也只剩不到七日……”
“鞑子丢下的命也不少!这里是大同镇腹地,担忧什么?”李瑾混不以为意的模样,“咱们要在荷叶山拖出他们,这消息,我也不只是放向井坪、马邑。鞑子连咱们一个临时山头都啃不下来,敢久留此地等王师将之合围吗?少啰嗦,不用省着粮食,让弟兄们吃饱!”
他喝了几口茶水,而后又站了起来:“放心造饭,我带人盯着他们的动静!”
往外走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背后那些看向他的复杂目光。
驰援井坪,是他的决定。
这自然也称不上“不遵上命”,如何防范北元突然的偷袭,大同镇东、中、西三路之间早就以城池、寨堡、据点形成一张网。
贼从西路来,中路即刻驰援,这本就是预先都商议过的临战机变。
上面有没有军令?自然也有。
但并无主动出击的打算,粮草皆未齐备,这边情突然来了,刘铠、李鉴守堡不出,有罪吗?
自然没有。
人家是来抢劫的,不是要来多城夺土的。调遣大军合围,那是需要陛下降了旨、朝廷已决意做好粮草军资的供应的,它就不可能仓促下这个决心。
所以鞑子还没肆虐到中路防区,李瑾是可以不用来的。
明知道大同镇还没有对这一次边情做出总的部署和安排,他来了,并且以身为饵,如今随着他一起身陷险境的麾下会怎么想?
李参将想立功想疯了?
纵然一开始有士气,但打了三天还不见有援军来,谁心里不发怵?
来到了用山石、干土和枝丫堆起来的临时营垒旁边,李瑾拿出望远镜再朝鞑子大营那边看过去。
视线有些轻微的抖动,李瑾知道那是因为自己这三日射箭射得太多了。
“老钱,你说鞑子现在是不是有些迷糊?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不怕死的?”
他身边的一个总旗没心情说笑,压低了声音:“若鞑子当真尽数围来,援军仍不至呢?”
李瑾见到对面很平静,今天是当真不会再来冲阵了,放心了些放下望远镜,随后盯着他:“你也担心?你也不懂?”
姓钱的总旗看着自己的主将,只见他脸上的笑意不是假的,眼神通透无比。
“我确实不懂,所以担心。”
李瑾抬起手臂指着对面:“三天了。”
冷笑一声之后,他才继续看着自己疑惑的部下:“三天了,这千余骑鞑子还留在这,就说明老子还守得稳稳的!现在,鞑子要赌,刘铠他们也要赌!这到底是不是我大同镇为他们扎下的口袋?鞑子要么合兵扎破这口袋,要么现在就撤走!只要他们不甘心,那就当真成了一次扎口袋的机会。刘铠那等精明之人,莫非不懂得他们来此合兵就会让鞑子心怯?只要战阵结稳,鞑子顶多冲一阵,不成就定会撤军!”
遥遥望了一眼井坪堡的方向,李瑾继续冷笑着:“老子若连第一天都守不住,刘铠他们大可有许多借口,就说我鲁莽接战,他们驰援不及。但是,老子已经把这千余骑拉在这里守了三天!老子还能再守上几天,他能找的借口越来越少。事后追究起来,他罪责难逃。老子是用命先赢一场,再帮他赢一场。记住,咱们多守住一天,赢面就更大一些。咱们是在赢,他们才敢出堡来帮咱们!”
“……这不公平。”
“去他妈的公平!”李瑾拍了拍肚子,“老子只要赢!走,先吃饱,明天继续守。老子还有那虎蹲炮没放过呢!若他们真想调其他人一起来总攻,那就给他们一个惊喜!”
这一晚,暂时平静。
连续战了三日,土默特部的骑兵们在休整,荷叶山上的大明守军也在休整。
来援的友军成了固守待援的孤军,李瑾需要让他麾下的底层将官们看到赢的希望。
其他的不论,他李瑾自己也在这里!
井坪堡之外,哨骑一直并未断绝。
到了这一日临近午夜时,又有三骑归堡,进来之后就直奔刘铠那边。
刘铠这几天也睡不好,听到通传就爬了起来。
闻听讯息,他惊叫道:“当真?乃河堡一带的鞑子往这边来了?”
“迎面撞上的,老三和老五……”这一队哨骑的头目哽咽了一下,“乃河堡被破了,将军,咱们井坪堡……”
“……弘治元年早便定下的方略,若贼寇西路,西路兵为主,大同副总兵、游击及偏关参将合兵来援,我西路兵则于本城本堡分布邀击。如今乃河堡已破,井坪堡不容有失!传我将令,坚壁清野,固守待援!”
在这片土地上,鞑靼兵情与大同镇守军的兵情消息并未断绝。
哪怕是只图自保的守将,也不意味着只做睁眼瞎,缩在堡内瑟瑟发抖。
荷叶山那边李瑾被围的消息,他们知道,也知道李瑾的作战意图,但并非人人看好他的计划,或者说很少有人有那样的胆气。
此时此刻,大同镇内,宣大总督、前任兵部尚书王宪、大同巡抚张文静正在接旨。
“……所报灾情、粮储、宣宁五堡修筑诸事,已准国务殿并军务会议、兵部、户部合议,自太仓库给银八万七千三百五十两……”
“朔州入寇之贼,依旧例,着大同总兵官命副总兵林宽统兵赴西路合击之。若守土退贼有功,另行叙功,朕不吝封赏。”
旨意接完,王宪站了起来,随后才深深地看着朱振:“朱总兵,这下无需忧虑了吧?”
“既有旨意,我自镇守大同,命林宽统兵驰援!督台放心,那宣宁五堡也不会误,定然加急修筑,以防鞑子自大同以北破关而入!军情紧急,我这便先去调兵!”
看着他离开了,张文锦才有些不忿地拍了拍案桌:“区区五堡,修了三年!三年之间,大同镇报了十次灾!”
“陛下命我来总督宣大,不就是要先稳住这边吗?”王宪的表情是凝重的,但只说了一句,“不急。”
“杨总参之前总制延绥、宁夏、甘肃,也只能安排李瑾等数人到了宣大。”张文锦咬牙切齿,“如今李瑾自报来固守荷叶山之讯息,已经断了三天音讯了,中路其余援军仍然没动!”
“闇夫,制怒!”王宪皱了皱眉,“李瑾既然敢有此意,必定有所把握。”
“但如今这大同镇是何等水泼不进?倚大同边镇之重,难道便一直这样下去?昔年杨总参和张公公平甘州之变何等雷厉风行?前年奏请修筑宣宁五堡以为大同北面防线,这帮人有前车之鉴犹自乱过一回,就该一样办了!”
“文锦!”
王宪这次喊了他的名,而不是字。
张文锦气呼呼地坐了下来,随后只能仍旧嘟哝一声:“又是八万多两银子啊!”
“若无甘州兵变雷霆手段,前年你奏请一年之内修筑宣宁五堡,还要他们去守,你当年便会步许铭的后尘!”王宪面沉如水,随后也只能说道,“前年湖广叛乱,那时大同如何乱得?自去年起分三年筑成,另专列银两,你当陛下和诸参策不明宣大情势?勿复再言,眼前边情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