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人
　　迷雾散尽。
　　“怎么样？”
　　此时的静室内，二皇子正坐在林越的面前，轻声道：“十七弟，你觉得青灯教教主这个结局，公平吗？”
　　“此人乃是魔道巨枭，本就杀人如麻，死了也没什么。”林越说道：“但确实谈不上公平。”
　　青灯教教主本就是该死之人，死了便死了。
　　但是……
　　“看来，你也已经预见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二皇子轻声道：“青灯教教主死不足惜，但这样下去，也会有很多不该死的人被所谓的公开判决处死，而且就死于天下人的选择。”
　　林越微微点头。
　　那什么神梦使者完全是利用了真实梦境的规则漏洞，只说部分真话。
　　“连入圣强者都任由宰割，这真实梦境未免也太可怕了。”林越缓缓叹了口气。
　　“是很可怕，但这也能说明一件事。”
　　二皇子说道：“这源于太初之子的真实梦境一定是遵循规则的存在，若是妖族想怎么运用就怎么运用的话，岂不是轻易就能杀光大雍的强者？只是因为妖族足够了解这真实梦境，才能够利用之。”
　　林越也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妖族既然敢拿出来用，至少是有一定把握的。
　　“这样下去，恐怕大雍会损失不少国运。”
　　林越沉吟着说道：“入圣强者和那些有望入圣的天才，得尽可能保住吧？二哥可有方法？”
　　“魔道的入圣存在，几乎都保不住。”二皇子微微摇头，说道：“三教的入圣存在损失应该会很小，我夏鸿氏恐怕也会好些个皇子公主难以保住，太子推演下来，单单是强者天才上的损失，估计就会让大雍国运损失两成左右。”
　　“两成？”林越皱眉。
　　大雍国运占据人族气运的七八成，两成也相当于人族气运的一两成了。
　　而且人族气运整体也会缩减一两成。
　　如此算下来，两忘城那边的气运占比也会上升。
　　更别说这还没计算民心的影响。
　　“太子提出了一个建议。”
　　二皇子缓缓说道：“杀掉所有对大雍归属感不足的凡俗，彻底掌握民心，虽然也会导致国运略微下降不足半成，但可以保证大雍强者还活着。”
　　“什么？”林越不由得愣住了，“这……”
　　“太子是说真的。”
　　二皇子沉声道：“气运的确不在于凡俗，凡俗只是因为数量够大，众生意志会影响气运所向罢了，但事实上哪怕杀掉九成九，剩下凡俗数量也足以影响气运所向，而真正决定气运的是强者和环境，你说再多的凡俗，能挡得住一位入圣强者吗？虽然很残酷，但这个方法确实有用。”
　　林越喃喃道：“死这么多人，这等大罪孽……”
　　“不会有罪孽的。”二皇子微微摇头，随即问道：“你觉得这个方法如何？”
　　林越深吸一口气，缓缓摇头道：“我虽然不怎么在意无关之人的死活，但也不想参与这种泯灭人性的决定，二哥不必问我。”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二皇子笑了笑，说道：“不用担心，我没答应，太子也不敢这么做的。”
　　他微微摇头，说道：“如此泯灭人性的做法，也只有他能想到了，他只会思考最有效的方法，至于人命？只要人族不灭，他根本不在意。”
　　林越默然。
　　绝对冰冷的利益计算，只考虑生存得失，这就是太子。
　　“除此以外，还有其他方法吗？”林越问道。
　　而二皇子沉吟了半晌，却是忽然问道：“今日被处刑的只是一个魔道中人，死有余辜，但倘若是其他人呢？比如十三皇子，或者是人祖殿的荒古殿主？”
　　林越微微皱眉。
　　他查过，十三皇子的功德是一万五千六，罪孽是一万四千多。
　　倘若功德罪孽不能抵消，十三皇子一旦上了公开处刑，就要削减一万多年寿元，那也是必死无疑的。
　　荒古殿主也是有上万功德和近万的罪孽。
　　这两位……
　　一个是身在党争的风暴之中，杀过不少其他党派的重臣。
　　另一个则是为人祖殿抓出不少暗中投靠妖族的人族奸细，这些奸细有许多身居高位，同样有国运保护，但很多情况不能在明面上暴露，只能暗中动手，也遭到国运反噬。
　　长年累月下来，罪孽也相当惊人了，只是有功德压着，国运护着，才不在意。
　　除了这两位，还有一些人也是如此。
　　这些人对于人族而言，就是真正的功臣。
　　“这些人若是上了公开处刑，那神梦使者一旦再说些那般以偏概全的事实，天下人听了，怕是多半都会选择让这些人去死。”
　　二皇子轻声说着，转头看了林越一眼，问道：“这些人有不少都称得上是人族功臣，将来却是有可能会被他们庇护的人族所杀，天下间最可笑的事莫过于此，十七弟，你觉得……这件事公平吗？”
　　“二哥……”林越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公平吗？
　　他知道，无数凡俗只是因为什么都不了解，只是因为那妖族带来的真实梦境除了不少真正的恶人。
　　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这世间绝大多数人本就是这样一种容易听信谣言的存在。
　　他知道错的是妖族，但……
　　“太子之所以提出屠戮凡俗这个方法，就是因为他推演到了将来会有不少人会因为天下人的盲目和无知而愤怒。”
　　二皇子轻声道：“方才我在帝鸿殿否决他的提议时，他还和我说，将来我会后悔的，呵呵……或许吧，曾经我确实后悔过不止一次了，但如果再来一次，我应该还会这么选吧。”
　　他略显嘲弄地说道：“太子说，弱小就是错，这种纯粹衡量棋子的做法，或许是对的……但明知错不在弱小的凡俗，却挥刀向同族，若是真的这样做了，还能算是一个人吗？”
　　林越沉默了一下，说道：“若是真的到了种族存亡的时刻，二哥会怎么选？”
　　“我曾做过这样的选择。”
　　二皇子平静道：“很多时候并不是没有其他方法，只是……人向来会优先考虑对自己更好的那条路，正如此时，倘若那些入圣存在都不在意性命，即使都被公开处刑，损失两成国运，事态反而更有机会挽回，但没人愿意这么白白死去。”
　　林越心中一动。
　　他总觉得二皇子的语气有些奇怪，似乎是真打算这么做的。
　　莫非二皇子不准备救那些有可能被公开处刑的入圣存在？
　　“你听说过人祖曾离开人族独自探索永夜的故事吗？”
　　二皇子忽然看向了林越。
　　林越微微点头。
　　这是人族从古至今口口相传的人祖故事之一。
　　故事说——
　　在人祖开创武道之前，人族还只会简单的熬炼体魄，寻找天材地宝提升力气。
　　而人祖刚刚开创武道的时候，因为锻炼武道消耗很大，族人并不相信人祖，也不愿意学习武道。
　　人祖为了磨炼武道，证明自己，就独自探索永夜，猎杀了许许多多异兽，将猎物带回部族，这才得到了族人的认可。
　　从此以后，人祖的武道便被族人传播开来。
　　“故事大多都是假的，或者说美化简略过了。”
　　二皇子微微摇头，说道：“事实上，人祖最初创出武道的时候，就引起了一些族人的贪心，那个时候人族求生艰难，为了涨一把子力气，只要有点灵力的野果都争得头破血流，哪有不愿意学这种事？”
　　林越微微一怔。
　　确实如此。
　　“当时，人祖也没吃过多少天材地宝，轻而易举就击败了力气比他大的人，立刻就引起了族人的注意。”
　　二皇子说道：“很多人都渴望学会，人祖也没有私藏的意思，直接将自己辛苦创造的武道原原本本地传授了出去，但他的武道天赋至今都无人能比，族人们练武的进度比他差的太远，就怀疑他藏私。”
　　他感叹一声，“当时在部族之中，有一伙人将人祖抓了起来，每天折磨他，逼迫他说出真正的武道修炼方法，无论人祖怎么解释，也没有人信，最后……那几人本就担心人祖威胁到他们在部族的地位，发现逼问不出来之后，便打断了他的四肢，让他成了废人。”
　　林越不由得一怔。
　　就因为这个……人祖被同族折磨成了废人？
　　“若非当时的神农部族听闻了人祖开创武道的事情，那位神农部族的大人物要见人祖，恐怕人祖也没法活着出来。”
　　二皇子微微摇头，说道：“人祖被神农部族的人接走之后，见到了当时女曦氏，在女曦氏的精心照顾下，借助一件珍贵的天材地宝，人祖身体恢复了，他决定报仇。”
　　林越恍然。
　　女曦氏，人祖的妻子。
　　也是如今妖族十二始祖之一的曦妖祖。
　　“过了几年，人祖就练武有成回到了家乡部族。”
　　“但他发现，当年折磨他的那几人，早就怀疑他会回来，担心他报复，一个娶了人祖的妹妹，一个让女儿嫁给人祖的兄弟，还有一个与他孤寡已久的姨娘成了亲。”
　　“人祖要报仇，他的亲人都来阻拦他，那几人也求饶道歉，他也不知该怎么办。”
　　说到这里，二皇子看向林越，问道：“若是你，你会怎么办？”
　　林越沉默了一下，说道：“断了关系之后，该杀就杀。”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选，恩仇分明，倒也不错。”
　　二皇子摇头一笑，说道：“人祖也是这么做的，他虽然重视亲族，但他也恩怨分明，不顾亲人阻拦，还是杀了那三人，而后离去。”
　　林越微微点头。
　　他与人祖在永暗轮回棺之中认识这么多年，自然猜到了人祖会这么选。
　　“但这也引发了后来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