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烈日炎炎的天气,在外头别说晒上一天了,就是晒上一个时辰都能晒脱一层皮去。
安大木眼看着人都快走完了,会管他的安琥和余氏也被抓走,凭自己这动都不能动的身体,晒上一天绝对会被晒死的。
他惊恐的转着眼珠子,浑身发颤,一抽一抽的,啊呜啊呜的叫着,就是没人搭理他。
最后他没了法子,将希望寄托于朱莲花身上。
朱莲花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走进院门,砰一声将门关了起来。
屋内,安阮坐立难安,听着外头吵闹得厉害,似乎还打起来了,几次都差点忍不住跑出去看看。
既怕闹出人命来,也怕朱莲花自己一个人面对后娘一家会受伤。
他谨记着朱莲花的叮嘱,没敢不管不顾的就跑出去,而是在院门处来来回回的踱步,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外头的吵闹没维持多久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安阮像个木偶一样站定,支着耳朵去仔细的听,没一会儿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
脚步声只有一串,步伐稳健,肯定不会是余氏或安琥,那么就只可能是朱莲花了。
果然,没一会儿就听朱莲花爽朗的笑声传来。
安阮撇了一眼就在眼前的院门,想起朱莲花之前叫他好好躺着别动的嘱咐,脑子一抽,快步跑回躺椅上躺好,装作自己没起来过的模样。
朱莲花开门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虚,心里觉得好笑之余也没戳破他。
“他们走了吗?”
安阮若无其事的起身,迎着朱莲花走去。
朱莲花如实道:“没走。”
安阮一惊,嘴唇微张,正要问怎么回事呢,朱莲花便绘声绘色的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给他听。
说到最后,朱莲花还特别神气的叉腰说:“你是没见着我怎么抓着那老娼妇就是一顿暴打的,被你娘我的巴掌扇得魂儿都快没了。”
她说得高兴,自觉替安阮狠狠教训了余氏,安阮关心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娘受伤了没?”
他关切的目光在朱莲花身上来回扫了两遍,朱莲花不甚在意的摆手道:“嗐!你娘我厉害着呢,他们娘俩加起来都没打到我一下。”
她说着想起什么来,甩了甩刚才扇了余氏几巴掌的手道:“不过方才扇得太用力,你后娘脸上都是骨头,扇得我手都麻了。”
说着抬手往掌心处吹了两口气。
安阮被逗笑了,因为余氏和安大木上门闹事的郁闷情绪也因此被抚平了不少。
朱莲花眼角余光一直盯着他,见他眉宇之间的郁气终于散了,这才满意的勾了勾嘴角。
“那娘俩被周氏的族人抓去祠堂,少不得得跪上一天才能熄了族人的怒火。”
“这跪一天下来,双腿起码都要养上几日才能好。这段时间他们估计是没心思再来找你麻烦了,你安心在家里养着,娘后面都让周言在家里陪着你,免得你后娘他们不死心又来闹。”
朱莲花字里行间都是对他的关怀和爱护,安阮听着心里暖暖的,忙不迭的点头说知道了。
“对了,安大木还在外头扔着没人管。”
朱莲花简单的陈述了一下,一直等着安阮表态。
安阮眉头蹙紧,明显是有些挣扎的。
安大木现在中风动弹不得,如今这盛夏的天气,丢在外头暴晒一日肯定得晒死了。
他虽然已经不认安大木当爹了,但他无论如何都是个活生生的人,便是个阿猫阿狗,安阮也做不到冷眼旁观。
他犹豫了许久最终咬牙道:“还是把他拖到树荫处吧,真晒死在咱们家门口,也是晦气。”
朱莲花听后想了想就想通了,她深以为然,点头道:“说得也是。”
原本她是不想管的,但安大木真死她家门口,那晦气怕会冲撞她未出世的大孙子或大孙女。
再说了,安大木这样活着可比痛快死了还痛苦呢。只要安大木还活着,余氏就得伺候着他,也得跟着受折磨。
就让这两好好活着互相折磨去吧。
朱莲花说干就干,当真扭头走了出去,还没忘了接上一杯水,嫌弃的掐着安大木的嘴巴就将水灌了进去,然后拽着他躺的木板上绑着的绳子,直接拖到树下的阴凉处把人一扔,拍拍手上的灰尘转身就走,丝毫不管身后嘶哑干吼的安大木。
这场闹剧算是告了一段落,朱莲花也不想一直提安家扫兴。
她说:“安家那边不用管了。饿了没?娘给你做吃的。”
安阮知道她的好意,顺着话题,抱着她手臂撒娇道:“有点想吃娘做的南瓜稀饭,炒苦笋子还有白水茄子了。”
天气热了胃口不好,这几样是最好下口的。
朱莲花被他哄得心花怒放的,当即笑着道:“好好好,娘给你做。”
说着开开心心的就往厨房里走去。
没了安家闹心,安阮心情慢慢松快了起来,先前被打断的困意很快就卷土重来。
他躺下没多久就闭上眼睡沉了过去,把刚才没睡的午觉给补上。
等他睡醒,南瓜稀饭和白水茄子也差不多晾凉了,朱莲花正在炒着苦竹笋。
下地的周爹和周言提前回来了,正坐在不远处喝着小酒说着话。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安阮刚睡醒还迷迷糊糊的,只迷迷糊糊的捕捉到了只言片语。
是关于安家的。
安阮一下就清醒了,他猜测两人估计是听到了安家来闹事的事情提前回来了,只是闹剧结束得太快,爷俩没能赶上。
“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周言就坐在安阮的躺椅旁边,在安阮醒来那一瞬间就察觉到了。
树荫下还算凉快,但怀孕的安阮温度比没怀孕时高了很多,睡觉时难免身上汗津津的,周言便自觉的捡起蒲团为他扇风。问着话时,手里摇晃蒲扇的动作却是没有慢的。
阵阵凉风让安阮舒服得眯眼,他懒洋洋的哼哼:“没有不舒服的,谢谢。”
这声谢谢是谢周言一直给自己扇风。
周言轻笑:“我是你相公,照顾你是应该的。”
一旁的周爹被他酸得咂了咂嘴,意味不明的哼笑了一声。
安阮这才想起周爹还在旁边看着呢,当即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打算从周言手里抢过蒲扇自己扇,省得又让周爹打趣,只可惜他那点子力气没能抢过周言。
他眼神示意周言撒手,奈何后者眼观鼻鼻观心的,权当没看见。
无奈之下,安阮干脆破罐子破摔,由着他去了。
反正这一年多也没少被周爹和朱莲花调侃,不差这一次了。
安阮醒了后,爷两没再说安家,而是说起了其他事情。
他们不提,安阮自然也不会再说起。
厨房里,朱莲花已经抄完了苦竹笋,又掐了蒜薹炒了一盆腊肉,摆好了饭桌后,擦着手上的水渍探出半个身子道:“好了,都过来吃饭吧。”
安阮是真的饿了,阵阵饭菜香味传来,口水不争气的泛滥。
他咽了咽口水,撑着躺椅扶手就要起来,下一瞬却是眼前一黑,周言那张硬朗俊逸的脸在眼前放大。
原来是周言先一步起了身,正弯腰俯身,一手捞着他双腿腿弯,一手从他后背横过抱着肩膀,手臂一发力,便将他从躺椅上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安阮惊呼出声,双手不受控制的环住周言的后脖颈。
周言道:“抓稳了,我抱你过去。”
他嗔怪的瞪周言一眼:“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的。”
院子到堂屋就几步路,他只是怀孕了,又不是双腿残疾,哪里用得着抱着去?
这也太丢人了!
周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迈着大长腿就往堂屋去。
进门时,朱莲花和周爹意味深长的朝两人笑了笑,虽然没说什么,但眼神却已经将意思都表达了。
被放到椅子上时,安阮已经脸红得快化了,始作俑者却若无其事的坐到了他旁边。
朱莲花缓和道:“好了好了,快吃饭吧,别饿坏了。”
安阮为了掩饰尴尬,抱着碗埋头干饭,周言则一心一意的给他夹菜往碗里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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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大木在外头晒了大半天,最后还是安柳看不过眼,将他拉到了院子里,第二日一早送到了祠堂外头去了。
余氏母子两被周氏族人压着在祠堂里跪了一天一夜,期间是一颗米一滴水都没给他们吃,结束的时候不仅腿跪得失去了知觉,更是饿得前胸贴后背眼冒金星的。
余氏本想找安阮和周家闹事,依着安阮那逆来顺受的软柿子性格,想要拿捏他让他吐出银子来那不是轻轻松松?谁知道偷鸡不成蚀把米,安阮没见着银子也没讨要到就算了,还被压着跪了一天一夜,腿都快跪废了。
两人虚弱的搀扶着出了祠堂,一抬眼就看到了躺在木板上的安大木。
母子俩没见着安大木还好,一见着他就想起今日会受这苦,全都是因为他喝花酒得了马上疯,拖累得她们到如此境地。
“都是你这个老不死的害得!”
余氏气不打一处来,仇恨和怒火让她变得面目狰狞,一瘸一拐的拖着疼痛的双腿扑了过去,对着动都不能动的安大木就是一番拳打脚踢。
安大木没想到往常只配被自己大的婆娘竟然敢对他动手,气得双眼充血通红。这要是搁以前他早就暴起将余氏按在地上暴打了,但现在这苟延残喘的身体他唯一能动的只有一双眼睛,只能一边承受着暴打,一边发出毫无意义的赫赫声。
安琥大约是第一次见余氏疯成这样,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理智,慌忙上前去拉住余氏:“娘!娘!别打了!等会儿就打死了。”
余氏一把将他推开,咬牙切齿的说:“打死了才好,省得日后又去喝花酒害了我们!”
安琥听后愣了好久,他僵硬的扭头看向安大木,眼底明显是有恨的。
“对,都是爹害得我们家变成这样的。”
他像是被恶鬼迷了心智一般,眼睛通红充血,颤抖着手就掐住了安大木的脖子。
“爹,你死了我和娘就都解脱了。”
他低声呢喃,手上渐渐用了力道。
脖颈被掐,胸腔被挤压,安大木用力又狼狈的吸着气,但却无论他怎么努力都灌不进胸腔里。
窒息感让他翻了白眼,眼珠突出,眼看着就出气多进气少了。
余氏原本只是在发泄怒气,说的那些话也是一时气上了头,没想到安琥竟然真想要杀了安大木,当即吓得不行。
“你疯了!这是你爹!你要是杀了他你也得偿命的!”
余氏一边胡乱的喊着,一边扒拉他双手,企图将安大木从他手下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