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雪真漂亮。”
卫淮替绮雪系好婚服的衣带,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我求了一道赐婚的旨意,如今天下人尽知你是我的妻子。我们大婚那日,陛下将会亲自主持婚礼,文武百官皆是我们的座上宾,徐太守和徐夫人也会专程从青郡赶来观看婚礼。”
听到贺兰寂也会参加婚礼,绮雪不仅不期待和恩人见面,甚至连冷汗都下来了。
他必须要在婚礼举行之前逃出去,要是让贺兰寂看到他是臣下的妻子,那他还怎么入宫当宠妃!
绮雪当即决定不等了,拔下一根兔毛藏在手里,在心底呼唤山阴娘娘的圣号,祈求娘娘帮助他逃离将军府。
山阴娘娘很快给予了回应,这种回应并非言语,而是一种玄妙的感知,绮雪知道娘娘已经收到了他的求救,接下来他只要等她显灵就行了。
绮雪并不知道山阴娘娘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显灵,紧张不安地等待着,可直到大婚当日,绮雪开始慌了,为什么山阴娘娘还没有来救他?
清晨,绮雪僵硬地坐在梳妆镜前,任由侍女为他盛装打扮。
他本就生得极为美丽,经过精致的妆点更是放大了他的美貌,就连这些侍奉他多日的侍女在上妆时也看得怔住了,倾倒在他绝艳的容颜下。
这一梳妆就是整整一上午的功夫,盘好发髻、戴满金翠,侍女小心地为绮雪戴上珠冠,又将一把嵌满玉珠的扇子交到他手中。
等到卫淮来接亲时,绮雪便要以扇遮面,由卫淮抱他上花轿,拜堂时也要将扇子举到眼前。
绮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知道卫淮今天是从国公府出发,来将军府接亲,可就算卫淮不在府中,他也根本逃不出去,现在他的脚踝还被金链锁着,身边又全是看守他的人,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到了下午,绮雪在焦虑中听到外面响起了喧闹的人声和奏乐声,接亲的队伍来了。
绮雪想躲,却无处可藏,在一声声道喜中,他听到卫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后是“吱呀”一声,屋门被推开了。
卫淮走进房中,他同样穿着一身大红婚服,更显风流潇洒、龙姿凤采。
他望向绮雪,毫不掩饰发自内心的惊艳和喜爱,眉眼弯弯地称赞:“阿雪的美貌世间罕有,能娶到你真是我三生有幸。”
绮雪勉强露出一抹微笑,顺从地任由卫淮解下金链,将他抱出卧房,一步步地走向花轿。
“只要拜过堂,我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卫淮抱着他,眼中满含笑意,在他耳边低语:“无论你对我隐瞒了什么,无论你心里有什么人,你永远都是我的妻子。”
“阿雪,我们不死不休。”
第19章
将军府距离国公府尚且有一段路程,绮雪被卫淮抱上花轿后,当然也有尝试过半路逃跑,可花轿被下了禁锢法术,根本不容许他跳出去,他就这样一直被抬到了国公府。
鼓吹喧阗,结驷连骑,盛大的迎亲队伍招摇过市,全上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今天是卫淮的大喜之日,纷纷驻足在街边竞相观看,想要一睹大将军和将军夫人的风采。
迎亲队伍停在国公府的正门前,卫淮翻身下马,迎绮雪下轿。
轿帘被掀开的一刻,绮雪甚至没顾得上逃跑,立刻抬起珠扇严密地遮住面容,生怕被人看清他的模样。
要是被百姓记住他的脸就完了!到时人人都知道他是将军夫人,他还怎么做陛下的妃子!
卫淮笑了笑,虚扶着绮雪的后腰,将他引入国公府。
国公府处处悬灯结彩、披红挂绿,装扮得喜气盈盈,喜宴上,大多数宾客皆已入座,庆国公和夫人坐在花堂中,他们对面坐着徐太守夫妇,花堂的主位是空悬的,那是留给天子贺兰寂的位置。
吉时将近,却仍未见到天子的御驾,国公夫人有些着急,吩咐身边的大丫鬟,叫她赶紧去打听皇宫那边的动静。
不多时大丫鬟匆匆回禀,说是宫门未开,陛下圣体抱恙,怕是要晚些时候才能亲临了。
贺兰寂身体很差,时常吐血昏迷,这在朝野中不是什么秘密。
众大臣对此讳莫如深,却在心里觉得这是因为贺兰寂罔顾人伦、逆天悖理,亲手杀兄弑父,才会遭到天谴。
但无论朝臣们对贺兰寂有多少不满,也绝不敢有分毫不臣之心,贺兰寂的手腕暴虐血腥,深深地震慑着他们,再加上掌管天下兵马的大将军卫淮对贺兰寂奉命唯谨,可以说只要贺兰寂不死,他的江山就会永远稳固昌盛,绝不会有败亡的那一天。
与其举兵造反,倒不如寻个妖道诅咒贺兰寂短命来得现实。
国公夫人微微倾身与庆国公耳语几句,告知他天子尚未离宫的消息,庆国公决定先把绮雪送到花堂后休息,宁可耽误吉时,也要等到贺兰寂亲临。
绮雪被仆从送进房间,卫淮没有陪他,而是回到了堂前招待宾客。
他这一走,反而让绮雪松了口气,赶紧琢磨起了逃婚的计划。
事到如今,他知道自己恐怕很难逃出去了,但他不愿轻言放弃。他还是将最大的希望寄托在山阴娘娘身上,为什么娘娘没有来救他呢,难道是他使用兔毛的方法不对,要不要再用一根?
他正踌躇着,忽然有人轻轻地推门而入,扭头一看,原来是几天不见的杏儿。
杏儿看清绮雪艳丽的妆扮,也是难免一愣,但她来不及沉浸于他的美貌,迅速关上门走了过来,低声说道:“公子,我是来放你走的。”
绮雪怔忪地看着杏儿俯身蹲在他面前,掀开喜服的下摆,露出右脚踝上的金脚镯,接着她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瓶,将里面的水倒在了脚镯上。
随着“啪”的一声轻响,脚镯竟然打开了,“当啷”掉了下去,绮雪就这样重获自由了。
杏儿解释道:“这是我去道观求来的符水,可以破解法器。公子快变回原形吧,这样我就能带你出去了!”
“你……”绮雪吃惊地望着她,“你知道我是妖族?”
杏儿点点头:“是将军告诉我的,这样一来,如果遇到什么特殊情况,还可以由我来照顾你。”
绮雪满心疑惑:“你明知道我是妖物,为什么还愿意放我走?你不怕卫淮责罚你吗?”
“……”
杏儿有些沉默,显然她不是毫无畏惧,却依然义无反顾:“因为公子不开心,我做不到视而不见。”
“将军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愿意用我的性命报答他的恩情,但公子是我的好朋友,我也愿意为你做一切事情。”
“何况将军囚禁你本来就是错误的,强娶你为妻,更是错上加错,如果他真的喜欢你,就不该这样不顾你的意愿。”
听了她这一席话,绮雪心中熨贴,自然十分感动,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为了杏儿留下来,但杏儿很快打断了他的思绪:“不说了,时间紧迫,公子快躲进来,不然拖得越久,我们就越不好逃出去了。”
她拍了拍盛满鲜花的花篮,示意绮雪躲进里面,绮雪咬咬牙,不再犹豫,也没有脱掉喜服,直接变回兔团跳了进去。
左右杏儿已经弄坏了脚镯,想救他的心思是瞒不过卫淮的,无论怎样都要受罚,他还是不要辜负杏儿的心意,等到逃出去之后再想办法救她吧。
杏儿兔团身上撒满了鲜花和花瓣,将他严严实实地藏好,便拎起了花篮。
临出门前,她迟疑一瞬,低声对兔团说:“但是……尽管将军做了这么多错事,我还是希望公子不要恨他,将军其实不是想要伤害公子,他就是……”
兔团宽慰她:“我明白,你不用担心,我从来没有恨过卫淮。”
他对卫淮最多也就是有点怕,毕竟他搞不清楚卫淮的真身到底是什么东西,要说恨完全谈不上,他原本就挺喜欢卫淮的,现在也并不记恨卫淮对他做的这些事。
杏儿放心了,提着花篮离开房间,向人少的后门走去。
兔团趴在花篮的最下层,一动不动,警惕地聆听着周遭的动静,好在不少侍女都手提花篮,将娇艳的花枝送给客人们,杏儿的花篮也就没有那么引人注目了。
半途他们偶遇了一位客人,主动向杏儿索要鲜花,害得他们紧张了一番,好在除了这位客人,这一路上再无其他风波,他们很顺利地到达了后门。
可就在此时,杏儿僵住了身形。
“怎么办……”她悄声对篮中的兔团说,“将军的白虎就趴在那里呢。”
只见白虎懒洋洋地趴在门边,尾巴一甩一甩的,用前爪扒拉门房的腿,向他讨酒喝。
门房与白虎相熟,便给白虎倒了碗酒:“看在今日将军大婚的份上,就让你这馋虫也多喝几碗喜酒,不过这是最后一碗了,不能再多喝了,否则将军闻到你一身酒味,一定不会轻饶你。”
白虎“嗷呜”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门房拍拍虎头,抬眼就看到杏儿:“哟,杏儿姑娘,这是要出去啊?”
“是呀。”杏儿镇定下来,笑盈盈地说,“我要去为庞夫人送篮花,她最喜欢咱们府的花了。”
她轻轻地用手掌搭着花篮,希望花香能够遮盖兔团身上的妖气,兔团心知不妙,用极轻地声音对杏儿说:“换个门走。”
于是杏儿又说:“不过我忽而想起我忘了带夫人最喜欢的素白台阁,我再回去取一趟。”
门房不疑有他,笑着说道:“快去吧。”
杏儿转身离开,刚巧一阵微风吹过,自她身边经过吹向白虎,白虎懒懒地嗅了嗅味道,突然猛地站起身来,朝着杏儿走了过去。
“照影,你去哪儿?”
门房不明所以地叫了白虎一声,杏儿回头一看,知道白虎发现兔团了,立刻拔腿就跑,白虎咆哮一声,也跟着奔跑起来,如同白色流星般朝着杏儿撞了过去!
杏儿一路狂奔,专门朝着人多的地方跑,希望护卫可以拦下白虎,但白虎一路横冲直撞,寻常的护院完全拦不下它,瞬间就被它撞得人仰马翻。
若不是白虎喝了不少酒,脚步有些踉跄,杏儿早就被它追上了,兔团在花篮里剧烈颠簸,都快被颠吐了,成了一团可怜的兔饼,再加上他个头太娇小了,这会连篮子都爬不出去。
杏儿仗着身形矮小,灵活地穿过假山和楼阁,即将混入喜宴中,白虎无论如何也不敢扰乱喜宴,却又不甘心放跑兔团,于是张口吐出一道闪电,正中杏儿脚下的石砖。
“嘭”的一声,石砖碎裂,杏儿猝不及防地被翘起的边缘绊倒了。
她怀中的花篮倏地飞了出去,花枝漫天散落,其中夹杂着一只晕晕乎乎的兔团。
白虎冲过去就要叼住兔团,但在它靠近之前,一柄拂尘忽地扫过它的脑袋,力道看似轻若鸿毛,却将白虎推出数丈之外,健壮的虎躯重重地仰倒下去,发出可怜的哀嚎。
兔团感觉到自己落入到温暖的怀抱中,同时闻到了清淡的焚香味。
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小脑袋,接住他的人也刚好看向他,低垂着眉眼,与他四目相对。
这是个年轻男人,手持拂尘,一身素白道袍,头戴乌木簪,是云月观的道士。
他的五官并不算多么惊艳,只是清秀的好看,但他的双眼非常特别,目光如同藏着海雾,似垂怜,似悱恻,散发着悲天悯人的气息,教人过目难忘。
当年轻道士出现在喜宴之上,所有宾客都吃了一惊,纷纷起身行礼,庆国公与夫人更是前来亲迎:“我等竟不知玄阳道长大驾光临,不曾出府相迎,还望道长恕罪。”
在场之人无一不是贵戚权门,却都对年轻道士尊敬有加,可见其身份非比寻常。
“诸位善士不必多礼。”
玄阳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将兔团藏入大袖中,与众人寒暄起来。
通过他们的交谈,兔团得知这个名叫“玄阳”的年轻道士竟是谢殊座下的大弟子。
谢殊长年闭关,甚少理会俗务,云月观和宫中的事务都是由玄阳代为打理,地位非常崇高,何况除去这层身份,玄阳本身也是道法高深的道士,也难怪这些皇亲国戚都对他如此毕恭毕敬。
玄阳这次是专程来送抱岁丹的,原本送丹这等小事当然不用他亲自前来,他的拜访是代表了云月观对卫淮的礼遇和尊重。
这下可糟了!
兔团如遭雷击,完全顾不上会被人发现,拼了命地想要从玄阳的袖子里逃出去。
被卫淮囚禁只是失去自由而已,可一旦落入玄阳这样的道士手里,他还能有命在吗?!
他在袖子里上蹿下跳,可玄阳明显施过袖里乾坤的法术,兔团四处流窜都看不到丝毫光亮,甚至也碰不到玄阳的手臂。
忽然,兔团听到了卫淮的声音,他也过来和玄阳交谈了,于是急忙喊道:“七郎救我,我在玄阳的袖子里!”
可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只听见卫淮笑着对玄阳说:“好,丹药的用法我已经记住了,多谢玄阳道长专程为我送药。”
“大将军不必客气。”玄阳说,“倒是还望将军莫怪我一时失礼,方才出手管教照影也是情非得已。”
卫淮道:“哪里话,你还是揍得轻了,明天我非要亲手扒了这畜牲的皮不可。”
“嗷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