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忘了你答应我的好处,等你回来我要看你跳舞。”桑迟说。
绮雪没理会,将令牌扔到一边,扭头就忘掉了自己的承诺,甚至是桑迟这个人。
直到宴会开始之前,绮雪都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凡是能想到的他都做了,可此刻与卫淮相见,他竟毛骨悚然得差点扔了扇子,只想立即从这里逃出去。
小动物的感知是很敏锐的。
哪怕隔着扇子,看不见卫淮,绮雪也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极度危险的气息。
那是常年杀戮、沾染过无数鲜血的味道,这股血煞之气太过浓重,仿佛不是活人,而是由尸山血海堆砌而成的血肉怪物,表面披着丰神俊朗的人皮。
绮雪执扇的双手微微颤抖着,但他绝不容许自己退缩,只是深吸口气,就将恐惧压在心底,缓缓落下檀香扇,露出既清且媚的双眸。
他的眼眸乌黑,却温柔明澈,似藏着盈盈秋水,流淌着醉人的波光。甚至无须对视,只消他柔媚的眼风扫过,便足以使人心摇神荡。
琵琶声响,绮雪优雅地舒展开四肢,足尖轻点,手腕微旋,应着拍子“啪”地合上檀香扇。
他蓦然抬首,露出清艳的面容,眼神如狐妖般妩媚,含情脉脉地望向主位上的卫淮。
狐狸拜月,自然要看向月亮,绮雪跳舞时,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卫淮身上,既仰慕又深情,仿佛坐在那里的就是他的明月、他的神祗。
绮雪露出真容的刹那,几乎所有人都看得痴了,甚至舞曲也凝滞了片刻,乐师受他的美貌蛊惑,忘记了演奏。
他们无法想象卫淮此时是何等感受,只是他们自己,单是被绮雪扫过一眼,就被媚得从头酥到了脚。
偏偏脑子里又是轻飘飘、晕乎乎的,好似喝了迷魂汤,魂都被勾了半条去,牢牢攥在绮雪手里,剩下的半条也只知将眼神黏在绮雪身上。
琵琶声断断续续地接上,弹到最缠绵旖旎处,绮雪屈膝跪坐,仰望卫淮,将檀香扇平展,轻柔地上下摇动,似是蛊惑,似是引诱,仿佛要将明月诱惑得从天上坠下来。
当真有年轻的官员被勾了魂,浑然忘我地起身,又被同僚揪了回去。
卫淮不动,也不说话,但他的的确确凝视着绮雪,不曾移开目光。
绮雪眉眼弯弯,轻吻扇面,轻灵地起身向上首走去,却在离卫淮还有几步之遥时,又飘然远去,纱衣的下摆飘扬起来,似美丽的青莲绽放。
他如若真正的月下狐,灵慧而狡捷,穿梭在宴席之间。
被他勾魂夺魄的人妄想勾住他的衣摆,向他伸手,被他灵活地躲过,只留下魅人的香气。
未受他蛊惑的人头颅低垂,他却轻佻地用扇子勾起对方的下颌,一定要得到他们的迷恋才甘心。
琵琶声越发急促,迎来乐曲的高。潮,绮雪的舞步也越跳越快,一圈又一圈地旋转着,腰带上的银坠飘荡起来,银辉摇荡,流光四溢,美到了极致。
他再次接近卫淮,这一次却是真的走到卫淮身边,依偎着他的腿跪坐下来,脸颊贴住他的大腿,楚楚可怜地祈求他的垂爱。
卫淮垂下眼睛看着他,不扶他起来,也不赶他走。
他从桌上取来自己的酒杯,斟了满满一杯酒,喂到绮雪唇边。
绮雪乖乖地叼住酒杯的边沿,大着胆子攀上卫淮的膝盖,缓缓起身,坐到他的大腿上,叼着酒杯凑近他的脸孔,邀请他和自己共饮杯中之酒。
他们呼吸交融,面颊几乎贴在一起,绮雪感觉到卫淮的手扣住了他的后腰,而后骤然施力——
“铛!”
清越的琵琶骤然急停,与最后一声顿音同时响起的是金石撞击的声音。
徐太守错愕地望着上首,只见卫淮竟突然抽出短刀,敲碎了绮雪口衔的酒杯,锋利的刀刃也抵在了绮雪的喉咙上。
“滴答、滴答……”
酒杯碎片洒落满地,酒水顺着绮雪的衣襟流淌下来,雪亮的刀身映出了绮雪苍白的脸。
卫淮笑道:“跳得不错,但我已经看够了。”
听闻此言,徐太守顿时急火攻心,险些昏厥过去。
完了,这下全完了,卫淮竟然真的对绮雪毫不动心,不仅他这个太守算是做到头了,就连绮雪的小命也要搭进去了!
至少、至少……他就是拼上自己这把老骨头不要,也得保住绮雪,绮雪是无辜的,都怪他年老昏聩,才想出这么一个馊主意……
徐太守颤颤巍巍地从座位上起来,正欲跪倒下去:“下官、下官……”
绮雪却忽然露出了甜美的笑意。
他低下头,伸出红润的舌尖,轻轻地舔舐着短刀上的酒水。
柔嫩的红舌卷过刀刃,只要卫淮的手出现一丝颤抖,就会使他血流如注,但绮雪似乎毫不畏惧,全心全意地信赖着卫淮。
出人意料的是,卫淮竟然也没有挪动短刀,任由绮雪将酒水舔得一干二净,不曾伤他分毫。
绮雪舔掉酒水,又亲上卫淮的指尖,轻声呢喃:“既然将军不想看阿雪跳舞,阿雪就不跳了。将军喜欢什么,阿雪就陪将军做什么,只要能让将军高兴,阿雪做什么都行……”
他微张唇瓣,将卫淮的指尖含入口中吮吻,讨他的欢心。
仿佛只要卫淮喜欢,他就是他的掌中玩物,心甘情愿地任他摆布。
卫淮垂眸凝视着鲜艳的软舌与他的指尖纠缠,一点点染上湿淋淋的水光。
蓦地,绮雪抬起波光潋滟的眼眸,眸中柔情蜜意,与卫淮四目相对。
梦魂颠倒。
“哐当——”
桌上的碗盏忽地被卫淮统统扫落在地,他将绮雪按在桌上,单手掐住他的喉咙,重重地吻上他的双唇。
官员们瞠目结舌地看着卫淮轻薄绮雪,这是怎么一回事,卫将军刚才不是差点杀了人家吗,怎么没一会又亲上了?
卫淮的手劲很巧,不会让绮雪疼,却刚好掐得绮雪有些喘不上气,被迫将牙关张得更开,但他还是很快红透了脸,因为卫淮只会吻得更深,他依然无法畅快地呼吸。
窒息中,绮雪竟越来越舒服,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柔若无骨地勾住卫淮的后颈。
满室寂静,唯一清晰可辨的就是他们接吻的水声,荒唐到了极点,那些未成家的年轻官员早已面红耳赤,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是真的眼红卫淮,羡慕他可以独占绮雪,而他们大抵只能在梦中与美人相会。
卫淮亲够了,终于松开了绮雪的喉咙,将他拉起来抱进怀里,轻抚他的后背,帮他平复呼吸。
绮雪将脸埋进他怀里,卫淮莞尔,将绮雪拦腰抱起,越过众人,大步朝门外走去。
离去之前,卫淮想起一事,回头对徐太守说道:“徐大人,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你不必急于开口,想清楚再告诉我。”
他笑了起来:“我能给的,远比你想象得多。多谢你把这样一个宝贝送给我。”
第6章
得到卫淮的许诺,徐太守有些发愣,他也想不通卫淮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态度,但好像又理应如此,绮雪长得这么美,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他,那还算是人么。
惊诧之余,徐太守唯有狂喜,卫淮这一句可以算得上是重诺了,他是给他开了一张空银票,任他书写啊!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多谢卫将军……”
在徐太守连连的恭送声中,卫淮带着绮雪离开太守府,回到了郊外的军营。
一路上,绮雪都乖巧地缩在卫淮的臂弯里,一动不动的——倒不是他有意装乖,而是他们身下骑了一头白虎,他真的不敢动……
一进军营,绮雪就更紧张了,被大型妖兽的气息震慑得喘不上气来,待在这里对他而言是种折磨,但为了进宫见到天子,再难受他也能忍着。
卫淮抱着绮雪,轻松地从白虎背上一跃而下,营中军士皆行跪拜之礼,恭迎将军回营,就连凶猛的妖兽也纷纷趴伏在地上,低垂下头颅,不敢有任何放肆之举。
“都起来吧。”
卫淮笑笑,抱着绮雪一路走进将军幄帐,这才将他放了下来,低头轻吻他的唇瓣:“你先去沐浴。”
屏风后面放着浴桶,装满了热水,水面升腾起一层淡淡的白雾。
绮雪脱光衣服,坐进浴桶里,很快被蒸得肌肤泛粉。他泡在热水里,感觉很舒服,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幸好他还是博得了卫淮的喜爱,其实被短刀抵住喉咙,他也很害怕,可跳舞的时候他一直在暗中观察卫淮的反应,卫淮看得还是很专注的,不像是不喜欢他的样子,这才决定放手一搏,万幸的是他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现在卫淮应该还算是喜欢他,但这份喜欢肯定不会有多深,更多的是一时新鲜。他要做的就是笼络住卫淮的心,让卫淮更迷恋他,带他回上京,这样他才有机会见到天子。
至于用什么办法,毫无疑问,还是他的美貌,美貌就是他最锋利的武器。
到了上京,他就想办法入宫,成为天子的宠妃。
山阴娘娘教他利用美貌,应该也是这个意思,虽然得到天子的青睐也不一定就要入后宫,但他既不能征善战,也无经世之才,做不了陛下的肱骨之臣,就只能做个惑乱君心的宠妃了。
绮雪擦洗头发的动作越来越慢,彻底陷入了沉思,直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
“洗得这么慢?我都等得不耐烦了。”
卫淮语气含笑,从绮雪身后撩起他的长发,露出美玉般的后背,俯身落下亲吻。
绮雪哪被这么碰过,情不自禁地颤了颤:“我这就出来。”
“不用了,我和你一起。”
卫淮脱下衣服,赤。裸着修长健美的身体,踩上矮凳跨入浴桶。
浴桶很大,但同时进来两个人就显得逼仄了许多,卫淮长臂一舒,将绮雪揽入怀中,亲密无间地贴在一起。
“将军,我……”
绮雪还以为他真是来洗澡的,正打算表现一番自己的贴心,为他擦擦背,卫淮却不给他说完的机会,亲吻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
浴桶里的水凉了,卫淮抱着软成一滩水的绮雪回到榻上,将他摆成跪伏的姿势,握住了他的腰。
绮雪抱住被子发出可怜的呜咽,向卫淮求饶,谁知卫淮却笑道:“既然还有力气说话,不如说些我爱听的,也许我会早点放过你。”
到最后,绮雪生生累得睡了过去,甚至不记得灯台上的烛火是何时熄的。
他再一睁眼,就已经是转日晌午了。
卫淮不在帐中,只有个黑黑瘦瘦的小姑娘在旁边守着,一直支着脑袋欣赏他的睡颜。
见他醒了,小姑娘介绍自己,说她叫杏儿,已经十二岁了,但她太瘦太矮,绮雪看她也就像八九岁的样子。
以前杏儿家里很穷,快要饿死人了,父母就拿她换了邻居家的女儿,两家易子而食。
她像只活羊似的被吊了起来,下面堆着柴火,四周围了一圈等着吃她的人。
曾经对她很亲切的伯伯饿得忍不住了,拿起磨得很锋利的薄石片,准备先从她身上割下一块生肉尝尝荤腥味,一支利箭忽然从远处飞来,钉穿了他的手,也割断了绑着杏儿的绳子。
救下杏儿的人就是卫淮,也是他带着她回了军营,让她在伙房帮忙。
今天早上,卫淮又把她叫过来伺候绮雪,军中的一群男人都是莽夫,也就杏儿是个细心的,还能照顾绮雪。
杏儿说:“将军说,公子今天肯定腰疼得下不来床,要我帮你揉一揉吗?”
绮雪听了来气,心想着卫淮原来也知道他把他折腾得这么狠,他的腰真是酸得起不来床了,但他身上痕迹太多,不想让一个小女孩看见,就摇了摇头:“给我倒杯水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