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疏回过头看向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胡嘉明就抬起手将两指并拢举在额前,赌咒发誓道:“我发誓我真的没被感染!在船上的时候我跟那对夫妇根本不在一个船舱里!”
“这倒是没什么……”闵疏心想他和魏长川都免疫了,倒不是怕病毒。
他犹豫了一会儿,看了看满脸狼狈的胡嘉明,又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没什么表情的魏长川,其实也不太知道这个情况该怎么处理,便看向了魏长川:
“哥,你说呢?”
闻言,胡嘉明一愣,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还要征求魏长川的意见,难道这儿不是闵疏的房子?
不过他很快猜想,魏长川此人看着身份不简单,也许是驻扎在格陵兰岛上的军官,闵疏也许是被他管着,于是也转向魏长川求道:
“求求您了,我跟闵疏认识很久了,我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这么多年了……我们还能碰上,我、我——”
他说着,眼里的泪水越盈越多,最后竟然痛哭起来:“呜呜呜呜呜——妈妈——呜呜呜呜”
闵疏见他哭得这么厉害,有些惊讶,以前在宿舍里胡嘉明算是性格最乐天派的那个了,每天嘻嘻哈哈的,遇到什么事情也不会气馁,闵疏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哭。
见胡嘉明哭着叫妈妈,他又想起胡嘉明好像家庭是挺和睦的,父母关系很好,虽然现在大概也……
闵疏顿了顿,悄悄看了魏长川一眼,结果便见男人看着胡嘉明,微微眯起了眼睛,似乎是在心里估量着什么。
闵疏看着他,眨了眨眼,忽然觉得他好像在什么地方看见过魏长川的这种表情……
接着他就想起,魏长川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好像就是这么看了他一会儿。
半秒后,魏长川垂下眼,睫毛掩住瞳仁,转过头看向闵疏,神色淡淡:“这是你的房子,你自己决定吧。”
闵疏:……
在刚才那半秒间,他像是听到了魏长川心里危险性「-1」「-1」的声音,他有种感觉,魏长川已经将胡嘉明一米八大个下的窝囊废本质彻底看穿了。
闵疏看了眼地上瘫坐着抽抽噎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把自己本来就黑的脸抹得更脏的胡嘉明……好像确实也挺明显的。
闵疏于是道:“好吧,那就让他住我们这儿吧。”
他其实有点担心以胡嘉明的自理能力把他放到别的房子里住这货能把房子点燃。
胡嘉明虽然人是不错,确实出了名的不靠谱,曾经干出过在宿舍煮小火锅导致跳闸,自告奋勇去修结果拉响了火警警报,导致一整个男寝的学生在寒冬腊月穿着个裤衩子在楼下硬等了半个多小时的壮举。
这小子身上的通报批评多的闵疏一度怀疑他是否能顺利毕业,而且还不是什么考试作弊之类的恶意行为,都是胡嘉明自己马大哈作出来的,这人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比较安全。
胡嘉明听到闵疏愿意让他留下来,也是立即就不哭了,手脚也不软了,一咕噜就从地上爬了起来:“闵闵——”
闵疏也感动道:“狗儿——”
两个人正要抱作一团,就在这时,魏长川忽然咳嗽了一声。
闵疏听见,跟他拥抱的动作一顿,立即回过头担忧道:“哥,你感冒了?”
胡嘉明扑了个空,差点没摔个狗啃屎。
魏长川眉心微蹙,手摸了摸喉结:“没有。”
闵疏自然不相信,嘟嘟囔囔地道:“你肯定是感冒了,湿衣服都没换,里头外面进进出出的,温差那么大——快把衣服脱了,去洗个热水澡。”
他边说边将魏长川往浴室的方向推,胡嘉明站在后头,震惊地长大了嘴。要知道当初寝室里他和闵疏的关系可是最好的——闵疏泡好的泡面他都是吃第一口!
他现在也是浑身湿透,还在外头走了那么久,闵疏怎么一句关心都没有,丢下他就走了??
·
闵疏让魏长川去洗了澡,又把感冒冲剂拿出来给他冲了一剂喝,见他没什么不妥,才想起还有个胡嘉明。
他又赶快安排胡嘉明去洗澡,青年在海上辗转漂泊了那么多天,又掉进了海里,浑身脏兮兮的都有馊味儿了,闵疏勒令他从头到脚洗了三遍才放他出来。
夜晚,深沉的夜幕笼罩了小镇,这个荒无人烟的小镇上终于迎来些许人烟,沿着小山坡蜿蜒而上的小路边,几座零星的房屋里亮起了灯,昏黄的柔光自玻璃窗里透出来,被风雪模糊,形成一团团的光晕。
闵疏透过玻璃窗看出那几团光,想着分别被隔离起来的那些人应该也差不多都住下了,接着又想到个已经感染病毒的女性,心下沉了沉。
其实今天的状况非常危险。这些偷渡者身上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了,病毒的感染性那么强,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在偷渡的过程中染上病毒,比如这次偷渡者中的那个女人……这个小镇上只有他和魏长川,倒是还好,如果这队人是去人群密集的地方,比如说首都努克,那就危险了。
闵疏想起了上次来过他们这儿的警卫队队员,他们提到过,首都那边似乎也有很多偷渡者。这实在是个很无奈的状况,基地的建造本是为了保护人类,但同时也造成了逼仄狭小和高度集体化的生活环境,以至于有源源不断的偷渡者,要怎么断绝这个现象呢?或许只能等到疫苗成功研发,或者是病毒彻底消失,人类能够再次在地面上自由行走的那一天……
闵疏想着就觉得心情有些沉重,也不知道那天什么时候会来。
中午吃剩下的罗宋汤正在灶台上咕嘟咕嘟地热着,散发出蒸腾的水汽,在玻璃窗户上凝结为水汽。
胡嘉明蹑手蹑脚地走进后厨,问他:“闵闵,你在做什么啊,好香。”
闵疏看向他,有些担忧地问:““狗儿,你确定你没跟那个感染了病毒的人接触过吧。”
胡嘉明将海水的咸腥味和在船舱里腌出来的隐隐酸味都洗去了,此时香香地穿着干净柔软的睡衣,闻言,他勉强将目光从锅上移开:
“真的没有。”他对闵疏道:“那个叫奥古斯丁的军官都是让我们躲在货仓里的时候,我都是单独呆着的,救生艇上的时候我坐最后一排,他们坐第一排,跟我离得老远了。”
闵疏闻言,松了口气,回过头低声道:“也不知道是她感染的是哪种毒株。”
如果是Y毒株还算是好一些,毕竟沾染体液的可能性还是要比飞沫传播要小一些,如果是X毒株,不说其他的,就刚刚在客厅里一群人挤地那么近,就很危险。
闵疏想着,有些担忧的看了胡嘉明一眼,谁知这人竟然一脸痴相,双眼直勾勾地看着灶台上的锅。
胡嘉明:“吸溜吸溜。”
闵疏:……
随着胡嘉明的到来,他脑海中大学宿舍的记忆慢慢复苏,想起这家伙不仅是宿舍里最骚包的,也是最馋的,曾经干出过充大款请系花吃几千元一位的Omakase,结果饿的回宿舍将所有人的夜宵库存扫荡一空的事情。当然,他第二天被所有人痛扁了一顿。
不把他喂饱,以这个人的脑容量根本没办法思考其他事。
闵疏用中午吃剩的罗宋汤,煮了通心粉,又蒸了些米饭,将剩下的汤汁在灶上熬得浓浓的,分成两分,一份浇在通心粉上,另一份浇在米饭上,再撒上些芝士碎,放在烤箱里做成了焗饭。
魏长川喜欢吃肉,闵疏还预备了肉菜,基地提供的冷冻牛排中午就被他拿出来解了冻,用油,胡椒粉,再加一点生抽腌制起来。几个小时后,牛排变得软嫩入味,闵疏把肉切成好入口的小块,再和用油炸酥了的土豆块同炒。
这道酥炸土豆牛肉粒魏长川很喜欢,闵疏做过很多次。
但是显然胡嘉明也很喜欢这道菜。
“嗷呜嗷呜——”饭桌上,胡嘉明捧着饭盆,半个脸都要埋进饭盆里,一边吃还一边说:“就是这个味儿,就是这个味儿!”
闵疏坐在他对面,看着胡嘉明头上泌出的细汗,心想这人真是一点没变,吃个饭吃出了野猪拱食的效果。
跟他比,魏长川的吃相简直算是再斯文不过的了。
见他吃得这么急,一幅八百年没吃过饭的架势,闵疏劝道:“狗儿,你慢点吃,没人——”
他本来想说没人跟你抢的,可又想到了身边的魏长川,话头一顿,接着生硬地转了个弯:“不够我再做就是了。”
胡嘉明丝毫没察觉到他微妙的态度,光顾着吃饭:“嗯嗯。”
见状,闵疏有些心虚地看向魏长川,今晚本来他是准备好要给魏长川准备大餐的,结果半路杀出个胡嘉明。闵疏知道魏长川要是护食,谁都抢不过他,不过今天不知是怎么了,魏长川半垂着眼,神色淡淡,倒是没像对待克里斯丁那样对待胡嘉明。
就在这时,胡嘉明不知是吃噎着了还是怎么了,竟然发出了声猪叫。
紧接着,闵疏便看见魏长川眉头一皱,闭了闭眼,侧过头,从胸腔里呼出一口气。
闵疏:……
好一个不忍直视。
闵疏这才发现原来魏长川是一直在忍,如果换个人,估计早就被他扔出去了。
闵疏:……总感觉有点愧疚是怎么回事。
觉得他的室友确实是有点太拿不出手了,闵疏有点愧疚,夹了块最大的牛肉放进魏长川的盘子里,凑过去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道:“哥,待会儿我给你开小灶吧。”
魏长川回过脸,目光落在他脸上,立即柔和下来。
接着忽然俯过身,极快地在闵疏嘴上亲了一口。
胡嘉明正低着头刨食,什么都没看见,但闵疏猝不及防,脸立即红了。他猛地回过头看了胡嘉明一眼,见他没抬头,这才松了口气,又回过头去瞪视魏长川,用气音道:“哥你干什么?”
魏长川回以微笑,接着又要凑过来。
闵疏赶忙挡住他的脸:“不行!”
这次声音大了点,胡嘉明抬起头:“嗯?你们在干什么?”
闵疏急忙收回手,道:“没事,吃你的。”
所幸胡嘉明是个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的,闻言’哦’了一声,又低下头吃饭去了。
闵疏满脸通红,试图在桌子底下收回自己的手,魏长川却不放。
·
半小时后,胡嘉明终于酒足饭饱,挺着肚子向后仰倒在椅背上。
“活过来了……”胡嘉明摸着自己的肚子,满足地叹了口气,抬起头开道:“好撑,闵疏,我怎么感觉你的手艺又变好了——”
他抬起头,骤然看见对面两人的姿态,声音忽然一收。
闵疏坐在他对面,跟七年前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副瘦瘦虚虚的样子,小尖脸丹凤眼,脸不知为什么有点红。而那个军官坐在他身边,此时换下了制服,穿着件柔软的黑色毛衣,一只手搭在闵疏身后的椅背上。
硬要说,那军官还挺帅的。但胡嘉明几十分钟前还差点被他吓尿,所以并不能欣赏,只是本能地觉得两人间的氛围有些不对。
第47章 偷渡
胡嘉明看着两人的姿势,总觉得有点什么不对的地方,但他又说不出来是哪,要说近,两个人好像也靠得不是很近,也没什么肢体接触,但是就隐隐给他一种怪怪的感觉……
胡嘉明努力用自己直男的脑筋思考,不过他刚刚像只猪一样吃了一桌子菜,现在正在晕碳,脑子里云山雾罩,想也想不清楚。
胡嘉明很快放弃纠结这个点,也没往深处想,觉得这个军官应该和闵疏应该就是关系不错,他现在有更好奇的事情,便问道:
“闵疏,你怎么会在格陵兰岛上啊?”
闵疏听了,回答道:“这就说来话长了——”
他将自己是怎么在加国留学的过程中来格陵兰岛旅游,结果遇到港口关闭,直接滞留在这的事情跟胡嘉明说了一遍,有些无奈地道:
“也是我走运了,我之前都不知道外面已经……”他说到这儿,叹了口气。
胡嘉明闻言,也很感慨:“还真是巧了。”他说着,神情有点落寞下来:“你算是幸运的了,在外头的,大多都……”
他说着,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说到这儿,两人都沉默了下来,闵疏看到胡嘉明,就想到自己以前宿舍里的另外几个室友,他们是八人寝,不过只住了六个人,虽然大家来自天南海北,但关系都挺好的。
闵疏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抬头对胡嘉明问道:“狗儿,你知不知道咱们宿舍的其他人怎么样了?”
胡嘉明闻言,神情变得有些沉重,脸上浮现出一抹有些苦涩的笑容,向闵疏摇了摇头。
闵疏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心里已经有了预期,心却还是忍不住沉了沉。
胡嘉明低下头,用手抹了把脸,叹了口气,道:“你在岛上不知道,瘟疫刚开始的时候传得特别快,什么医院、学校、小区这种人群密集的地方基本上是一群一群的感染,我当时不是正好去山区支教了吗?那个山区特别偏,人也少,我才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