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雨晴动作一僵:“你见过雪小姐?”
“啊,没有呀!”雾杉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摇头,“超级英雄都很神秘的啦,不能被别人发现,我怎么可能见过呀。”
下午,沉宜佯装来学校办事,找了一趟雾杉。
事后,柴雨晴接到了她的电话。
“别担心,雾杉不是试探你,是真的以为你不知道。她……很兴奋。”
“兴奋?”
“可能是我一开始时给她推荐的片单,不知不觉引导她了。她怀疑自己就是雪小姐,是私底下斩奸除恶的英雄。这种做了大事但没人知道她身份的体验……让她很自豪。”
柴雨晴沉默片刻:“你怎么说的?”
沉宜:“除了夸,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想过干脆都告诉她么?现在所有人都巴不得哄着她,雾杉应该不会被刺激到,不会昏迷……”
“想过,但是……”
柴雨晴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整个流言计划,没有一个人意识到最脆弱的地方——雾杉。
只要雾杉不着急杀异虫,总能从异虫嘴里发现蛛丝马迹,揭开这层虚妄的面纱。
只是,一盆水一点点漏,总比倾盆而下更容易让人接受。
“让她自己探索吧。”
等到雾杉了解到全部真相,怨她恨她,柴雨晴都认了。若能用这种方式弥补核心指令中的缺陷,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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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周二周四,是雾杉开解冯嘉玮的时间,活动很固定——喂猫猫,地点也很固定——待迁区。
今天是周二,雾杉却好像把这件事忘了。
最后一节课后,冯嘉玮去了趟洗手间,再回教室,雾杉的座位已经空了。
以往,她都收拾好书包等他。
冯嘉玮凝视了一会儿空位置,慢慢眨了一下眼,拎起自己的书包走出教室。
……
高考备考时,雾杉学过很多成语,其中有一个让她特别不喜欢:好景不长。
美好的景象凭什么要短暂,快乐凭什么不能永远。
今天她算是认识到了,好景不但不长,还短得令人发指。
这才第三天,全凯其就处处流露出能量不足的迹象了。
之前能连续下蛋,今天下五个蛋,花了足足半小时。每下一颗,就要缓上好几分钟。
尤其是第五颗蛋,只给她恢复了0.8%电量。
不仅如此,全凯其下完蛋后,胸腔里的肺叶不见了,只剩缠绕在骨骼上的黯淡虫须。气管喉管也消失了大半,竟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不会吧,你不会没有能量了吧?你不是说每天都能恢复十五颗蛋的能量吗?”
全凯其字面意义上的有苦难言。
快速恢复能量只能通过吸血或吞噬同类,只靠自然恢复的能量,根本无法同时满足雾杉的营养需求,和维持寄生体活性的需要。
每天都是入不敷出,能不虚弱才怪了。
他后悔不已,早知道就不该无脑提高作为人质的价值,反正都要死,钝刀子割肉比给他个痛快要煎熬多了。
“你是不是在假装虚弱?我要吃你的小须须咯。”
雾杉说做就做,掐下一小截虫须,刚好能弥补短缺的0.2%电量。全凯其发不出声音,浑身骨架都在颤。
咯吱咯吱的。
看样子好像不是假装啊……
雾杉故技重施,开门又关门,无声无息地蹲在门边观察了好一会儿,没发现一点异常。
真的不是装的。
她犯愁起来。
芯片核心分析很耗电的,昨晚到现在一共消耗将近6%的电,从全凯其这儿恢复5%,净亏1%。
本来还想着靠他充满电的呢。
“没用的虫子。”
她嘀咕了一句,真正走出房子。
吕思见她神色郁郁,不由瞥了眼锁上的防盗门,问:“今天的审问,不顺利?”
“他好像没力气说话了。”雾杉说。
“要不要试着给他一点血?”
“不要!”雾杉断然否决,“吸人血是大大的坏事呀,阻止他干坏事还差不多,怎么能帮助他干坏事呢。”
吕思微顿,笑道:“你说得对。那就等明天看看情况。”
到了明天,情况更差了。
五颗蛋,加起来只恢复了3.5%电量,刨去雾杉一天的耗电,勉强补齐昨天的亏损。
不过雾杉在充电之前,先让全凯其恢复发声功能解释一下,可全凯其阵脚全乱,一直在哀求雾杉给他补剂。
雾杉听不得这种要求,直接把他嘴堵上了。
能充一点是一点吧。
她勉强接受现实。
周四,下午最后一节课开始之前,冯嘉玮第一次走到雾杉的课桌旁。
“今天喂猫吗?”他问。
雾杉终于想起这茬:“对哦,我忘记了,对不起呀。”
冯嘉玮没什么表情,有点长的刘海挡住了眼睛。
“喂吗?”他又问。
“可是我今天有事耶……”雾杉有点为难,想着异虫可能活不了几天了,改口道,“下周可以吗,下周一我们就去喂猫猫。”
冯嘉玮转身走了,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略显驼背的身影,让雾杉不自觉模拟出内疚。
但是充电也很重要呀,要是自己没电了,不光今天不能陪冯嘉玮喂猫,以后都不能陪他喂猫猫了。
下周再和他好好道歉吧。雾杉心想。
管控中心分析得没错,对于吕思而言,冯嘉玮的价值只有“伴读”。拿到伴读资格后,他就被她当成了空气。
桌子挨在一起,却从来没说过一句话。
见冯嘉玮回到位置,吕思眼皮都不抬:“你纠缠谁都别纠缠她,有点自知之明。”
冯嘉玮静静看了她一眼,没出声。
一个小时后,下课。
冯嘉玮果然没等雾杉,拎起书包就走了。吕思勾唇笑笑,陪雾杉磨蹭了一会儿,等教室里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和她一起离开。
却没想到,冯嘉玮从楼梯下方转出,远远望向她们的背影。
“附近都是监视她们的人,你会被怀疑的。”
冯嘉玮循声扭头,看见了蹲在墙角看蚂蚁的少年。
“但你一定有办法不让任何人发现吧,怀特。”冯嘉玮说。
少年抬起头:“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我从她打给你的电话里听到的。”
“你为什么想跟踪她们?”
“你不是在观察雪小姐吗,我想帮你。”
少年摇摇头:“你在说谎。”
冯嘉玮沉默片刻,低下头:“她凭什么抢走属于我的东西。”
“她不属于你。把别人的同情视作占有,你会跌入无底深渊。”
“……我已经在深渊里面了,你看不出来吗?我只是想在天空彻底消失之前,多看一眼。”
少年垂下眼睛,有一只蚂蚁离队了。
他苍白的手指动了一下,最终回到原位,没有去管。
“每动用一次我的能力,你我就越难分离。你考虑好了吗?我承诺过会给你自由。”
“你第一次动用能力的时候,也没让我考虑。”冯嘉玮的笑容同样苍白,“而且,我现在不想要自由了。”
他回过头,踏出一步:“我帮你,你帮我。”
晚霞在教学楼外洒下一片红晕,进入红晕的一瞬间,冯嘉玮消失在原地。
深秋的风裹挟着令人瑟缩的寒意,路上的人们要么急匆匆往家赶,要么被前面的雪小姐吸引了注意。
没人意识到,寒风遇见障碍物的一瞬间,障碍物前出现了一道极浅极淡的人影。
风不可能彻底驻足,人影也昙花一现。
他好似一条看不见的虚线,延伸向前方结伴而行的身影。
虚线的尽头是待迁区,但不是喂野猫的地方。
冯嘉玮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在废弃的房子里转了一圈:“她们在哪里?”
“上面。”少年仰着头。
冯嘉玮循着视线抬头,但只看到了墙皮斑驳的楼板。
他再看向少年,突然发现,少年身前的蚁群都走散了,他却没管。
这种景象,还是第一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