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地高尔夫植被丰富,时不时便会出现一小片树林、灌木丛、长草丛,此外很多地方都安装了隐蔽的地面摄像头。
在秋书林带领下,两人迂回曲折,终于来到城堡外的草坡。
这里已经能看到一些人影了,即便能找到遮蔽物,也极容易被人发现。
但秋书林提前在这里挖了一个坑,并盖上草皮掩饰。
她拿出坑里的衣服,迅速换上,交代:“五分钟,我会推车过来,但不会停。到时你上车,动作要利落。”
“收到。”
沉宜缩进坑里,秋书林替她盖上草皮。等后者离开,沉宜悄悄掀开草皮一角,探出望远镜,目送秋书林走向花棚。
碧水庄园生活奢华,很多地方都需要花卉装点,干脆建了一个花棚。
秋书林假扮的身份,正是花棚里的园艺师林红怡,曾是彭桐的傀儡。
彭桐等人的死造就28名免疫者,其中五人在庄园工作。然而有四个人都因为个人意识被侵蚀过度,痴痴傻傻,只有林红怡状况尚好,保留了不少记忆。
据她说,碧水庄园里除了异虫,就只有傀儡。
城堡中都是汪琨的傀儡,城堡外则是汪琨手下的,具体谁是谁的傀儡,没人在意。
这让秋书林钻了空子,假扮林红怡,只要摆出和其他傀儡如出一辙的木讷,没有异虫会感兴趣,对她投射虫卵。
秋书林借此在庄园里获取到不少情报,甚至错过了好几次暗杀汪琨的时机——她几度遇见汪琨,抬手就能给他*的脑袋来几枪。
但不行。
汪琨不能死太早,纯净区域不能太早出现,否则宇宙会议开始之前,纯净区域就有可能由于异虫的反扑而消失,既不能推迟会议,又拉不到其他国家的反对票。
最完美的死亡时刻,是宇宙会议前夕,可昨晚已经错过了,所以汪琨必须死在今天。
秋书林低着头,很快推着车出来。
车上是个大型盆栽,瓷盆足有半人高,阔腹,藏人不成问题。
经过沉宜埋伏的地方,沉宜手脚麻利翻身上车,躲进盆栽。
秋书林推着车继续往前走,沉宜则缩在瓷盆里,用望远镜观察越来越近的城堡。
忽然,她动作一顿。
二楼某个窗户里,有一道熟悉的单薄身影。
“柴雨晴?”
秋书林不动声色:“别出声。”
城堡侧门外站着一个男人,敢在这种地方抽烟,显然是只异虫。
这扇门外设计了坡度,是专供佣人搬运货物出入的,秋书林别无选择,只能从这里进去。
那男人听到动静,扭过头,盯着秋书林。
秋书林眼观鼻鼻观心,继续向前。
“嗬,这么大个玩意,摆哪儿?”
“客,厅。”秋书林口齿迟缓。
“客厅?”男人似乎想起来什么,“布置那干嘛,今晚是狂欢宴会,在室外。”
秋书林脚步微顿。
又一个和园艺师的描述存在差异的情报出现了。
园艺师说碧水庄园每日都举办晚宴,第二天各种盆栽都会遭殃,所以每天都需要更换。但她潜伏将近一个月,晚宴一次都没办过。
好不容易等来筹备晚宴的通知,却说在室外?
狂欢宴会又是什么?
不管如何,既然宴会在室外,就不能让沉宜埋伏到城堡里了。
她后撤一步,却见瓷盆里保湿用的灰色毛毡动了一下,沉宜露出一只眼睛,冲她摇头。
秋书林猜想,和她之前念的名字有关,快速权衡后,推着车进门。
“等等。”背后的男人忽然开腔。
湿滑的触觉缠上秋书林的臂弯,一阵刺痛,虫须扎了进来。
她闭上眼,一动不动,浑身肌肉却做好了作战的准备。
单纯被异虫吸血,傀儡身份不一定被戳穿,若男人对她投射虫卵,那就必须动手了。
但人类感知不到异虫能量,她只能通过男人的反应判断自己是否露馅。
虫须随着抽吸,一鼓一鼓,死寂的空气中,度秒如年。
终于,臂弯又一下刺疼,虫须缩了回去。只听男人砸吧几下嘴,说:“滚吧。”
秋书林走姿僵硬,推着车消失在城堡里。
车轮声湮灭,四周寂静无声。
饶是刚经历紧张至极的时刻,她依然冷静到吓人,没冒一丝冷汗。
“柴雨晴是谁?”她用极轻微的声音问。
“……一个我认识的免疫者。”沉宜含混回答,冒头看了看,发现秋书林臂弯处的血渍,“你受伤了!”
被虫须刺入的地方,还在淌血。
秋书林随意擦掉血迹:“免疫者?”
众所周知,许多异虫对免疫者的态度比对普通人恶劣得多,碰见一个,就会想方设法将其折磨致死。免疫者于它们而言,除了一身血液,没有任何价值,存在即是挑衅。
因此,免疫者大都小心翼翼地龟缩起来,不希望被人发现自己能免疫寄生。
但沉宜说,汪琨的家里,有一个免疫者?
沉宜之前就没解释雾杉的情况,此时更解释不清楚柴雨晴,只道:“我得去找她一趟。”
秋书林否决:“不能节外生枝。”
沉宜:“可是你进来了。”
秋书林:“是我误判,以为你说她对计划有用。”
沉宜:“……是有用!”
秋书林:“你的表情并不这么认为。”
沉宜一怔,垂下眼。
发现柴雨晴后,她本已沉淀下来的思绪,一团乱麻。
雾杉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柴雨晴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柴雨晴口口声声说雾杉不是异虫,此时身在异虫老巢,还这么想吗?难道说,她依附在雾杉羽翼之下,一起归附汪琨了?
沉宜毫不怀疑,以雾杉的实力,必然能得到汪琨重用。
她压下纷乱的思绪,开口:“她叫雾杉……你在球场见到的那个女孩。”
“你猜得不错,彭桐、马利芸、王炳竹他们,还有一只游荡异虫李天银,都是她杀的。
“但有一点你一定无法想象,她——失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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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像忘记了很多东西。”
汪琨挥出一杆,眯起眼,望向抛物线末端正在下落的白点。
雾杉一头雾水:“啊?我有吗?”
汪琨拄着球杆,貌似随意:“父母,家人,兄弟姐妹,如何长大……以你这个年纪,这些都是生活中分量最重的事情,但你从没提过。”
雾杉做出击球准备,掩饰心虚,回答:“我有朋友呀,雨晴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汪琨露出了然的笑。
“忘记是好事。你知道为什么绝大部分人类都碌碌无为么,他们记住了太多杂事,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雾杉好奇起来,放下球杆:“忘记什么?”
“对一切生命而言,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记在脑子里,而是刻在基因之中。”
汪琨用球杆拨拉草叶,“就像这根草,它是记住什么亲朋好友,才拼命生长的么?不是,这是它基因里的记忆。”
雾杉:“它记住了拼命生长?”
汪琨:“是生存。”
雾杉不得其解。
汪琨按了按她肩膀:“没关系,你很快就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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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内,秋书林听完匪夷所思的叙述,仍旧没什么表情。
她淡淡总结道:“你的意思是,控制住柴雨晴就能控制雾杉?沉宜,你对那只异虫的怀抱的期待,是不是太过不切实际了?”
“我知道你不会信,但我相信我的直觉,就算雾杉恢复了异虫记忆,和汪琨沆瀣一气,她也不会抛弃柴雨晴。柴雨晴能好端端出现在碧水庄园,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要是你嘴里的'好端端',只是暂时呢?”
沉宜呼吸一滞。
她亲眼见过两人之间的友情,若柴雨晴不是自愿来的,雾杉连柴雨晴都舍弃……
光是这个念头,就让沉宜心中充满了失望。
她目光沉下来,表情变得严肃:“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要是不解决雾杉,我们的行动不可能成功!”
“我们的行动很简单,只需提前埋伏好,放冷枪。难道她速度能快到给汪琨挡子弹?”
“没错。”
沉宜果断的回答,让秋书林一怔。
沉宜郑重其事强调:“她的速度,比子弹还要快。”
秋书林无声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