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汐后知后觉地抬眼望去,却更先一步听到脆亮的女音:“你就是太子殿下养在宫里的情人?”
“……”对于那个词,弦汐已没有太大反应,只木然道:“我不是他的情人。”
红衣姑娘手指绕着发丝,嗤笑一声:“不是情人那是什么?妃子?我怎么从没听说他娶过谁。”
弦汐并不回应,默默端详这位突然闯入龙宫的陌生来客。
有点眼熟。
像她曾经见过的某个人……
“我姐姐说,太子殿下对你很不一样,似乎格外偏宠你。”涂山琼坐在假山顶端,高高在上地俯视她,轻蔑道:“能得天族太子殿下的青眼,我还以为多漂亮呢,现在看来,分明连我姐姐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弦汐微怔。
——这个人,是涂山的妹妹?
她回忆着曾经学过的涂山文史,涂山族长涂山翎膝下共育有二子三女,长女涂山萸,次女涂山玥,三女涂山琼。
与玄濯订婚的是涂山长公主涂山萸,那面前这个就当是涂山玥或者涂山琼中的一个。
弦汐这般想着,也如此问了:“你是谁?”
“涂山三公主,涂山琼。”涂山琼扬着下巴,“也是即将与太子殿下成婚的涂山长公主的三妹妹。”
她没有反问弦汐名讳,毕竟在她眼里那并不重要。
弦汐静默一阵,看了眼涂山琼冒出来的方向,问:“这外面有结界,你是怎么进来的?”
涂山琼闻言,拿出一块描金令牌,一边在手里晃来晃去一边骄傲道:“当然是走进来的,我进我姐夫的宫殿怎么了。”
弦汐直勾勾地盯住那令牌。
……有了那个,她是不是就可以从这里出去?
像是期待已久的梦近在眼前,指尖因太过激动和渴盼而轻微颤动,弦汐从多日的麻木中苏醒过来,目光紧锁令牌,极力让声音保持平稳:“这块令牌……你从哪儿得的?”
涂山琼:“太子殿下给我的呗。”
实则是天帝给涂山萸的,让她没事可以去找玄濯多交流交流,促进下感情。
涂山萸拉不下脸亲自来打探弦汐,于是就将令牌交予涂山琼,让她来替自己跑个腿。
不过真真假假对弦汐来说都已不重要,她双手交叠在腿上,紧紧交握,思忖该如何得到那块令牌。
涂山琼继续道:“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姐姐马上就要跟太子殿下成亲了,你也多少有点自知之明,别再出来碍眼。不然我就划花你的脸,看谁还愿意要你。”
弦汐移眸瞥了眼结界外,目中微光一闪,对她道:“好。”
“……啊?”涂山琼愣了愣,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痛快。
她还以为她这种人起码会哭闹或者示个威什么的。
弦汐摊开手,掌心忽然多出一排碧绿叶片,她浅浅笑道:“你陪我玩个游戏,你若赢了,我就答应你,不会再打扰你姐姐和……太子殿下。”
涂山琼警惕地打量她:“我用得着你答应?你要是敢打扰他们,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消失!”
弦汐轻道:“那你大可试试对我动手。”
涂山琼一噎。
玄濯那脾性,凶名在外威震四方,连她姐姐都不太敢招惹。眼前这人怎么说也颇受他宠爱,她要是真动手……
涂山琼咽了咽口水,些微露怯,又有些羞恼。
弦汐给了她个台阶下:“别担心,就算你输了,我也会答应你不去打扰他们,我只想让你帮我个忙。”
涂山琼不免好奇:“什么忙?”
弦汐转头看向结界外昏黑的海底,用眼神示意:“那边,有一株很好看的珊瑚,我若赢了,你就帮我把它采来吧。”
涂山琼瞄去一眼,狐疑道:“就这点小事?你怎么不自己去取?”
“……我也是,一时兴起。”弦汐略垂了眼睫,编造谎言:“这龙宫委实没意思,我只是想找个人陪我玩会游戏。”
涂山琼自幼在涂山长大,无忧无虑天真单纯,且贪玩,闻言倒也没多怀疑,直接坐到她对面:“行吧,那本公主就耽误点时间陪你玩玩,不过你可要说话算话啊。”
弦汐温顺道:“自然。”
涂山琼看着她手中叶子,双手托腮问:“你想怎么玩?”
弦汐将叶子分成对等的两摞,从袖中摸出一支炭笔,在两摞叶面上从一至二十依次写好数字,随后把其中一摞推给涂山琼:“我们打乱叶子顺序,然后随机抽三张,谁加起来的数字大,谁就赢。”
这倒新奇。涂山琼兴致勃勃,当即便将叶子推倒打乱。
桌上没一会便出现两摊散乱的叶片,皆是正面朝下,背面朝上。
打乱叶子后,涂山琼正迫不及待地想抽出一片,却被弦汐伸手拦住:“等下。”
涂山琼没耐心道:“怎么?”
“公平起见,我们交换。”
涂山琼不满地皱起眉:“你事好多。”但也依言跟她换了,毕竟这样确实更有趣味性。
交换过程中叶子难免重合交叠,两人皆没在意。这场独以结果为主导的游戏,中途出现任何差错都算不得差错,反而如同油点落入烈火,更添声势。
第一轮,弦汐抽到“三”,涂山琼抽到“十”。
看清两人数字差距,涂山琼昂首扬笑:“看来你今天运气不太好。”
弦汐也笑:“是吗。”
可她分明觉得,她今天运气好到了极点。
第二轮,弦汐抽到“十二”,涂山琼抽到“八”。
涂山琼略微不快,不过鉴于差距较小,便也没多说什么。
来到定胜负的第三轮。
涂山琼抽叶子时,稍稍犹豫。
她偷瞄一眼弦汐手下摸的那片叶子,眸光微闪,看清了下方数字——“二”。
她输定了。
涂山琼得意地想。
她没多思索便翻开了自己的叶子,上面赫然是个“六”。
涂山琼松弛地往后靠,“好了,快认输吧,本公主今天心情好,就不让你做别——”
弦汐翻开了牌,一个明晃晃的“二十”映入眼帘。
涂山琼话音一顿,不可思议地前倾身子凑近去看,惊怒地喊道:“怎么可能是‘二十’!我刚才明明见是‘二’!你出千了对不对?!你一定是出千了!!”她一把揪住弦汐衣领。
弦汐举起空荡荡的双手,表示自己很无辜:“我没有出千,公主可以随便检查。不过,公主你居然偷看了我的叶子吗?”她犹疑地反问涂山琼。
涂山琼一僵。
弦汐继而道:“公主既然能看到叶子上的数字,莫非方才那两张都是……”
“没有!我没有!”涂山琼气急败坏,“我只看了那一——”话止于此,她一时卡着说不下去。
弦汐拉开她揪着自己衣领的手,淡淡道:“没关系,我相信公主的为人,公主定是想提前知晓结果,所以才偷看了我的叶子,对不对?”
涂山琼磕绊着:“……对,是这样,反正我没出千。”
“既然如此,胜负已分,就请公主兑现诺言吧。”弦汐道,“麻烦公主为我取来那株珊瑚了。”
涂山琼脸色青白红绿尽数走了一遭,心不甘情不愿地给自己套了个避水诀,打开结界,出去采珊瑚。
那结界的空隙明目张胆地暴露在眼前,弦汐忍到肩膀发抖,才撑住没马上心急地跑出去。
待到涂山琼踏回结界的那一刻,弦汐朝乌麻使了个眼色,乌麻犹如心有灵犀般当即懂了她的意思,张口扑向涂山琼!
“啊唔!”
“啊啊啊!什么东西!”
涂山琼猝不及防被一团泥巴咬中,惊叫一声连忙冲向一边,一面跑一面叫喊:“来人啊!有东西咬我!快来人把它给拽下来!”
趁着这个时机弦汐猛然冲出了结界,拼尽全力泅往岸边。
乌麻在背后唔唔叫喊,弦汐回首看了一眼,结界却已合上。
她凝望乌麻片刻,忍痛继续往前跑。
上岸之后,弦汐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向远处奔逃,体力耗干了便用灵力,灵力耗干了再换体力,跑到最后甚至扶着树咳出血丝,也还是不敢停下。
再快点,再快点——
不能被玄濯再抓回去了。
这回她要跑得远远的,躲到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这个念头仿佛信念般支撑着四肢虚软的她,她不知道自己在跑向哪里,却也完全不敢有半秒停顿。
每多跑一步,就能够离玄濯远些。
她不想再看到玄濯了。
弦汐接连跑了七天七夜,最后,实在没了力气,喘着气倚树跪坐在地上。
昏花的视野里,忽然出现一片云白滚金的衣袂。
头顶传来极轻的一声笑。
这声音与衣服花样皆令弦汐感到有些熟悉,她迷迷蒙蒙地抬眼望去。
然而没等看清来人的面容,胸腔便被一道冰凉贯穿。
血液喷涌而出,弦汐再也坚持不住,晕厥过去。
第51章 她去哪儿了?!
和祖伊大吵一架、将新婚贺礼砸了个遍、又被弦汐屏蔽感知甩了冷脸之后,玄濯实在郁闷得不行,跑去南海找了赤熘。
俩人对坐在金丝楠木榻上,侍从在旁边一桶一桶地递酒。
看玄濯那闷头灌酒一句话也不说的烦躁样,赤熘忍不住开口:“哥,别他娘喝了,什么事儿就给你闹心成这样啊?”
玄濯一口酒下肚,杯盏没等落桌便被他一把撇出去,“砰”一声摔得稀碎:“还能有什么事儿?老东西特意把新婚礼送我宫里膈应人!……一天天的真是闲着他了,正事不干就会给人添堵。”他嘟囔着骂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