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肯定的答复,她不免沮丧地叹了口气:“唉……”
就知道是这样。
等叹完她咂摸半晌回过味,蓦地反应过来,等等:“……哎?!”
不是,怎么这鬼地方还有别人在啊!
瑶持心无比惊恐地左右张望,接着闻得一串清浅的脚步声渐次靠近。
在此等环境,此等背景之下,几乎让她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
前面肉眼可见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对方走得不紧不慢,迈的步子并不大,可接近此地的速度却快得惊人,仅片刻已在一丈开外。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个中等身形的女子。
比瑶持心略矮些许,体格匀称,长发垂腰,一张脸生得温婉清和,五官颇为显小,似乎是凡人十七八岁的模样,不会太扎眼也绝对不难看。
不仅不难看,瞧着瞧着,隐约还有几分眼熟。
“你是……”
她上下一番打量,眉头迅速展开,豁然开朗般想起了什么,“祖师……奶奶!”
是浮屠天宫里的那尊玉像!
纵然雕塑与真人依旧有差距,不过已是七八分相似了。
“你……”
瑶持心一时间说不出话。
这可是传说中的人物,活在每个人嘴里,甚至被一群远古族民顶礼膜拜,奉为神明的瑶光老祖宗啊!
还能说会动的!
她如何不吃惊:“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边的祖师轻描淡写地眯眼含笑,带着与传言气质不相符的俏皮歪了歪头:“我怎么不会在这儿?”
“瑶光明不是都告诉你了吗——当日噎鸣石逃逸,是我用自己的修为填补了属于它的那份空缺,不然怎么争取来的这三千年时间?”
她指了指周遭,“我若是死了,谁来支撑这个大阵呢?”
“自是得坚持到最后一刻才行啊。”
大师姐对高深莫测的封印法阵一知半解,尚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而前面的女子则专注地盯着她,眼角笑意未减,那神色温和得宛如在看一位相伴多年的旧友:
“我等你很久了,小持心。”
她嗓音清柔地开口,“这一路走来,很不容易吧?”
不知道为什么,瑶持心原本水波不兴的内心,在听了她这话后无故一阵起伏,旋即涌上一股天大的悲切和酸楚,当即一把抱了上去,委屈地嚎道:“祖师奶奶……”
“诶。”
饶是个头不及她高,少女依旧纵容地搂着她细细抚摸宽慰。
“我知道,我知道,你已经够努力了。”
“也很认真了。”
“独自扛起挽救门派的责任拼命到现在,又独自扛起挽救九州的责任进了这里,脆弱一点也没关系的,想哭就哭吧。”
瑶持心打小没有亲娘——虽然如今爹也不是亲的——身边一直没什么能充当母亲的女性长辈,叶长老有雪薇了,对她多少带着点亲疏之别。
眼下乍然被祖师一番轻言细语地认可,她心里的柔软几乎要泛滥成灾,“呜哇”一声,当真抱着她狠狠任性地宣泄了一场。
两个人就着这荒芜的空间席地对坐。
祖师看上去不像“奶奶”,倒像个小姑娘,瑶持心感觉自己有好多话想问她,好多事想知道,一时又不知该从何提起。
“奶……您怎么会清楚我的事,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说是‘等我很久了’呢?整整三千年,您都待在此处吗?还有……”
祖师不慌不忙地向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不急,一个一个来。”
“我们还有时间,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回答。”
她说完目光却意味不明地落在瑶持心胸口上,“但是,在此之前呢,我得先解决一个小问题。”
只见老祖宗并指悬在她心脉的位置,仅轻轻一个牵引的动作,一块发亮的灰白晶石便从体内悬空而出,径直落到了她掌中。
瑶持心分外诧异地低头瞧了瞧自己,又去瞧祖师托着在手里的物件。
那是噎鸣石的碎片。
老爹想尽办法,耗尽毕生所学,乃至飞升凌绝顶也无法办到的事,她老人家居然这么轻描淡写地一挥手,就成功了。
不愧是能以自身修为替代神器,还能匀出精力搞分身,建立起瑶光派的女人……
这也……
瑶持心不得不暗自纳罕。
这也,太厉害了吧?
跟他们全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同天上的神佛还有什么区别?
大概没想到逃了三千多年,最后又回到她的手中,那碎石看着非常不高兴,外放的光都带着不满和不甘的情绪。
祖师对此好似习以为常,只面不改色地蹲下身,任凭此物闪成了颗愤怒的星星,翻掌将碎片摁进了地面。
“虽说有你身在阵中,大阵已无差池,可让它在你体内待久了终归不好。”
她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轻松道,“还是这样稳妥些。”
那嚣张无比的破石头在她面前连屁也不敢放一个,半点挣扎都没有,就这么老老实实地化作了虚无。
瑶持心看得都呆了,过了好一会儿她仰慕不已地满口赞叹:“奶,你也太神了。”
“这可是神器啊,你都能给它驯得服服帖帖的,你不知道它在外面把我们折腾得好惨。”
祖师闻言支着下巴笑,哪怕是近乎于神的人,竟一点架子也没有。
“我毕竟靠它修炼了千年,对它自然再熟悉不过。”
“何况,我也不过是欺它年少罢了,这不正是因为数千年后的神器我束手无策,方才跑回上古施展封印术的么?”
言至于此,她面露无奈,“即便如此,都还被它摆了一道呢。”
听老祖宗说起这个,瑶持心对她所生活过的那个时代难免感到好奇。
当初老爹在事态紧张的情况下讲述了全部的来龙去脉,由于信息量太大,而她又很快忙着为自己的身世惊惶,压根来不及细想。
如今诸事皆定,等静下心绪,瑶持心才有功夫琢磨父亲阐述的那些荒诞逸闻。
原来早在他们所处的这条时间轨迹之前,先就已经有过一段文明了吗?
那是……
七大神器没有被封印的历史走向。
如若不是亲眼见到祖师本人,她总觉得不可思议。
甚至……是难以置信。
从诸多细节上来看,那里的生存条件好像比上古时还要残酷,且崇尚武力。
好比,同样是瑶光掌门出身,祖师的修为显然高出她那凌绝顶的爹成百上千倍,是一种当世之人无法企及,更无法想象的境界。
“奶奶。”瑶持心换了个坐姿,好奇地发问,“在你们的那个世界里,是不是所有修士……所有术士都比我们这边的要厉害?”
“嗯……”
对方抿起唇沉吟着若有所思,大约是在思考要怎么同她解释:
“以你们现在的眼光来看,是的。”
瑶持心不由道:“你这么神通广大,你是最厉害的那个吗?”
对方轻快地笑出一串铃音,“不是哦,我不是最厉害的。修为在我之上的其实大有人在,我还谈不上巅峰。”
外表如同少女的老祖也学她的模样曲起双腿,或许是太久没与人说过话,她吐词很轻很慢,于此时更有些娓娓道来的意思。
“那段历史比现今的九州存在的时间更长,长很多很多,恐怕得有万年以上了,因此术士的境界一再发展突破。”
“到了我开始修行的时候,身边最普遍常见的修为就是你们口中的‘凌绝顶’,当然,我们不叫这个,叫作‘化神’。”
“我们没有‘朝元’也没有‘化境’,筑基之后便是化神,你可以理解为……‘化神’的境界就是你们的‘朝元’,而再往上还有金尊、大乘、渡劫……”
听得大师姐一愣一愣。
他们这里千年才得一个的“凌绝顶”,居然在人家那儿是烂大街的水平,这得是……何等悬殊的实力差距啊!
祖师瞥见她震撼的表情,就猜到她因何咋舌,见怪不怪地笑道:“很难想象是吧?”
“正因为修为是唯一的处世准则,所有人便会拼了命地往上爬,追求更高更远的力量,不停地想变强,想活得更久更长……也就正中‘它们’的下怀。”
对面的瑶持心表情隐约露出几分迷惑。
许是在想追求更强又有什么不对。
这丫头每当遇到让她能放下戒备的人,便把什么心事都大喇喇地挂在脸上了。
祖师忍不住凑前半寸,想逗她似的,“你以为提升境界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啊?”
“我们的修炼环境和你们不一样。”
“你觉得神器垄断的灵气都去了哪儿?每颗北斗星的地盘内灵气之浓郁,少说是这外面的十倍有余。故而只要是在这其中吐纳、修行的人,便会借神器的光突飞猛进——尤其是临近中心的地方,修为自是比你们这样脚踏实地参悟天地的修士更事半功倍。”
“会强过你们也不奇怪啊。可以说,大家都是在靠神器修炼而已。”
她言罢,忽然举目悠远地望着混沌的天幕,语气无端沉肃了几分,“所以大家也都是神器的奴隶……”
经过万年的演变,世间一切皆与神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紧密得不可分离,小到城镇、国都,大到天下万民。
帝王以仙门之主为尊,整个九州的生灵皆对无上的天神俯首帖耳。
而拿到神器的人,如若不继续修炼,终将面临被虎视眈眈的门徒夺权之险。
觊觎神力的视线太多太多了。
“即便有人意识到事态再这么发展下去会不堪设想,也没有办法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