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哪会带年轻的小弟子同行呢?
而她仅是偷偷探查,只要叶琼芳不突然发疯,再怎么样也不会出现意外的。
谁能想到叶长老还真的突然发疯了!
瑶持心跟着奚临的时候,知道师弟十分厉害,总能护佑两人周全,而师弟变成小孩子后,林朔又很快出现,有林朔在她也勉强安心。
如今身处这么个满是妖怪的不毛之地,周遭陪伴着的人又越来越少,她不得不萌生出一丝惴惴的惶恐。
人数多少不管在战力上有没有用,可气势上真的极具安全感。
千万别剩她一个人啊……
凡人有一日三餐的需求,修士却不必非得进食,贫寒之家吃的不过是清粥小菜,瑶持心用不着,小芝娘便只给他们煮了些热茶。
入夜后的风吹得更凛冽了,远处的密林中发出浪涛般浩瀚的沙沙声。
屋内亮着无极烛台明黄的光,穷苦人家的灯油都是金贵物,尽管有救命之恩,大师姐也不愿让他们一家破费。
雪薇和奚临皆在旁打坐入定,她占了一张小榻,在这种刻苦奋发的氛围熏陶下,已经不知不觉地掏出了法阵书温习。
小女孩躺在她膝上睡得正熟,手里还捏着某件中看不中用的法器,许是玩累了,呼吸均匀且轻浅。
作为丹修,怀雪薇是无论在何处都能最快静下心修炼的,她少年时根骨受过重创,比寻常修士的足足薄一倍,这使得她不管做什么都需要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的精力,经年日久,渐渐养成了习惯,能不紧不慢地将这十倍的努力用最快的速度实现。
为此叶琼芳一直很心疼她。
虽然师父不常挂在嘴边,对她的态度也总是冷冷淡淡,但她能感觉出来,师父应该长年在私下里找寻替自己修复灵骨的办法。
试问,谁不想拥有和别人一样的起点呢。
也就是在这时,怀雪薇猛然感到灵感一震。
她放出去的神识蛛网似的捕捉住了什么。
紧接着,一个女声像是响在头顶,轻柔地唤她。
雪薇——
瑶持心书看到一半,发现旁边的雪薇蓦地睁开眼,秀眉微蹙,轻轻自语:
“师父?”
瑶持心:“啊?”
“是师父的声音。”她少见这么冲动,“我出去看看。”
说着雪薇往外走了两步,将出门时又回头去瞧榻上的瑶持心,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带上她,踟蹰再三之后还是说:“持心你就在这里等我,别乱走动。”
她不明所以地应声:“哦……”
丹修给小院铺开了结界,瑶持心捧着书册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现在还真的变成一个人了。
虽然有师弟在,但自从知道奚临不能轻易和她交换身体之后,瑶持心便不自觉将他排除在外。
大师姐打量周围,忐忑又紧张地发现,如今唯一能指望的只有自己了。
她一定要好好地警戒,加倍小心地庇护大家,等林朔或是雪薇回来。
雪薇是临时外出,想必不会单独丢下她太久。
就这么点工夫,应该没什么事的……吧?
大师姐立马打断自己的念头,自信地鼓励道:“我肯定没那么倒霉!”
小镇无夜市,天一黑人声就沉寂下去,万籁俱静。
雪薇明明才离开一小会儿,她却无端觉得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
每一刻都变得煎熬无比。
书是看不下去了,瑶持心朝奚临的方向一瞥。
师弟犹在心无旁骛地端坐悟道。
她于是深吸口气,把自身对外界的感知放大到了极限,神识一寸一寸地毯式巡逻。
瑶持心的神经绷得很紧,是对独自要承担起这么大的责任而慌促和不安,过于兴奋的大脑让她几乎都没留意到自己都巡逻了些什么。
恰好这时院门“嚯”的一声开了。
大师姐近乎要松口气。
“是雪薇回来了吗?”
角落里沉默调息的奚临缓缓掀起眼皮,眼睑下的眸色堪称阴沉,他道:“不是。”
不是?
瑶持心刚放下的心骤然又悬了起来,“那是什么?”
奚临面容冷肃得可怕,心里却暗道不好。
他该拦着怀雪薇的。
月轮被吹来的浓云遮住了一半,破旧简陋的土阶茅屋上投下一抹巨大的阴影。
紧接着迷惘鸟的咆哮声响彻天地。
趴在瑶持心腿上酣眠的小姑娘当场就打了个激灵,惊醒了。
“什、什么声儿啊!”
奚临狠狠地压下眉心。
林朔未归尚且算是合情合理,引走怀雪薇恐怕就是在调虎离山,目标很明显是他们所在的小院落……这群妖兽,竟还知道用计谋?
“是走……是迷惘鸟吗?”
瑶持心开口时嗓音居然有点打颤,她忍不住问,“多、多大的?”
大师姐对自己的战力有清晰地认知,一只步入了成年期的走地鸡,仅凭她一人压根无力抵抗。
没等到奚临回答,地动山摇地震颤便平地荡开,震得整个茅屋簌簌往下掉碎石。
那妖兽一头撞了过来,堪堪撞上了雪薇布置在外的防护结界上。
对了,差点忘了有结界!
瑶持心的脸色顿时好了不少,雪薇的结界肯定很强,很靠谱!
然而她没等高兴太久,第二次撞击迅速来临,一声清晰的脆响落在所有人的耳畔,像某种瓷器开裂之音。
坚硬的防护术法上出现了龟裂的痕迹。
雪薇你怎么那么不经夸!
刚从妖口脱险不久的小芝余悸仍在,扑到她怀里:“姐姐,我害怕。”
瑶持心连忙抱住她,心中悲苦地想,姐姐也害怕。
奚临当机立断:“师姐,灵台。”
冲出屋舍的大师姐掌心摊开,一把握住冰雪塑成的霜刃,将自己的身法提到了最快,箭一样射向月夜下的妖兽,大开大合地掀起了一片寒意森然的冰山尖刺,转瞬就解决掉了朝着结界发难的迷惘鸟。
瑶持心披着他少年的身体跑到院中时,两头走地鸡正悲鸣地双双摔倒在地。
笼罩于上空的结界裂纹清晰可见,破碎之处的灵力源源不断往外倾泻,不过幸好整体岌岌可危地维持着,她事后还能再修补。
瑶持心正要拍手叫好。
忽然间视线一晃,这次师弟竟没提前提醒她,便毫无征兆地将两人的身体换了回来。
她刚接管自己就敏锐地觉察到什么,一个旋身,眼疾手快地接住了背后站不稳的奚临。
“师弟!”
瑶持心就见他掌心捂住脸,隐约有少许殷红从七窍缓缓渗出,她急迫道:“又是神识伤吗?”
奚临轻别过头,避开她的视线,只低低应了一声:“师姐,让我先休息一下。”
很显然他这回施术所支撑的时间比前日更短,带来的反噬却更厉害了。
这一副身量不足的灵骨做不到他们从前那样行动自如的互换神识,甚至,瑶持心有不祥的预感,奚临若再用几次,怕是会对神魂有不可逆的毁损。
修士的神识与灵台都是致命的关键,有一点损伤都会导致一生的灾难,轻则痴傻重则丧命。
瑶持心扶着他刚要往屋里走,正在这时,一声全然不亚于先前的怒号从他们所有人的身后咆哮而起。
妖兽的血盆大口喷出一股浩荡的腥风,直接将大师姐的长发尽数吹了起来。
她瞳孔一阵惊愕的痛缩。
而怀中的奚临狠狠地一咬牙侧头看向月夜之中的迷惘鸟——那竟不止一头,甚至有一多半都是成年体。
麻烦大了。
原来是打算将他们逐个击破吗?
少年的半张脸都浸在血水里,他自齿缝间挤出了一声冷啧,嗓音虚弱却堪称冷静地对瑶持心道:“师姐,灵台给我吧。”
她僵硬的手臂回暖般动了动,没来得及照做,却先感受到奚临被冷汗浸透的外衫。
他浑身冰凉得吓人。
瑶持心想象不到所谓的神识伤是怎样的伤,又会带来怎样的痛楚,以至于连师弟都能颤抖成这样。
迷惘鸟愤怒的叫声层层叠叠地在她身后此起彼伏,奚临见她灵台紧闭,久久得不到回应,不禁唤道:“师姐?”
瑶持心耳边都是嘈杂的声音。
她其实特别害怕。
害怕到根本不敢正面去看成年体的妖兽。
这和玄门大比时对战鹫曲、白燕行全然不同。
毕竟她知道那是仙门切磋,伤得再重也不会死,顶多吃点苦头。
可如今却不一样。
没有任何高手在身边,凶残的迷惘鸟群很可能会将她分食殆尽。
她会死的……
有了瑶光山大劫夜那一场刻骨铭心的经历,大师姐其实比所有人都更怕死,或许比她自己想象中都要怕得多得多。
她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么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