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面具人垂眸注视着他,伸出手打了个响指,从虚无之间拔出一柄古铜流光的长剑。
剑锋隐隐蕴着日月浑厚的精粹。
随后二话没说,当空冲下来。
白燕行想也不想,右手掌心中尖啸的雷鸣已聚成了青锋,飞快横手一挡,正面接住了对方肃杀的灵气。
锵然一声荡出老远。
两刃相接的刹那,他心底的吃惊没能控制住浮现在了面上。
好凝练的剑意!
黑衣人一剑扫开他,裹挟着天地灵力的剑光暴风似的兜头一削。
“别只顾盯着看!”
回过神来的丹修长老指挥在场的弟子,“都去帮忙,快去啊,抓住此贼——”
左右的小弟子们纷纷闻声而动,刚御剑飞上天,尚不及靠近,视线中一道影子流星般急速下坠,落地砸出了一个让人瞠目的大坑。
“白师兄!”
“白师弟!”
众人看向那深深嵌进地面的剑修,俱是震撼。
连他应付起来都吃力的剑招,其余人更是望尘莫及。
白燕行拄着剑将自己撑起来,抬眸时,高处的黑衣人掌心向上,四指冲他轻轻地招了招。
挑衅之意一览无余。
他额角的青筋顷刻便往外凸起。
剑宗门徒一拥而上,很快便下饺子一样被那人挨个踹到地上,他出手快而狠厉,好像不欲在这些无关之人上浪费时间,只一门心思地奔着白燕行去,竟有与之一较高下的意思。
寻常秘境承载不住剑修的威压,从内轰然崩塌。
白燕行从来便是个遇强则强,好战尚武的人,出师不利并没让他陷入慌乱,短暂的意外之后反而迅速调整好了气息,重新迎敌。
两人在山中斗得难舍难分,瞬息已过了百招。
适才叫激荡的灵风吹得晕头转向的剑宗长老总算把自己扒拉出来,这一定睛不得了,满地都是他家的弟子在呻吟蠕动,除了姓白的,可谓全军覆没。
那戴着骷髅面具的不知是哪路怪胎,不仅招呼不打就动手,好像还对踹人砸坑情有独钟,摔出的大坑眨眼竟铺了一地。
此刻顾不上内斗了,他挽起袖子就要去相助。
高处双剑相交,各自在拼着剑意,黑衣的面具人眼珠轻轻一转,单手控着剑柄,腾出另一只往斜里举重若轻地一压。
一道符咒拍在了长老的身上,锁链拔地而起,顷刻封住他四肢。
柔弱的丹修当场晕了过去。
白燕行神色深邃几分,连着又挡下几剑。
同样是临敌而战,对方竟还能分出一线神识压制一个化境丹修,显然尚有余力。不仅如此,他从其剑锋之中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灵气。
说是灵气也不尽然。
那感觉非正非邪,既不像仙门正统,也不像民间邪祟。
而他竟有意禁锢着这股力量,只用剑修的那一部分修为和自己交手。
这是为的什么?
两柄皆可沟通天地气象的绝代命剑又一次金石相击,白燕行憋着一口气问:
“阁下究竟是什么来路?”
面具人冷着眼并未回应,只将压在他手腕上的剑加重了力道,两把青锋齐齐颤栗。
雷霆的电流暴涨到了极致,隐隐能听到雷鸣凄厉地长吟,而那柄日月剑似乎也如箭在弦,震颤不止。
胜负成败只在一刻之间。
恰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传来模糊的人声。
“出什么事了?”
“如此强劲的灵风,定有恶战。”
“那边可是北冥的道友?”
来的居然是昆仑墟那帮人。
不知是不是因为回程同为北方,两拨人驻扎的地方离得并不远。
一见援手将至,黑衣剑修不禁皱了下眉,发出了今夜露面后的第一声,是个难辨喜怒的轻啧。
接着,白燕行发现他力道一变,虚晃了几剑逼开自己,竟不再恋战,抽身一跃,瞬息隐入了夜色里。
他惯性跟了几步,旋即便被叫住。
“先别追了,快救人。”
昆仑的剑修全是热心的直肠子,“有精通符咒的吗?过来一个……这什么符阵,怎么没见过。”
*
瑶持心早起去膳堂寻点新鲜的瓜果解馋,一路上满门弟子早已议论得热火朝天。
“昨晚上北冥剑宗给人偷袭了,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说是输得一败涂地,从长老到弟子全趴下了,对方才一个人!”
“不晓得什么来路,好像至今也没查到他的身份。”
“嗐,平日里树敌太多,指不定是人家暗地雇的邪祟散修呢。”
……
她之前忽悠鹫曲,让他小心回家路上被人报复,想不到这报复没轮到他,倒是落在了剑宗头上。
瑶光传讯的仙纸鹤不紧不慢地飞了过来,她伸出食指接住,所告知的正是昨晚之事。
尽管言简意赅,细节甚少,可瑶持心听完,登时就猜到是谁了。
大师姐把纸鹤往掌心里一扣,那眼中生机勃勃,都是闪烁的小欢喜。
她忽然就有了一个想法!
奚临是在晨光破晓前回到住处的,尽管不必睡觉,略作休整后再出门,已经比平时迟了。
院中似乎有些吵闹,隐约是谁在外叩门。
他步出屋舍时,另一位同住的弟子堪堪拉开院门。
“谁啊……”
一张明艳夺目的笑颜赫然出现在眼前,破开了旭日朝阳,照得满院生辉。
那外门弟子残余的瞌睡骤然一扫而空,整个人心旷神怡:“师师……大师姐!”
奚临不解地僵在原地。
她怎么来了?
对方一嗓子,把其余人全给叫了出来。
这是几个外门男弟子起居的小院,朝元的师兄师姐几乎能算是半个师父了,更别说是亲临。
小师弟们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就见瑶持心寒暄了两句,从背后拎出一大袋灵石丹药,搁在石桌上。
那缝隙里透出的光都闪闪发亮。
这数量过于使人震惊,以至于好长一段时间大家皆在瞪着眼睛怔愣。
“都是些小东西,其实领奚临进青龙峰的当天我就该给大家带见面礼的。”大师姐言语中透着娇俏的自责,“不过你们也知道,那会儿正被大比的事绊住了,所以一直拖到现在。师弟们可千万别见怪呀。”
好看的人做什么都是值得原谅的。
何况她还好看又有钱。
众人赶紧抢着:“不会不会,师姐你这是哪儿的话。”
“我们哪里会嫌弃。”
“就是啊。”
“真的吗,那就好。”
瑶持心眨着眼睛:“我们家师弟没给大家添麻烦吧?唉,他人年轻,没见过什么世面,不太会说话,性子内向得很,肯定交不到什么朋友的。”
奚临站在檐角下看着她表演,一脸一言难尽。
院中为首的那个听罢,当即一摆手,“诶——没有的事!奚临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们关系别提多亲密了,是吧!”
说着便一肘子搂住他的脖颈。
“对,我们和奚临相处得特别融洽。”
“特别融洽!”
奚临就见这帮同门一个接着一个上来勾他的肩颈,一时间自己那颗头竟有点不够用了。
她在不远处抚掌笑:“哎呀,真好,师弟,你看你的师兄们多喜欢你呀。”
奚临:“……”
大师姐靠着几斤的仙丹材料成功俘获了一整个院的外门弟子,众人爱屋及乌,连带看奚临的眼神都充满了热情与慈爱。
送他二人出门去时,那姿态堪称是恭送了。
青年无言以对地收回视线叹了口气,望向瑶持心:“师姐,你这是干什么?”
她浅浅伸了个懒腰,“还用问吗,当然是替你铺路咯。”
奚临不以为然地颦起眉:“你这明明是收买人心。”
“收买人心就收买人心。”大师姐承认得十分坦然,“世上哪有那么多与自己心灵相通的知音啊,难道不相通的就一概冷眼以对么?面子上的往来不还得维持着。正所谓拿人手短,钱财是拉近人心的最佳法器。”
他心道:无稽之谈。
“师弟。”瑶持心晃晃食指,难得能有比过他的一处,“你的人缘可不大好哦。”
“不和人搭话,又孤僻,爱冷脸,独来独往……没发现有什么事儿人家都不告诉你的吗?有些关系就算不值得深交,也不必搞得太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