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华闻言,问道:“还有两分,错在何处?”
原承思望着她,顿了顿,道:“他不是要印珈蓝的破解之法,他要的是,大昭皇室压制印珈蓝的最终手段。”
彤华挑了挑眉。
印珈蓝修习异术已达至臻幻境,而原氏皇族丝毫不惧此人,只因有一套抵御异术的秘法,借此,大昭成功管控住了境内所有异术士。
南玘竟如此大胆,直接索要秘法,万分不怕大昭忌惮。
彤华脸色冷下来,道:“不能给。异术分流分派,各家法门均有不同。南方异术与中原差异虽大,但核心同出一源。皇室的秘法是控制异术的最终王牌,若是流入南方,必使异术失控。南玘幼年即位,群狼环伺尚能征服四国,若真能铲除隐灵海,南方便再无桎梏。狼子野心,不得不防。”
她态度非常明确坚决。
原承思点头道:“南方一滩浑水,孤不打算管他的闲事。”
眼下,且先晾他一晾。
彤华察觉到他的态度,想了想,问道:“南玘私下里作风不好,可是又做了什么?”
原承思嗤笑一声,伸手指了指那边架子上一沓奏报,示意彤华去看。
先前皇八子原泽舟在东海边境封了将军王,回朝前先行南下,迎接南国队伍一同北上。
因有此故,原承思到手的奏报十分完善,详细记录了南玘自入大昭南关以来一切行动。
彤华走过去,翻开最上面一本,只是打眼一扫,便觉得有些过分地花哨了。
南玘在国中这样紧迫的情况下亲自来昭,却还带了四个妃子,在江南道风月地滞留了十余日。
同行的黑水军作风严谨,南玘此举属实显得有些难看。
南玘至如今治国二十年,对待政敌心狠,对民众却开明大度,名望还算不错。只是于私,这位新君的生活实在可以称之为花天酒地不知所谓,多如繁星的美女扎堆生活在他的后宫,造就他一生里最鲜明的性格缺点——
寡人之疾。
原承思已想好要如何打发这位好美色的年轻国君了。他望着彤华,提示道:“正月十五,是你们惊鸿坊的年初大演。”
彤华会意,想了想,决定多说两句,让这位眉头紧皱的太子再安心一些:“北上前我已安排好一人,可送去做他枕边之人。”
原承思偏头看她:“此人是否稳妥?”
彤华轻松地牵了牵唇角,精雕细琢的美人瞬间生动起来:“她自己还不知道。等到了时候,身不由己,我会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会听话的。”
狠毒又聪明,将一切都牢牢地把握在自己手中,将人心方寸之地拿捏得不错分毫。
这正是原承思倚重她的原因。
他很满意。
二人许久未见,又细细谈了谈这些日子里上京的事务。
待彤华要告辞之时,原承思忽而问道:“慕容说,先前在北地见到了九郎,你可知道这件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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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甘在后门袖手站着,等过了两刻钟,才听见背后房门被轻轻打开的动静。
他在东宫侍候太子许久,耳聪目明,只有碰见这一位祝当家的时候不大灵敏。
她走路时好像脚不沾地似的,一点声儿都听不见。
徐甘连忙顺势推开门迎她出来,亲自取了在一旁暖炉上烘烤的斗篷递来。彤华也没劳动这位太子近侍,自己接过穿好了,待走到门边时,已然又将风帽扣了回去,如来时一样遮住了面孔。
门口的马车还是来时那一辆。
云秋月和她的行李自然是已经不在了,彤华从北地装模作样拿的那些行李,也在换车后随原车送回了。
她走到车边,顿了顿,假模假样伸手入车里,使了个小术法,取了个不大不小的绣袋出来,揉在手里交给徐甘。
“北方看到的小玩意,不值什么钱,内官赏个趣儿。”
徐甘捏在手里,只觉得是个硬物,也没低头看,只是收到了袖中,面上微笑道:“多谢祝当家了。”
彤华也不是头一回给徐甘好处。方才来时人多眼杂的,倒不如此刻更为便利。
“今年几位殿下都回京了吗?”
徐甘道:“寿王仍在樊州念佛,与往年一样,不回来了。将军王带着黑水军,前几日与南国队伍同行回京。还有九殿下,赶在腊月二十九傍晚城门下钥才回来,惹皇后娘娘好一顿念叨。”
“时间这么紧张,不知是去什么地方游历了。”
“听说是一直在岭西游历,去了西境大木岭,后来又心血来潮,一路顺着山北上绕了一圈,这才迟了。”
“两境守将与地方官,都没有上报九殿下行迹吗?”
“没有。九殿下一贯不喜欢亮明身份,到哪都是避着官署走的。”
彤华谢过徐甘,复又坐上马车。
车门阖上,她脸上的笑意也瞬间消失无踪,人前的温和消失得无影无踪,深邃的眼眸寒潭一般。
马车一路回到梦雨楼,在背街的侧门处停了下来。
车夫在外面轻轻敲了敲门,静立于一旁等候,彤华这才整了整衣襟,收敛了面上寒意,迈步下车。
梦雨楼后院里有正在做事的伙计,纷纷停下手恭敬唤她“祝当家”。
彤华恢复了笑模样,颔首回应,眼见着有一个伙计,手里端着木盘,与她打完招呼之后往梦雨楼背后另一侧的小门去了。
她原本是要上楼,又停了下来,唤他问道:“我这些日子不在,惊鸿坊预备大演,是谢当家来盯的吗?”
那伙计道:“谢当家来盯了几回,今日柳当家也来了,这会儿应当还在。”
彤华点了点头,顺着后面回廊的连通小门,先进了惊鸿坊后院。
惊鸿坊白日不开门,此刻没有客人。后院有几个练功的姑娘,看见她,唤一声祝当家。彤华皆笑应了,迈步绕进了楼中。
房门关着,推开来才听见乐声。
彤华目光落在台下最前面的座位上,走过去,低声道:“有七八个月了,怎么还出来?”
难为惊鸿坊这样小的院子,外头稀稀落落地藏了十几个暗卫,就连里面随侍的侍女,也是会武的。
第25章
两面 你们背着小九,这么算计他?……
那里坐的自然便是如今大昭商界极有名的一位了。
繁记的三当家柳鸣珂,改革了繁记买卖模式的商业天才,又将繁记成功推入皇室封作皇商的奇女子。
谢年年开创了繁记,但真正将繁记做大到如今规模的,却是柳鸣珂。
柳鸣珂初入上京时,与祝文茵结为至交。如今她怀孕许久不常出门,祝文茵又外出多日,今日竟是难得一见。
她颇欣喜地去拉彤华,与她并肩而坐。
彤华轻轻吸了吸鼻子,果然闻到一点妖气,只是比原承思身上的淡许多,几乎可以忽略不见。
她便问道:“你最近还入宫吗”
柳鸣珂摇了摇头,道:“博衍不大乐意让我走动,一直让我待在府上,只有他偶尔去宫里请安。怎么了吗?”
“没怎么,随口一问。”
二人坐在一起,看着台上的姑娘们排练歌舞。柳鸣珂向她抱怨,说大演一贯是惊鸿坊的看头,但她如今琢磨了许久,也没想出个新奇的点子来。
彤华懒懒发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难为你孕中想东想西,也不嫌累。”
柳鸣珂摸一摸自己的肚子,倒有些倔强道:“我只是怀孕,又不是不能走动。你不在上京,谢娘又事多忙碌,我有空自然得来看一看。”
“王爷放心让你出来?”
“不放心。他陪我过来,现在还在旁边茶楼里坐着呢。”
二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看着台上排练,待一遍演完,这才起身鼓掌,夸赞几番。
彤华叮嘱伙计去梦雨楼传话,给这边姑娘送点东西,当作嘉奖,而后陪着柳鸣珂往外行去。
这旁边的茶楼也是繁记的店铺,门面就对着长安街。
掌柜引二人进了雅间,齐王原博衍正坐在其中。
他一身锦袍玉冠,十分贵气,不必多加赘言,便知是个在上京繁华地温养了多年的贵胄。
这位皇六子齐王,与太子同出中宫,早年风流浪荡,在上京十分有名。
前些年他对自己的平民妻子一见钟情后,立刻收敛行径,安分做了个富贵闲人,倒也是上京一桩趣闻。
也是因王妃陶嫣,他才做了繁记与大昭皇室的牵线人。
原博衍抬眼看见彤华,一点都不惊讶似的,仿佛早就知道她回来。
彤华自然也不会忘记他手下那些满城乱窜的暗桩。
原博衍起身,与彤华打过招呼,诚恳有礼的模样,就好像是什么旧友相逢似的。
他又带着柳鸣珂,一手扶腰,一手搀臂,将人稳妥送进了圈椅之内坐好,语气有三分无奈道:“说好了半个时辰,你倒是会卡时间。”
世上确实没有几人知道,富可敌国的三当家柳鸣珂,就是传闻中那位拿下了风流齐王的平民王妃,陶嫣。
彤华原本没打算见原博衍,无非是方才偶然见了陶嫣,才过来一趟。
她十分耐心地落座,自己摆弄茶具,再打开内窗一点缝隙,听楼下说书,完全视对面夫妻两人的肉麻相处为无物。
反倒是陶嫣有些尴尬,拍了拍原博衍的手臂,叫他收敛一些。
他们消停下来,彤华才将目光从楼下收回,同原博衍淡淡道:“太子知道景时去北地了。”
她手掌中的杯盏盛着上京最新鲜上等的茶叶。茶水已经温了,不再散发热气,她的指尖沿着杯口打转,口吻与动作一般悠闲。
原博衍闻言,脸色微变。
陶嫣回头看了一眼原博衍,疑惑问道:“小九不是说去了南方吗?”
皇九子原景时,乃是昭帝最宠爱的小儿子。他七岁那年离宫游历,之后便同昭帝请愿,投身江湖,纵情山水。
与其说他是个不理朝政的皇子,倒不如说是个少年侠客。
自他上回离京,已有大半年未归了。
光看原博衍脸色,彤华就知道原景时瞒着她北上的事情,也有原博衍的一份。
原博衍一想就知道,必然是慕容峙将原景时的行踪告诉了原承思。此刻被戳破,倒也不觉得尴尬,直接打听道:“小九和慕容峙都不常在上京,即便从前打过照面,也并不熟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