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瑶犹豫起来，如果能真的不波及到塞洛斯学院的话……
那几滩刺目鲜血又浮现在她的眼前，嵇瑶犹豫着收回手，沉默地站在原地。
算了。
可即便如此，嵇瑶还是没有办法忽略来自内心深处的忧虑，她默默从袖袋之中抽出了更多符纸，以备不时之需。
可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暂时是多余的。
精灵之间的招式来往简直招招见血，一支箭矢必然要刺穿什么，或是划破什么，才甘心落在地上。
尚未散去的阴云笼罩着这一方小小天地，不仅将阳光悉数遮挡，更将这里越发浓郁的血腥气尽数笼罩住。
箭矢的破空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无数快到根本看不清的身影在为数不多的树木之间来回穿梭，一支短短树梢上面，仅仅一秒内就能换上起码三波不同的精灵。
有了塞洛斯精灵们的帮助，魔法塔的精灵们简直如虎添翼。能进入塞洛斯学院的精灵都是万里挑一，不管是自身实力还是战斗经验都是一等一的出众，丝毫不逊色于受过祭祀增益的魔法塔精灵们。
不仅如此，相比于常年以小队形式来回辗转各地作战的魔法塔精灵们，塞洛斯精灵们之间的配合更显的默契些，堪称天衣无缝。
精灵们单打独斗的话，根本没办法突破精灵王周身的屏障，往往是箭矢飞到一半，就像是被人扼住喉咙一般突然落掉地上，连靠近精灵王身边都难。
越来越多的纯血精灵从层层叠叠的树木之间落下，鲜血将这一方天地染成刺目的鲜红色，越来越多的非纯血精灵聚集到一起，想要突破精灵王周身的屏障。
塞洛斯的精灵们则直接拿出了压箱底的招式，加里跃身而上，和其他两个同伴一样，将双脚踏在了他们的双肩之上。
六名精灵之间显然默契深厚，无需多言就已经明白加里的意思，他们微微张开双脚，好让肩上的精灵踩得更稳当些。
五股碧绿色的光芒纷纷脱手而出，在半空中交织、汇聚，在簇簇落下的树叶掩映间，那五股力量竟汇集成了一张近乎两人高的长弓！
加里面色冷肃，他面不改色地从怀中掏出匕首，对着自己的手臂狠狠一划——
鲜血从狭长的刀口处疯一般地涌出，它们没有顺着精灵的手臂流下，在弓弦的正中央缓缓汇聚成箭矢的模样，
加里的眼中是刺目的红血丝，而他视线的正中央，赫然是精灵王的身影。
咻！
鲜血凝结成的长箭顺着精灵手臂所指的方向悍然射出，风被祂扭曲着撕裂，而下一秒，清脆的碎裂声骤然响起！
精灵王的屏障，就这样破了。
精灵王显然没有想到区区六个学生就能突破自己的屏障，但现在的情况却容不得他在原地犹豫了。
精灵王一咬牙，一道飓风从周身席卷而起，竟直接卷起了在场的纯血精灵，向着林中深处的王殿飞去。
他们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原地。
加里和另一个魔法塔的精灵对视一眼，竟毫不犹豫地飞身而起，朝着王殿的方向急速掠去！
而就在他们在王殿门前站定，想要用多一倍的力量撕开王殿防御的时候，一个身影却骤然出现在他们眼前，挡在了王殿面前。
精灵身形清瘦，被王殿这偌大的门一衬，更显得渺小。
加里语气冷漠，他淡淡凝望着那张和他们朝夕相处的熟悉面庞，轻声开口道：
“塞缪，你要阻拦我们拿回本应属于我们的东西吗？”
第84章 背信弃义
塞缪张了张嘴， 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精灵面色冷漠，就连看向他的目光都像是坚硬的寒冰。
“你现在阻拦我们，是不希望我们过得好吗？”
还是说， 你之前在学院之中表现出来的善意都是伪造出来的？
你根本没办法抛弃作为纯血精灵的骄傲，就算是想要站在非纯血精灵身边，也只是在不触犯你利益的前提下而已。
加里言辞锋利， 化作一把把闪着寒光的利刃，直直地刺向塞缪的心脏。
嵇瑶站在一旁，听得眉头皱起。
她太清楚塞缪本身的品性了，他根本就不在乎所谓纯血精灵的荣光， 他在乎的只是……
塞缪抬起头， 目光沉静如水， 他紧紧盯着面前怒目圆睁的精灵， 缓声道：“杀掉他们之后， 你们会成为纯血精灵吗？”
“……什么？”
加里愣了一愣，刚想说血脉这种东西是没有改变的，可是话刚刚到了嘴边，他才反应塞缪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杀掉了原来的施暴者之后，你们会成为新的施暴者吗？
你们会在他们身上重复他们曾经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吗？
仿佛有一大块沉重的铁块沉甸甸地压在心中，加里呆愣着将视线望进塞缪那秋水一般的弘眸之中， 一时无言。
他身后的精灵们显然也听清楚了他们的对话，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加里才咬着牙问：“你是希望我们过往不咎吗？”
可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他们一定要血债血偿。
塞缪只是叹了口气， 然后侧开身体让他们进去，“去拿回本该属于你们的东西吧，各位。”
精灵的银月色摇曳着想后退，加里深深凝视着那张熟悉的面庞， 原本因鲜血刺激而出的兴奋和恶意在此刻如潮水般退却，熟悉的清明取而代之，占据了整颗心脏。
是啊，如果做出了讨回公道之外的事情，那和他么原本痛恨至极的纯血精灵又有什么分别？
他们将沦落成自己最厌恶的模样。
加里深深吸了一口气，迈步擦过塞缪的肩膀时，他微微侧过头，低声道：“多谢。”
塞缪微微颔首，却没有上前的打算，只是站在大门一边，看着精灵们摆出破阵的驾驶。
上百个精灵肩叠肩站在一起，场面不可谓不壮观。
几乎有大门高的长弓顷刻间成型，碧绿色的萤光倾泻而下，化作一根流光溢彩的弓弦。
从最顶端往下，几乎所有的精灵都在同一时间从怀中掏出匕首。
匕首寒光如雪，眨眼间就划开了他们遍体鳞伤的身体，鲜血汩汩流下，血色箭矢随着精灵们抬高的双臂缓缓压下，直指王殿的方向。
咻——！
箭矢破空声响彻天地之间，明明没有实体的弓弦，可当那箭矢射出，来自力量的震荡余波还是让精灵们的身形晃了两晃，纷纷从高空处跌落而下。
精灵们还没有来得及站稳身体，就纷纷抬起头去看那支射出的血色箭矢。
与树木齐长的箭矢在半空中拖出了绚烂的尾光，王殿之上，那道看不清的屏障倏然浮现，勉力抵御着来自箭矢的冲击。
两者相持的时间越久，精灵们的脸色就苍白，以血作箭是精灵一族的秘法，而这道秘法燃烧的却不是精灵身体之中的力量，而是往后的有限生命和精气。
那箭矢由上百名精灵的鲜血汇聚而成，威力自然不容小觑。在层层重压之下，那法阵显然已经出现了支撑不住的迹象。
不仅光芒大幅度消退，就连边缘出也出现了隐隐约约的裂痕，箭矢乘胜追击，狠狠向着法阵正中心压去 ！
精灵们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这一幕，这支箭矢如果没有在所以精灵力量耗完之前攻破法阵，那么在场所有精灵都会受到法阵的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可下一秒——
砰 ！
法阵边缘处的蛛网纹路越扩越大，眨眼间就覆盖了整座法阵，那纹路刚一触及到正中央，整座法阵就在眨眼间化作了碎粉。
点点星芒飘然落下，像是一场绚烂而盛大的梦。
可精灵们却没有心情欣赏这难得的美景，那支血色长箭在半空之中眨眼间就尽数消散，加里一马当先地冲进王殿之中，弓箭碰撞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嵇瑶和塞缪对视一眼，也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嵇瑶的脑海中浮现出仅有的一次进入王殿的记忆，那时的王殿幽深神秘，端坐在王座之上的王更是目空一切，足以睥睨万物。
可是现在……
大大小小的血渍洒了满地，纯血精灵们横七竖八地倒伏在王殿冰冷的砖石之上，只有精灵王身形挺拔，站在王殿的最中央，淡淡地看着闯入者。
加里凝视着那双深邃的苍绿眼眸，缓缓开口道：“我们不下死手，只要你将我们应得的东西还回来。”
隐绿林之中的纯血精灵死了大半，已经可以和之前欠下的血债相抵消了。
他们并不打算赶尽杀绝，只是想要拿回他们应该拥有的东西。
精灵们手持长弓，默默站在加里身后，显然是同意这一副说辞的。
尽管周围一片寂静，可嵇瑶还是能看见有几个精灵的眼泪已经将衣襟打湿了一片，但更多的精灵却没有流下泪来，只是倔强地咬着嘴唇，碧绿色的眼眸周围是一片骇人的鲜红。
他们等这一天实在等了太久。
而在这一片几乎可以将人溺死的缄默之中，精灵王终于开口，他一字一句道：“你们想要什么？”
精灵的面容仿佛又苍老了几分，连说出这样简单的话对他来说都是一件相当费劲的事情。
塞洛斯的徽章即使在这样黯淡的环境之中都散发着幽幽的淡光，那光芒虽然不算耀眼，却足以将加里的面庞照亮。
加里身后，精灵们的身影层层叠叠，像是给了这位精灵一剂强心剂，加里上前两步，郑重开口道：“我们要回到生命树身边。”
只有生命树旁边，精灵们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精灵王点头应下。
加里又开口道：“我们要乌尔达林和隐绿林相邻的这一片森林。”
比起隐绿林，乌尔达林算不上大，但已经是那个时候的精灵们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了。这一次拿到了更多的土地，他们就有足够的资源去延续下一代的生命了。
果然，一涉及到土地和资源这种原则性问题的东西，精灵王的脸色就迅速冷了下来。
加里当然注意到了精灵王脸色的变化，他当然知道精灵王不愿意，可现在形势比精灵强，他又能怎么办呢。
作为塞洛斯精灵学院首屈一指的精灵，加里时常会帮助学院的老师们管理一些事情，现在到也能明白精灵王的打算。
虽然纯血精灵们伤亡惨重，但精灵王自己毕竟没有受过什么大伤，顶多就是屏障被击碎了而已。
以精灵王的实力，真的想和在场所有人拼命的话，也不是没有胜算的。
但是两败俱伤，又能算得上什么好结局？
这也是塞缪一开始拦住加里等人的原因，他更希望加里他们能得到他们真正需要、想要的东西，而不是因为一时情绪上头，将一切都毁了。
精灵们静静立在加里身后，尽管一言不发，可存在感却依旧强烈。
精灵王望着这些蓄势待发的精灵，饶是心中有再大的火气都熄灭了几分，他深深吸了几口气，连唇边的胡子都在微微振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