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是抄了近道了。
一旁的嵇瑶倒是若有所思,她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塞缪:“沙涅斯老师知道这件事吗?”
塞缪颔首,“知道,他已经给穆尔绍族长去过信了,等我们到乌尔达林的时候,族长应该已经早已看完那一封信了。”
达格纳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清晨的风并不大,不至于向上次一样把声音吹散,他兴奋地嚷嚷:“那是不是这一次也可以住树屋了?”
说来也奇怪,明明龙族从小就睡在山洞里面,可上次睡过树屋之后,他却喜欢上了树屋里面的木质香气,其实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很安心。
和那些华丽珠宝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是不一样的。
“嗯,”塞缪微微低下头,风扬起他银月色的长发,露出稍显温软的面容,“是我来塞洛斯之前的住处。”
达格纳听到他肯定的答复就开心起来,没有深究这句话的含义。
倒是旁边的嵇瑶流露出疑惑的眼神,塞缪一个纯血精灵,在纯血精灵聚居的隐绿林都没有自己的住处,反而在全部都是非纯血精灵的乌尔达林……有属于自己的树屋?
她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心中对精灵的担忧更盛。
巨龙徜徉在清晨的云海之间,庞大的龙身穿越过层层云海,向一片绿色的海洋降落。
塞缪的树屋掩映在一片木樨树之后,可惜现在已经是寒冬时节,饶是他们在秋天的身姿再怎么绚烂,现在也只剩下了几截孤零零的枯木。
塞缪不是很在意这个,毕竟他几年也不怎么回来一趟,对周围的感知力没有那么强。
落在最后面的嵇瑶倒是相当惋惜,早知道塞缪这边有这么多木樨树,她就问他要一点木樨花来好了,木樨花用来做糖年糕最好吃了……
是少有的让人觉得不腻的“花蜜”组合,木樨花的馥郁香气和蜂蜜的香甜气息融合在一起时简直堪称天作之合,再配上软糯温热的年糕张口轻轻咬下,一整个秋天就在口腔中绽放。
嵇瑶悄悄咽着口水,亦步亦趋地跟在费多巴身后上了树屋的台阶。
树屋里面并不大,连陈设都是塞缪一贯的简洁素雅风格,树屋一角烛台上的蜡烛被点亮,整座树屋都笼罩在柔和的光晕之中。
但可能因为是私人住宅,房间内只有两张床铺,嵇瑶上一秒还在庆幸自己把宿舍里面的厚垫子带出来了,下一秒就被联手按到床上。
“没事,我很久没有回来过了,床铺都很干净,你们安心睡。”精灵温和地望向她和费多巴,语气却不容置喙。
重点是这个吗!!
达格纳不知道这个有什么好纠结的,挠挠头,大咧咧道:“这有什么好纠结的,你和费多巴身体最弱,当然是你们睡床啊。”
费多巴也点点头,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抗拒伙伴们的好意。
“我……”嵇瑶有些难以启齿,她应该怎么说,哪有来主人家做客反而让主人自己打地铺的道理啊!
东方礼节观念让她有些不知所措,达格纳思索半天之后,觉得是自己的话让她产生了误解,就伸手揽上她的肩膀,认真道:“每个种族生来的体质都不一样嘛,而且体质跟你们的实力又不挂钩,你和费多巴在一起可是能打趴一片人呢!”
我关注的点、是这个吗……
嵇瑶不知道龙族少年的思绪飘到哪里去了,但是看着达格纳一脸“不要自我怀疑啊你超级强的好不好”的表情。
她又默默转头看向塞缪,发现精灵也是一脸“你要是不睡床明天你流出来的鼻涕就会比外面的树还绿”的表情,她还是选择放弃挣扎,在散发着木质香气的大床上将自己摊平。
啊,好舒服。
看见她这样,三人都笑起来。
嵇瑶伸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也笑起来。
塞缪一边指挥着达格纳打地铺,一边看着矮人担心他会不会滚下来,直到四人都安顿下来,他才点点头,满意道:“出发吧。”
三人从不同颜色的被子里面探出头,用爬出床铺作为给操心精灵的回应。
他们走下木屋的时候才刚过正午,阳光让周围的温度都上升了一些,洒在身上的时候,是让人感觉很舒服的暖意。
族长的树屋在乌尔达林的中央地带,就这样走过去需要一些时间,却并没有太长,所以也就不需要机械傀儡作为代步工具了。
毕竟,这里是精灵一族的地盘,虽然对待外族的态度比纯血精灵那一边要温和许多,但还是要遵守种族和种族之间相处的规矩的。
“塞缪!”
被叫到名字的塞缪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在这个地方会被人叫住,但他还是转过头去,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略显苍老的精灵。
精灵面目和蔼,微笑着看向塞缪,“好久没看见你回来了。”
不知为何,塞缪显得有些拘谨,只是很轻地“嗯”了一声,之后就没有再答话,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那名精灵显得对此习以为常,又轻轻笑了一下,和蔼道:“我很高兴你还愿意回来。”
这一次,塞缪没有再接上他的话了。
那名精灵看向塞缪身旁站着的其余三人,像是有些惊喜,他开心道:“这是在塞洛斯交的朋友吗?交朋友好啊。”
他没有等塞缪反应,走过来轻轻拍了一下塞缪的肩膀,是一个类似于安抚的动作,“不要一个人背负那些东西,也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有些东西只要去做,就一定有可能实现的。所以,慢慢来吧。
要是禾玉看见你这样的话,是会心疼的。”
塞缪的嘴巴反复张开又闭上,像是想要说出什么,但是他犹豫了几次,终究是一言不发。
那名精灵说完这一句话就离开了,在离开之前,他还不忘交给离塞缪最近的嵇瑶一个尚且温热的纸袋,叮嘱道:“别让塞缪吃太多,他小时候就是因为吃太多才会肚子疼到睡不着觉的,当然,你们也是。要好好地在一起啊。”
精灵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层层掩映着的绿色之间,塞缪站在原地,银月色的长发顺着他的肩头垂落,在明媚的阳光下轻轻荡漾出如月光般轻柔的海浪。
嵇瑶眨眨眼睛,打开了手上散发着幽幽香气的袋子。
啊,是一袋热乎乎的栗子。
…………
比起隐绿林里面的树屋,乌尔达林里面的树屋都显得更加素净些,就连族长接代客人用的、作为门面的树屋,也都是简单素雅的风格,和塞缪那间树屋的风格如出一辙。
面目慈祥的族长精灵神色肃穆,看过来的眼神却温和无比,丝毫没有上次见到精灵王是,那一份如芒在背的压迫感。
塞缪像是对这一位族长很熟悉的样子,开口就说明了来意。
韦尔蒙的事情说大不大说下不小,但是现在最应该弄清楚的是,这一位精灵究竟是死是活。
族长叹了一口气,直视着四人的眼眸,平静道:“他确实死了。”
嵇瑶仔细地观察着眼前精灵的表情,精灵面容苍老,说出来的话平和无比,就像是在阐述一个已经确定下来的结论,但是在这平和之下,却隐隐透出一种想争又争不了,就算去做也知道一定会失败的悲哀和无奈。
族长轻轻翻过手掌,绿色的藤蔓顺着他掌心的纹路逐渐伸长,他指着其中已经趋近于枯萎的一支藤蔓,露出了一个几近于讽刺的表情,低声道:”一身的血都流干净了,还有可能活下来吗?”
什么?
四人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明显的震惊神色,流干净一身的血?这是什么事情?
不是说,韦尔蒙回到乌尔达林是因为家事吗?
嵇瑶拿出手上那一枚属于韦尔蒙的塞洛斯徽章,隐隐的热意从手掌处传来,她眼睛极尖,很快就发现,那一株被族长指到过的藤蔓,也在一同散发着幽暗的微光。
这是只有生命存在时才会产生的呼唤。
韦尔蒙没有死。
最起码,还剩了一口气。
嵇瑶不动神色地握紧了手中那块稍显锋利的徽章,抬起头直视族长那一双稍显浑浊的苍绿色眼眸,
她低声问道:“那您知道,韦尔蒙……是怎么死的吗?”
第35章 歧视是无法逾越的山峦
对面白发苍苍的精灵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
代表着岁月的褶皱爬满了他的脸颊,但因为精灵生来就拥有的姣好容颜,这些放在普通人身上会显得恐怖无比的纹路在他脸上只是代表时间曾经流逝过,仅此而已。
四人屏息等待着,嵇瑶更是满脸凝重。
塞洛斯的徽章不会出错,这就意味着韦尔蒙暂时没有失去性命。
那么族长下意识的肯定答案,又是为什么呢?
嵇瑶仔细思考着,给出了两种可能性:
一,族长并不知道韦尔蒙还活着这一件事,在他的认知里面,韦尔蒙是一个已经死了很久的精灵,所以不管是韦尔蒙的力量出现分化,还是韦尔蒙投入叛军队伍,他统统都不知情。
二,族长对韦尔蒙还活着这件事情心知肚明,也知道他现在正在做些什么,但是出于某种原因,他选择帮助他隐瞒这件事情,甚至不惜蒙骗来自塞洛斯的使者。
她的眉头轻轻皱起,不论是哪一种可能性成真,都不会是塞洛斯想要看到的局面。
徽章锋利的边缘膈着掌心的皮肉,嵇瑶摩挲了两下铜质的表面,还是没有开口,只是和同伴们一起沉默着,等待着族长精灵的回答。
尽管同时被四双眼睛盯着,族长看上去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目光中是一如既往的沉静,他缓缓开口道:“韦尔蒙一开始回来,的确是因为家事。”
随着这一句话缓缓吐出,他的思绪好像也被拉回那个和精灵的满头汗水一样炙热的夏末。
“那时候,韦尔蒙的父亲病重,他不得不赶回来。”
“但其实他父亲的病症早有预兆,韦尔算是这一辈天赋拔尖的精灵,早早就想好了对策。”
塞缪坐得离那位族长最近,此话一出,他碧绿色的眼眸之中就浮现出了几分了然。
那是精灵一族赫赫有名的秘术,虽然效果卓越非凡,但实在是太考验运气和决心,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他刚想要回过头向着坐在后面的三位伙伴解释,就听见族长继续开口道:“你们外族应该不知道,我简单说一下,就是用自己全身的血肉,去供养一株灵药。”
全身的血肉……?
可是据他们所知,韦尔蒙在校的时候一直表现优异,练习箭术是精灵学院的每日必修课程,如果他的身体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么他不可能没有一点表现,更不可能躲过塞洛斯学院那么多位老师的眼睛。
血肉是身体的基础,如果是矮人的话,受了一点点伤都会给身体造成巨大的损伤,就算是体魄较为强健的精灵,花了一身的血肉去供养什么所谓的灵药,也应该留下痕迹。
他们来之前都看过韦尔蒙留下来的卷宗和平时的成绩记录,没有人看出来异样。
就算是每天生活在精灵学院、甚至还和韦尔蒙碰过面的塞缪,也跟他们确定过这一份记录没有丝毫问题。
三人眼中的疑惑愈发浓重,才等到族长的解释:“想要得到这一种灵药,必须是年轻且有天赋的精灵,只有他们的血才能让藤蔓生长。
倒不如说,只有他们能培育出来这种灵药,因为在两百年前那场大战结束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听说过有谁碰到过野生的灵药了。”
没等他们将心中的疑惑直接问出口,就听见族长继续道:“但这只是最基本的条件罢了,培育这样一株灵药,最需要的其实是耐心。”
“必须用自己的血长时间地培养,才有可能等来收获的那一天。”
嵇瑶脑中灵光一现,但她还没来得及将心中的想法说出口,就听见身旁的费多巴幽幽道:“他离家之前,留下了自己的血,对吗?”
没等众人反应,矮人目光锐利地看向前方,声音中是十成十的肯定——
“他那一次申请离校,是因为这一株药出现了问题。”
族长见他们已经了然,他本来也就没有卖关子的打算,就直接诚恳道:“对。”
但很快,族长的视线就转向了虚无的前方,道:“但不是出了问题,而是那一株灵药,即将要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