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雪瞪着眼,迅速从他掌心抽回手,带起了急促的水声。
她下意识将手压在身前藏起来,没勇气再去看阿巳的眼睛,只盯着水体小声问:“我是不是快死了?”
怪不得她三番两次说要走的时候,阿巳会没有反应。因为他心里清楚,这病本就是由她而起,是她连累了这些宫人,和逃去哪根本没关系。
“我……”一时间戚雪心中五味杂陈,太多情绪涌在一起,不知该先哀叹自己将死的命运,还是先愧疚连累那些无辜的宫人。
宽厚温暖的掌心落在她头上,阿巳的手向来很暖和,他安抚地揉了揉:“别太担心,这么多世下来,我的本事修为也非此前可比,我一定会想到办法救你的。”
当天傍晚,阿巳带戚雪离开了皇宫。
他说一路往西,过了墨水,有一处名叫戎陵的地方,那里灵气充沛,连围居的百姓都个个道根聪慧,或有助于缓解煞气引来的‘宿命’。
戚雪早就不知自己这条命将来该何去何从了,只能跟着他去试试。
那地方听起来好像很远,但有阿巳在,原本路程也不能以常理看待,他感受春风化雨,感受旭日东升,不过三两日,便问出了那虚无缥缈之地的所在处。
抵达戎陵是在十日后的傍晚。
越往靠近,便越是觉得寒气森森降,人间那刚刚回春的暖意,仿佛跨越了另一个世界,在这里荡然无存。
阿巳说,因为这里也是昆仑雪山的入口。
千百年前,那雪山原本也只是凡间一处寻常山脉罢了,后来因为当年的小王爷在此暴毙,诞生了阿巳这等大妖,方才慢慢*凝聚冥冥之中的煞气与执念,经过千年变迁,逐渐跳出人界,已是寻常凡人不可能找到踏足之地了。
戚雪的脸被兔毛的披风绒脖拢在中间,心情沉重,听他这些话,也只当是路上解闷的散语罢了。
刚离开闻香镇的时候,她为手上的妖印发愁,也是一样跟着阿巳出来寻找活命的办法,那时虽然心焦忐忑,却不像这次,这般的安静沉寂。
或许是因为知道了这些宿世牵绊,阿巳这般在意她,每一世都定当竭力助她活命,但却每一世都以相同的悲惨结尾告终。
戚雪很难生出侥幸心。
二人在戎陵中找了处屋舍,又再待了几日,本想着阿巳找到昆仑山的入口,便上山去寻那灵源诞生地休养,但不料就这几日的光景,跟随而来的‘宿命’便连累了戎陵满城的百姓。
起初是戚雪在出门买东西的时候听到说对门的小孩高热病倒了,身上起了红疹,一直退不了,人说话都糊里糊涂的。
路过的戚雪心跳加速,原本还安慰自己只是巧合。
然不过下午,疫病便来势凶猛,传播速度极快,比那烈性传染病过之而无不及,等戚雪听到消息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看到医馆前挤满了人,抱着孩子的,搀着老人的,水泄不通,人满为患。
她震惊看着眼前这场景,不留神被后面挤来看病的人撞了一把,踉跄着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阿巳将她扶起来的时候,戚雪回头恍惚盯着他,一头扎进他怀里失声痛哭:“我该去哪里,该怎么办,才能不连累他们。”
如果她的命早已注定无可更改,何苦连累这些无辜者。
戚雪第一次在阿巳怀里哭得这般凶狠,累日若有委屈,在希望终于泯灭时候,崩溃爆发。
阿巳平平拍着她的后背,温声安慰:“我带你上昆仑山。”
几日前,戚雪第一次听他这么说的时候觉得他想困住自己,现下心境是完全不同了,那地方仿佛成了她最终唯一逃避的归宿,戚雪泣不成声一口应下:“好。”
往昆仑雪山的路上,愈发寒冷下去。
阿巳骑着马将戚雪裹在怀里,冰天雪地之下,他的身体好似一座火炉,能驱赶这所有的严霜。
戚雪背心热腾腾的发烫,在他怀中昏昏欲睡,阿巳用披风将她身前盖住:“睡吧,睡醒就到了。”
他说的没有错,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周遭的雪地已经慢慢融化成潺潺溪水了。
“这水……”戚雪怀疑自己还没睡醒,揉了揉眼又再看,惊奇回头:“这溪水在往山上倒流?”
阿巳笑了笑:“自然,下面都是风雪。它们将汇聚往山顶热泉,那里四季如春,人迹罕至,也是人间灵气最为充沛之地。”
山下那般大的风雪过来都没事,真正上了雪山顶暖和的地方,戚雪反倒是开始觉得喉咙肿痛,有些头晕目眩,将要发烧的征兆。
起先她没敢告诉阿巳,待到高热将她烧得几乎要和阿巳一个温度时,他发现了异常,捏着戚雪的脸凝重观察着。
戚雪勉强笑了笑,不想面对现实:“刚才不该睡觉的,还以为没事的,还是太冷了,伤寒。”
阿巳顺着她的话道:“小问题,泉边都是药草,一会到了山顶,给你熬点药,热汤热水灌下去,好得快。”
也不知是不是心里压力作祟,就这短短上山的一日光景,戚雪的精气神眼看着就不如之前,仿佛生了场重病,连话都变少了。
阿巳熬来的药冒着热气,草药的味道和屋外的花香混在一起,那成片的野花开得极其茂盛,春泉涌动其间,明明是一副世外桃源的景象,戚雪却觉得身体沉重,无心欣赏。
几副药喝下去,意料之中的没起作用,反倒是病情愈演愈烈,身上冒出的红疹和山下那些百姓的如出一辙,慢慢衍变成彻夜难眠的咳嗽。
即便是心里已经有了预期,但这病终于找上了她这个正主的时候,身体真正虚弱下去难受的时候,她不想死的情绪浓烈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阿巳边亲边将戚雪抱进热泉里,她鼻子不通气,被亲得有些难受想推开他,但他力道很重,强势地往里吮着吻着,交缠在一起的津液滑进戚雪的喉咙里,她下意识吞咽着。
阿巳赤脚踩在石台上往下走,温水蔓延过了戚雪的腰腹,她难受的眯着眼,恍恍惚惚间却发现,好像那晕眩的脑子轻了不少,呼吸也相对顺畅些了。
戚雪睁眼瞧着阿巳,神情有些发愣,见他笑吟吟的,也在盯着她。
“这热泉,”戚雪想不到别的原因,左右环视了一圈,手掌在水下拨弄了几下,温热又舒服,“竟是真的有效?”
阿巳扬着眉眼不说话,只任她从自己怀里站下去。
戚雪没阿巳那般高的个头,自己落地,那温水便没过了锁骨,整个人都被包裹在里面的感觉好极了。
“感觉好些了?”阿巳含笑慢慢走到她身后,用胳膊将人圈住,下巴抵在了她的颈窝边上。
“好些了,好明显,真有这么神奇。”戚雪心里难免雀跃,回头时候眼里都亮晶晶的。
阿巳跟着一道眯眼笑着,十分满意的样子,捏着戚雪的下巴凑近索吻。
戚雪抱着他的脖子回应,湿漉的里衫搭在身上,却并不能成为她和他之间的障碍。
阿巳沉醉其中,呼吸渐浓,顺势搂起她两条腿,戚雪受到刺激仰起脖子,檀口微张寻求呼吸,破碎的声音毫无意识的溢出来。
到了晚上,阿巳浑身热腾腾的,将戚雪抱得紧紧实实,她没觉得一点约束感,只有升腾的安全与舒适,享受其中。
戚雪把玩着身前他的手掌,一根根手指,都长得很漂亮很性感,她将自己的手与他交握住,想看看他睡着没:“阿巳?”
“嗯?”身后很快有回应,嗓音倦懒。
“那把剑,跟我到底什么关系?就是在铸剑城里进入我体内的,现在应该还在我身上吧?”
或许是一起经历这么生生死死的好几遭,阿巳于戚雪而言的意义已经有了转变,我她不避讳跟他询问这个话题,想了解自己,了解他们二人之间的纠葛更多一些。
戚雪一边捏着他的手掌把玩,一边静静等着阿巳的回答。
他安静了片刻,最后还是开口道:“那是你的剑。有听过渡劫的说法吗?”
戚雪点点头,很快又摇头:“我只是听说书先生胡扯过,但估摸着跟你说的可能不是一个东西。”
阿巳笑了笑,大掌回握住她,“人间很多传说传闻,都是有据可依的,只不过难免后世传变了些样子。”
戚雪被勾起了好奇心,侧身回望他的眼睛。
阿巳接着道:“无论是人是妖,轮回九世,会有一次‘劫’,或可得破局机缘,也有可能自身修为或定力不够,应劫成了更糟糕的境地。那也是你轮回的第九世,投胎落在了道修氏族之中,打小便上了山,一门心思问道除妖。”
戚雪一边听着,一边觉得自己与阿巳的关系,真的是和从前不同了,他也更在意她的感受,不再是三言两语的‘不可说’,而是如此细心的解答着,道明前因后果。
“宿命使然,每一世在你成年之前,我不能靠近你周身百尺,否则煞气干扰命运,会导致你提前殒命。”
“也就是在那一世,因你天赋异禀,得到了那柄‘女帝剑’,并令其奉你为主。”
听到这戚雪的内心又再安定了几分,阿巳没有偏她,铸剑城之后她唯一一次感应并召唤那把剑的时候,模糊看见过上面繁复篆刻的铭文,虽难以辨别具体,但最大的那两个字的走向,是女帝没错。
“那柄剑了不得,汇集天地日月之灵气,飞天遁地,锋利无比。但也因力量太过霸道,寻常肉。身承受不起,它虽择你为主,却仍是无法避免霸气影响你的心性,变得狠厉肃杀。”
“啊?”戚雪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故事,“滥杀无辜?”
阿巳笑了笑,摸着她的脑袋:“天道长恒,任何力量都是有相应代价的,何况此等神器,桀骜不驯再正常不过了。”
“那后来?”戚雪蹙着眉,听得人都紧张起来。
“那剑啊,啧,斩妖除魔惯了,对我更是百般针对阻挠,那一世是唯一一次我没能近你的身,你就已经应宿命之扰,殒命身亡。也因为那一世劫造下的杀孽,所有来面两世再转生,你打小都是体弱多病的,性情也十分怯懦,算是为那一世的锋芒尽显还债了。”
戚雪不吭声了,阿巳哈哈一笑,眼瞳中露出的暗光下藏着难以分辨的神色,目光轻轻落在她身上:“过去很久的事了,没必要再放心上。我也是没想到,那剑过了那么久,还能再找到你,甚至吸引你过去找它。”
戚雪道:“怪不得当时,我确实感觉你在阻挠不想让我接近剑炉。但你……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
阿巳扬了扬眉,枕着自己的一条手臂,理所当然道:“私心咯。那会儿你避我如蛇蝎,要知道这剑克我,为了远离我,可不就是当然会亲近它去。”
这种真相,对于此时的戚雪而言,并不缺乏说服力。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章,在写,么么哒
第50章
荒魂
◎她喜欢上了阿巳◎
他们在雪山顶上的屋子里住了数日。
每日阿巳都会给她熬药,然后带她去热泉中交颈缠绵。
每一次亲热之后,戚雪都会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情况有所好转,红疹也在逐渐褪去,且不止如此,她甚至觉得身子爽利更胜从前,变得气色红润,肤色透亮,任谁见了都要以为她怕不是人逢喜事,春风满面。
起初戚雪是真的以为是这热泉的神奇疗效。
直到后来的一日,她偶然发觉自己的体温,竟不知何时慢慢超过了阿巳。
戚雪愣了一瞬,在阿巳躲避之前,再次去抓他的手。
阿巳的反应明显比之前慢些,被戚雪扣住了才扬眉微妙看着她,似在用眼神温和询问怎么了。
戚雪猛一瞬间,几乎是要僵住了。
不是她的体温在升高,应该说是阿巳的身体在日益虚弱,而她竟然今天才发现。
此刻再回想起之前他开过的那句玩笑,说真要死了,拿他的妖元换她长命百岁。
戚雪心脏仿佛被重捶了一下:“你、”
话到嘴边,却是问不出口了,因为阿巳含笑看她的模样,分明就是已经洞悉她心中所想,给出了无声答案。
鼻梁几乎是在瞬间酸涩起来,根本就来不及控制,眼泪自己往外掉:“谁要你一命换一命啊,我、你不能以这种方式死在我面前,你要我愧疚一辈子吗,你不能这样。”
他分明就是清楚,戚雪已经喜欢上他了。
阿巳却仍然只是温和看着她,不争辩,也不做无谓的安慰,任戚雪的情绪发泄。
接下来的几天,戚雪开始抗拒与他亲近,她知道那或许就是他将灵元渡给自己的一种方式,她受不了这种自杀式的换命。
阿巳也不哄她,只强势利落将人捆了,纤细的锁链缠绕过肩背后环绕住手腕,另一端延伸向热泉深处,将她两手分开拴在了水中。